下一季雪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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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只渺小的蛾子，在黑暗中受了伤。
、Chapter201
冬天的早晨，水汽漫上玻璃，模糊了整个世界。
路依雪用手指在水汽弥漫的窗玻璃上轻轻划着，有水滴因重力很快地滑了下去。
窗外正下着雪。雪花莹白，细细密密地落下，落在她的视线里，占据了整片天空。
铅灰色的天空，阴沉沉的。
没有太阳呢。
她叹了口气，转身朝楼上大喊，“寇蔻快点啦！”
“来——来了！”
一阵乒乒乓乓过后，寇蔻拎着书包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跳跃而下，直奔大门：“走啦走啦，别催了！”
路依雪无奈地跟了上去。
刚跨出门，竟一下子不能适应屋外的温度，她打了个哆嗦，将大门关上。
空荡荡的屋子。玻璃窗上的水汽渐渐淡去，留下不太清晰的痕迹——I love。
再怎么大的雪，再怎么清寒的季节，也不能减退学校的喧嚣程度，甚至，在这样的气温里，人声更为鼎沸，热闹的氛围更加浓烈。
“讨厌，又是周一！好不想上课！”
“我也不想来学校……”
“哎呀圣诞节快到了，不会无聊的啦！”
“好期待哦——今年的圣诞晚会！”
……
也许，冬天本来就不是一个安静的季节。
路依雪抖了抖伞上的雪，将伞收了起来。
无聊的晨读让人昏昏欲睡，路依雪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侧头看去，寇蔻这小妮子早已光明正大地睡趴下了，额前散着几缕碎发，却遮不住疲惫的神色。
她看着她的黑眼圈，莫名地不安起来：“这两天她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她看起来如此疲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寇蔻……”她轻轻念道，“有什么事可千万别瞒着我啊，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寇蔻翻了个身，挡在身前的英语书“啪”地掉到了地上，路依雪捡起来放在她桌上，扭头向窗外看去：雪还在下，天空依旧阴霾。
寇蔻没有睁开眼，但她哭了，哭得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发现，泪水湿了眼角，一直流到耳朵里，她没有去擦。她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很轻很轻。然后，她把头埋入双臂。
晨读结束的铃声响起，随着英语老师的离开，班级里紧绷的弦渐渐松下来，而渐近的有节奏的高筒皮靴的声音则愈加清晰，班主任笑眯眯地走至讲台，双手做了示意大家安静的动作，松垮的弦再次紧绷。
“同学们，我们利用这个课间来讨论一下圣诞晚会的事情……”
话音未落，教室内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开，那是学生们蠢蠢欲动了很久后的爆发，而因为是优等生，碍于良好的教养便也不好大声嚷嚷，教室里只落得这般轻如蚊蚋的声响。
虽然很轻，却着实让人不舒服。
“咳咳……”班主任咳嗽，言下之意此刻的焦点应当为站在教室正前方的讲台前的她，所以你们不应当再交头接耳了。
“我们高中秉着‘让学生全方面发展’的方针，不仅重视学生的文化课程，同时也提供学生展示艺术才华的舞台……”
冗长聒噪而老套的一番开篇，让路依雪狠狠地发呆了好久，而一旁的寇蔻则早已进入了梦乡。
讲台上班主任继续她慷慨激昂的“演说”。
“……我们作为重点班的学生，更要为其他班同学做好榜样……大家有什么好的提议？说出来一起讨论讨论。”终于说到正题了。
台下于是哗然。
……
在激烈的讨论声中，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各自怀揣着心事，仿若置身事外。路依雪看着窗外的雪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寇蔻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依旧沉沉地睡着，而另外有双眼睛，则在热闹的人群中静静地盯着某个方向，眼里燃烧着仇恨与不甘。
本着班主任“发动集体的力量，全班越多人参与越好”的原则，讨论的结果意外地选择了舞台剧。在摈弃了白雪公主灰姑娘这类题材后，选择了中国经典爱情悲剧《梁祝》，男主角自然由安俊担当，而女主角，则由文艺委员乔西娜来扮演。
“感谢大家对我的肯定，我很高兴能扮演祝英台这个角色，也一定与大家共同努力，为班级争光！”乔西娜微笑着说道，方才眼中的灰暗隐没在一片掌声中。
笑靥如花的女生，在落座后再次望向路依雪和寇蔻的方向，眼底再次燃起仇恨的火苗——我憎恨你们的漠不关心，是你们的自私冷漠酿成了那一场悲剧，它日日夜夜煎熬着我，成为我刻骨铭心的疼！
