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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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长孙无极仰起头,向月轻吁:“小时候,我希望母后不要总对着我叹气,让我觉得她从来不曾欢喜过我;少年时我想找到我可以保护的人,好让我觉得我还是被人需要的;再后来,我突然发觉,我所寻找的一直就在近处,而前方的路那么远,我希望能和她一起永远的走下去。”,
孟扶摇默然,良久轻轻答:“有些路,是注定要一个人走的。”
头顶上,那人长久的沉默着,于烟月溶溶中沉默出难言的孤清来,而四野空旷,远处花树被风吹过,落花如雪。
孟扶摇闭着眼睛,只觉得心中似酸似苦,那点苦浸入内脏来,那样复杂的滋味,命运如此不肯温顺,如蹲伏在暗色里不愿被驯服的兽,她自己被咬得遍体鳞伤也就罢了,还无法避免得害得无辜的人也因此受伤。
实在无颜再在长孙无极的温暖里贪恋下去,她挣了挣身子欲待起身,却被长孙无极更紧的抱住,她侧身去推他,长孙无极却突然趁势扳过她的肩。
眼前光影一暗,他的唇已经温温凉凉的落下来。
落在她的唇。
缠绵。
那般旖旎的唇齿滋味,明明只喝了茶,不知怎的带了几分馥郁而醉人的淡淡酒香,由一种柔软辗转向另一种柔软,由一种纠缠潜近另一种纠缠,他的吻是风是月是云是雾是一切造物中最纯净的自然,梦境般无声潜入,一寸寸将她的世界填补,她荒芜他就饱满,她干涸他就润泽,清洁如许却又浓厚如斯。
仿佛与第一次温泉拥吻一般,他依旧如此深情幽婉,吸吮辗转间轻柔如花间词人笔下诗行,然而那吻却又渐渐生了力度,疼痛的,带着挫折和抑郁的力度,他似乎欲将这般的力度永久的覆上她的唇,好让她长远的记住属于他的味道和记忆,那些唇齿的相遇与邂逅,每一次都如电光相击,碰撞出无声的呻吟和颤栗,她因此喘息渐急,那喘息却又被他毫不容让的堵在了彼此契合的双唇间,他一点点的吻去她唇边未拭净的鲜血,再将那般咸甜的滋味与她共享。
感觉到身下人的挣扎,他拢得更紧,相遇至今他放开了她太多次,放她由着心去飞,摇曳的翅尖如刀掠过心间,裂出血迹殷殷,今夜他却不想再放,便勉强她一回也罢!
他不要这人生长亭短亭,不要这人生电急流光,如果终有一日心血化碧,他成为她被遗忘的时光,那还有这夜的带血的疼痛的吻,来记取这翻覆沧桑的一程。
那样沉重而凶猛的吻,不再是素来优雅从容的长孙无极所有,却又真真实实的碾过孟扶摇的心,她闭着眼,终于放自己彻底的软下去,腰在他臂弯里不住后折,弯成垂柳一般的弧度,眼底的泪,却渐渐沁出,细流般无声落入长孙无极唇角,再被他含血吻去。
四野花落如雪,夜来长风拨弦,溪流边青柳繁丝摇落,飘入更远沉静春山,月光自春山之巅掠过,在茸茸碧草间如水起伏,照亮跪坐相拥的人,照亮她颊上的泪和他唇间的血,照亮她在他怀轻轻颤栗,肩膊精致清瘦,如一只欲待飞起却又无奈牵绊的长空之鹤。
这一吻漫长如此,这一吻短促如此。
他终于放开她,将吻一路游移向光洁如玉的额,轻轻一触,随即抵着她的额,不动。
两人呼吸相闻,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孟扶摇低低的喘息飘散在寂静的四野,脸色苍白中终于泛起欲醉的酡红,那般难得的眼波流动娇媚如春,难以比拟的艳光。
长孙无极深深看她,低低道:“扶摇……你要我拿你怎生是好……”
孟扶摇沉默着,良久笑了笑,道,“我发觉我们之间,连那句随缘都不能说,有些东西,从一开始,老天爷就没有给。”
她颊上晕红渐去,眼神由迷乱恢复清亮,直起身,跪坐着慢慢整理自己乱了的发。
是的,不能说,不能放纵,不能沉迷,如果从前,她还曾因为那些时空变幻现实阻碍,犹豫自己的坚持是否值得,产生过动摇之心,然而从今日开始,她再也不会折回前进的路。
妈妈在等她。
她最畏惧的十八年光阴,已经确定了不会再是隔开她和妈妈生死距离的障碍。
那还有什么理由,阻止她奔回的路途?