“……以上是所有角色演员分配名单，大家清楚了没有？”虽然是疑问句，但班主任显然只是象征性地宣布了而已，紧接着又安排起其他幕后工作。教室里依旧喧哗。
时间在热烈的讨论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一项项任务都分配得井然有序，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乔西娜高高举起了她那漂亮的手——
“不如请路依雪同学负责演出时的音乐吧！”
出人意料的决定让所有人倍感惊讶，那个性情冷淡的女生，那个几乎被集体遗忘的女生，她愿意参与这种活动吗？
路依雪收回一直望向窗外的视线，教室里各种目光从四周射过来，有的惊讶，有的疑惑，有的期待，也有的不屑……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乔西娜那无法读懂的笑容上。
乔西娜微笑着看向靠窗静坐的她，“路依雪同学会拉小提琴，对吧？”
小提琴么？路依雪蹙了蹙眉，有模糊而熟悉的身影瞬间浮现在她脑海。记忆的片段零碎，跳跃，夹带着兰花的香气，拉扯出泛苦的回忆。
……
“夫人，您怎么了！”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夫人，演出的事您不用每个细节都亲力亲为，交给我们就行了。您这样子太辛苦，老爷和小姐也会心疼……”
“好了余伯，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小提琴对我来说就像是第二生命，每一场演出都只有亲自安排才会安心。”
“可是……”
“还剩最后一场了，这次结束以后，我就好好休息一阵子，所以不要太为我担心了。”
……
结果，她倒在了那个引以为傲的台上，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最终还是惨淡地离开了人世。
这就是已逝的妈妈，那个名噪一时的小提琴家。明知自己身体有恙，却依然坚持为自己所喜欢的事不停地辛劳，最终病情恶化，无力回天。一辈子热爱小提琴，却也因此而失去年轻的生命，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
“路依雪同学！”
从回忆中被唤醒的女生掩饰过眼底的黯淡，依旧冷淡的表情——
“我拒绝。”
、Chapter202
“就这样拒绝了？”
“嗯。”
“啊，果然是你的作风呐。不过那些三八没有说你什么？”
路依雪的脚步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唇角微微勾起无所谓的笑容。寇蔻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这样的话题对她们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虽然是放学的时间段，但四下里也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带着厚帽子裹着长围巾陆陆续续向校外走去，本来就不是很热闹的画面又因为脚下厚厚的雪地变得更加安静。
“哈——”寇蔻打出第三个哈欠，便有泪珠从眼眶中滚落。她双手捂住发红的鼻子，想要缓解那冷冻的酸痛的感觉。
路依雪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寇蔻，早上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在她还未及开口询问之际，寇蔻却先一步奔跑起来：“我有事，晚些回去！”
雪就在这个时候又下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白色大网，遮住了寇蔻渐行远去的身影。那一刻，路依雪忽然感到惶恐：她会就这样消失么，就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想到她前几天未知的行踪，路依雪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甩了甩书包小跑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极为温暖柔和的声音：“小依——”
她回过头去。安俊抓着她的手臂：“你去哪里？我有事跟你说。”
“安俊？”路依雪一愣，随即甩开他的手，“可是安俊，我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抱歉，我必须得走了！”
然后她便立刻向寇蔻离开的方向跑去。
路依雪一路跟着寇蔻直到梧桐街，看她走进一间风格迥异的屋子。
她跑了过去，驻足，抬头——
风格酒吧。
走进海蓝色的大门，里面是昏暗的色调，不论是厅堂还是回廊，都闪烁着焰火般的暗红、墨绿、幽蓝、深紫……灯火明明灭灭似要吞噬这个世界。
看久了大片大片的白色，忽然间的繁复色彩让她的眼生疼。
她揉了揉眼，往酒吧更深处走去。
正前方是一座很大的舞台，美妙的爵士乐使得这里更显深沉而不失热情；台下有深蓝色点缀着黄五角星布艺沙发，玻璃茶几边缘镂刻成玫瑰状的银器饰物则尽显高贵与华丽；里侧则是标志性的大长吧台，调酒师背后的墙上绘着阿拉伯童话的插图，让人想到一千零一夜里向往的神秘。鸡尾酒迷离的色彩和醉人的香气充斥着整个酒吧，咖啡杯里泛起的白色泡沫更增添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时爵士乐声戛然而止，舞台上打出金黄色和银白色强光。大片的人群涌向台前，疯狂地叫喊着推搡着。路依雪被挤到一边，扶墙而立。
寇蔻也钻入了舞台前的人群，很快消失在其中。
人群涌动，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Oscar就在那样的欢呼声里出现在舞台上，颀长的身材罩着黑色大T恤，上面隐约可见白色的骷髅和即将沉没的海盗船，浅蓝色牛仔裤做成破损的模样，大腿处挂下双股的金属环链。
一个华丽的响指，全场安静。
快节奏的音乐响起，他拿着麦克风边唱边跟随着节拍跳起来。灯光开始不停地变换，深浅明暗的闪烁的光线打在他挑染的幽蓝色中长发上，泛出奇异的色泽。漂亮的丹凤眼不时地向人群里放电，右眼下清晰的泪痣尽显魅惑妖娆，左耳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不停地闪耀着尽显风采。
人群再次爆发出一片欢呼。
一曲终了，只听得满场的安可：“Oscar，Oscar，Oscar……”
“Oscar，我喜欢你，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突然间的大声表白，即使在那样喧嚣的人群里也还是如此清晰响亮。
熟悉的栗色卷发在舞台上出现，在路依雪眼中放大。寇蔻对着台上的男生，再一次大声宣告：“我——喜——欢——你！”
人群早已躁动不安，有女性的尖叫声，有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有杂乱无章的掌声，也有别有用意的口哨声……
而路依雪则目瞪口呆，站着许久未动。
舞台上Oscar笑开了，笑得那样魅惑诡异；他搂过寇蔻，就那么吻了上去。
“啊——”台下更是哗然。
胸腔像被严严实实地堵住，感觉快要窒息。
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路依雪冲到台上，一把拉过寇蔻：“回家！”
音乐换成了舒缓的萨克斯曲，柔和的灯光安静地旋转着、移动着，空气里依旧充斥着浓郁的酒香。
酒吧一角。
路依雪在柔软的沙发上正襟危坐，这姿势与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
她注视着对面的男生，颀长的身子慵懒地陷在沙发里却并不难看，甚至更为魅惑。她看着他，心中腾起一股怒火。
“那个……我说小依……”寇蔻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敌意，想要开口却被她打断。
“你不要说话！”她说，然后转向Oscar，“你是真心喜欢我朋友吗？”
“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路依雪冷笑，她知道知道他在指接吻的事。但那又怎样，并不是所有的吻都代表喜欢。
“小依！”寇蔻拉住她的衣袖，低着头说，“是我喜欢他！”
“寇蔻？！”
“是我喜欢他！”寇蔻抬起头，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口气却异常坚定，“我喜欢他，与他无关。七天前我来到这里，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他，我喜欢了整整一星期。今天是他登台表演一周年的日子，所以我向他表白。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喜欢他。”
“寇蔻……”她亲爱的寇蔻，她亲爱的桀骜张扬的寇蔻，怎么会成了这般柔柔弱弱的小女生？
Oscar直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动着里边莹蓝色的液体，他漂亮的眼向这边看过来：“寇蔻是吗？你真的喜欢我？”
“嗯！”
“喜欢到何种程度？”
寇蔻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波微漾淌过浓浓的情愫。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迈开步子向这边走来，优雅却透着危险的气息。他走到寇蔻身边，笑意盈盈地弯下腰，握起寇蔻的右手，落下轻盈的一吻：“那么，就让我们交往吧！”
、Chapter203
出了酒吧，温度陡然下降。路依雪和寇蔻赶紧穿上外套戴起帽子。
路依雪撑开伞挡去还在飘落的雪，寇蔻则直往她这边钻，嘴里不停地喊着“冷死了冷死了……”
冬天的夜幕降临得早，街灯已经完全亮起。
一路上寇蔻说着笑着叫着闹着，俨然一副极其开心的表情。路依雪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漂亮邪魅的Oscar，真的是寇蔻的幸福吗？
她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