长孙无极缓缓放开手,那般无奈苍凉的手势,在虚空中轻轻一挽,却只挽了这夜露少许。
对面的人儿,沉静而悍然,那沉静里是不容更改的决心,那悍然里是绝不犹豫的坚持。
他默然的看着孟扶摇,看着自己的放手得来的苦果,那苦果只能咽在自己心底,那般梗梗的,堵在心的通道间。
半晌他道:“扶摇,我亦不放手。”
换得她一声悠长的叹息——有何可说?有何可劝?正如他劝不了她一般,她亦无法自私且假惺惺的去劝他。
长孙无极却突然笑了笑,道:“我相信诚心天地可感,我相信纵然世间有命运主宰凌驾于一切意志之上,也终究会有办法打破它。”
他轻轻牵过孟扶摇,道:“睡吧,你累了一天,有些事,想多了也伤人,先忘却的好。”不容孟扶摇拒绝,他手指一拂,又习惯性点了她睡穴。
看孟扶摇噙一抹苦笑沉入睡眠,长孙无极伸手,缓缓抵在她后心,闭目,真气流转一周,在她丹田之内飞速的转过一圈。
良久他松开手,静静俯视孟扶摇睡颜,手指温存抚过她微肿的唇,轻轻道,”
“既然注定如此,且让你飞得更高,与其看你在执念折磨下挣扎苦痛一生,不如助你,冲破青天。”
…………………………
那日之后,孟扶摇回到战北野的密宅养伤,她对外间盛传的真武魁首诸般传言毫无兴趣,每日只在拼命练功养伤,她的“破九霄”进了第六层,也将大风月魄的真力和“破九霄”顺利融合,其实她自己一直有些奇怪,按说她应该没有这么快就能融合那三种顶级真气,事实上她做到了,果然还是死老道士说的对,只有在不断的濒临生死之境的战斗中,才能更快的激发并提升自己的潜力,达到寻常修炼不能达到的速度,据死老道士说,他二十四岁时练到第六层,在本门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引为奇迹,如今前无古人还算,后无来者可就没他的份了。
孟扶摇想到老道士吃瘪,心情甚好,只是她虽然顺利提升,受伤却重,融合的真气也不稳定,时有时无,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如今她目标已定,只剩下心无旁骛的修炼,而在“破九霄”未臻圆满之前,她不会心急火燎的贸然跑到穹苍,机会只有一次,她一旦去穹苍,就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那么,还是按计划做自己想做的事,养伤期间,在天煞搞搞破坏。
长孙无极“回国”了,战北恒亲自将“回国”的长孙无极送出磐都,临别相赠香车一辆,里面全是天煞贵族女子托他转送的荷包啊玉佩啊肚兜啊如意啊等等,长孙无极不以为意一一笑纳,真的带着那香车走了。
这只是明面上的,事实上……孟扶摇叹口气——那人换了张脸呆在她身边呢,据他自己说,他父皇近日身体好转,已经能视事,否则他也很难赶来天煞,既然大老远来了,歇一阵再走。
孟扶摇不觉得他有什么歇的必要,不过看他气色却不太好,想着人家奔波千里来了自己赶人实在太过无耻,也就默然不语。
轩辕韵也走了,这是个真走的,她父王回国她不敢不跟着回去,临行前眼泪汪汪的又想来见宗越,孟扶摇那日金殿比武之后昏昏糊糊的回来,也不知道两人谈得怎样,自认为想必地下党已经对上暗号接上头,自作主张的放她进去,结果药圃里轩辕韵被一群宗越最近试养的毒蜂蛰了回去,而孟扶摇当晚的药汤,色泽形状和气味都无限度接近某人体排泄物,臭不可闻。
宗越倒是老样子,那声“阿越哥哥”除了在初初唤出时,激起他眼底波澜和疼痛过,之后便仿佛风过无痕,他的心思像午夜里遥远的荒村里的一盏灯,看似清晰温暖,却又遥远无声。
休养了几日,她便接到了战南成的邀宴书,临行前长孙无极提醒她:“战南成确实有意延请你,我教你的诸如兵法之类好好表现,政事却不需要精通,战南成需要的是可以笼络的、智慧尚可的勇武之将,不是文武全才璇玑在握的人杰,你不要逞能过头。”说完又塞了样东西给她,道:“如果发生一些让你很愤怒却又无法反击的事儿,你再打开。”
搞诸葛亮锦囊妙计啊?孟扶摇嗤之以鼻:“我这辈子会有‘很愤怒又无法反击’的事吗?”话虽这样说,还是应了,揣着请帖和雅兰珠去赴宴,宫门前遇见香车宝马擦身而过,香车之侧有天煞官员陪着,马车经过她的时候停下来,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探出头来打招呼:“原来是孟将军,去赴宴的吗?”
孟扶摇抬眸,对上凤四皇子客气的笑靥,长孙无极“走了”,这对兄妹还没离开?看这弱鸡的样子,还不知道她恶骂烂莲花的事?烂莲花呢?这几天八成都躲在屋子里在哭吧?
想到曹操曹操到,马车车帘突然一掀,佛莲半张脸掩在马车后,笑吟吟向她道:“孟将军,好巧。”
她笑得依旧雍容圣洁,气韵祥和,并且还是那种和长孙无极形似而神不似的尊贵优雅。
孟扶摇瞪着她,“咝”的一声,一口凉气从头顶凉到脚底。
妈的,这辈子她从未服气过哪个女子,现在她服气了凤净梵!
一个女人,被人骂成那样,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居然还能对着骂她的人笑得出来,真是不可思议,是不是那天她实在伤重骂错人了?还是烂莲花患有间歇性失忆症?还是她的脑子会自动清屏,将所有不和谐字眼全部删除?
然而烂莲花下一句话完全破灭了她的幻想,孟扶摇听见那句话甚至觉得眼前一黑——这世上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强大哇……
佛莲微笑道:“孟将军伤可好些了?净梵正想着,那日净梵实在是失礼,明知将军伤重,还缠着将军邀宴,怨不得将军怪我。”
凤四皇子笑道:“孟将军大抵对妹妹有点误会?等下宴中,妹妹多敬将军一杯酒也便是了,将军如今名动天下,真英雄,当得起佛莲一杯酒。”
当得起,当得起,你大概觉得你家佛莲的酒敬给我是抬举我,我却怕喝了烂肚肠哩……孟扶摇举袖,捂唇,吭吭的咳嗽,道:“重伤未愈,不敢领受,谢了,谢了。”
那两人还殷勤的邀请:“马车宽敞,同车而行如何?将军既然伤势未愈,骑马怕是容易疲惫。”
“我天生贱骨头,坐不得高贵的车,一坐我就三魂齐灭四肢不灵五脏不调七窍生烟……”孟扶摇还是捂着唇,伸手一引:“请,请。”
那两人礼仪完美的又客气一番才离去,孟扶摇放下袖子,僵着脖子,对身侧雅兰珠道:“珠珠,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椎兰珠直着眼睛,气若游丝的道:“我还指望你来掐我呢,我到现在还没回魂哩。”
两人木木的转头,对望一眼,半晌雅兰珠道:“人才,人才哇……孟扶摇你给人家提鞋我看都不够格。”
孟扶摇搔搔腮帮,道:“珠珠,你看人家那才叫公主,你跟人家比起来,就是菜市场为一毛钱尾数吵得不可开交的大妈。”
“是啊,”雅兰珠深有戚戚焉,“这么一位高贵无暇大度雍容,脸皮和城墙一般的坚实的公主,我实在羞于与她一同列席哇……”
“那档次不是差的一般二般啊……不行,和她坐在一起我会自惭形秽的。”孟扶摇决断迅速,一拨马头,道,“珠珠,烦劳你,代我和战南成说我拉肚子,我回去慢慢拉了。”
“我也想泻肚子,我现在不泻等下看见她我一定泻,一起一起。”雅兰球跟着就拨马头。
可惜已经迟了。
两队人迎了出来,礼部官员带着内侍亲自来迎,早巳看见孟扶摇雅兰珠,看见两人居然在宫门前拨转马头,赶紧上前拉住,一番好说歹说,这些人职责在身,孟扶摇坚持要走也是为难人家,无奈之下只好跟着进去。
她晃晃悠悠坐在马上,安慰雅兰珠:“珠珠,就当宴席上不小心有人扣了个屎盆子,眼不见耳不闻便是了。”
雅兰珠叹口气,答:“早知道先垫了肚子再来……”
进了赐宴的武德殿,天煞皇族、武将、尚滞留在磐都的各国皇族和门派掌门,早已济济一堂,见她都含笑招呼,佛莲坐在上首左第三座,见她进来,抬首一笑,孟扶摇看着她,半晌,吸口气,也一笑。
既然你不识羞,既然骂不死你,那就换别的方式吧。
礼部官员低声请她先进内殿,说陛下请孟将军内殿一会,孟扶摇转转眼珠,知道主题来了,赶紧跟他进去,果然战南成在,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战北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