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记-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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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来回打量两人,突然一拍脑门,冲尚未明白状况的陈子轩吼:“穿婚纱就是要结婚?凭什么我不该嫁人?”
原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颊,立刻染上了另一层更加尴尬的颜色,没等两秒钟,转身逃跑似的离开。
江雪犹豫了一下,把提包塞到李可手上,说了句“去奶茶店等我”,便匆匆追上去。
男孩走得很快,长长的腿每一步都迈得很大。江雪穿着双高跟鞋在后面叮叮咚咚地赶着,就差跑起来,却无奈越落越远。
终于追到斑马线前,眼见他刚冲过去通行灯就变成了红色,脚步来不及收回便崴着了鞋跟,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下班高峰期的各色车辆在面前的马路上飞速地交错。
她实在没了办法,冲着街对面喊道,“陈子轩,你给我站住!”
马路上的喧嚣声依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江雪索性装做看不见周围异样的目光:“S大法学院XX级X班的陈子轩,说的就是你!”
往来的行人有几个已经在驻足看她,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地冲车河那边看不见的人继续高声道,“是男人就当面把事儿说清楚,每次都躲躲闪闪的,没意思透了!”
尖锐的口哨声不知从何处响起,有几个路人甚至鼓起了掌。江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地热,焦急地盯着人行横道边的倒计时显示,“5”,“4”,“3”,“2”,“1”……
字数一格格地跳动着,车流渐渐稀少,对面的街边上,熟悉的高大身影直直地站立着,距离遥远得让人看不清那模糊的表情。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S大校门的古老牌坊顶上,微微泛出最后的金色光芒。拥抱春日温暖而返青的草木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划过天际,正值晚饭时分,校园内的林荫道空空的,沉寂而安详。有一瞬,她甚至以为又回到了几年前,两人还没有分开的时候,也会这样找个晴朗的日子,一直走啊走,看着太阳下山。
喇叭声音响起,最典型的校园广播打破沉静的氛围,轻柔的女生开始吟唱什么。江雪回回神,一边跛着脚一边抱怨,“我好歹是你姐姐,以前见了面还知道点个头,现在是越长大越有出息了!”
陈子轩什么话也不说,把脑袋埋得低低的,走一步退两步地随着她往宿舍方向挪动。
“快大半年没见了,难得打个照面还跑。”脚踝又是一阵酸痛,她忍不住责骂。
“七个月零四天。”男孩低声呢喃。
忽的愣了一下,心底的某根弦被触动了,“少在那儿装情圣,”皱皱眉头道,“李老师下个礼拜结婚,跟我一起过去道个歉,顺便道喜。”
陈子轩把嘴唇咬得死死,有些憋屈,“我不……”
“抗议驳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继续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一直以来都以清高孤傲示人的男孩,此刻彻彻底底没了言语,紧攥双手贴着裤缝,心中万般不满,却只能亦步亦趋。
但凡事不关己,是不是就能这样无所顾忌了?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中有了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畅快,“都已经快三年了,你就不能稍微大度点?”迟疑了一下,还是讲出口来,“买卖不成仁义在啊。”
“两年十个月二十三天。”
“有完没完?”江雪故作不耐烦地转移话题,“都过去了,以后见面也别这样躲着我,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儿呢。”
陈子轩没说话,看着那一走一瘸的脚,终于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稳稳的力道从手肘处传来,记忆中的温度再一次涌上心头。
“这还差不多,” 她的语气终于缓和下来,“问你正经的,去年研究生考试的结果什么时候出来?”女人天生喜欢把那些爱过恨过的人作为生命的界标,用他们来丈量岁月的长短。即便不爱了不想了,却总有一份割不掉的惦念在心头,“法制史的陈教授比较好沟通,以前本科的时候,他还是我的辅导员……”
“我没有考研,”男孩打断她的话,“去年暑假通过司法考试,现在已经在晋海事务所实习了。”
江雪缓了口气,努力理解话里的意思。司法考试这两年刚刚改革,允许在校生参加,难得他竟然通过了。晋海是S市规模最大的事务所,刑事诉讼方面更是稳坐第一把交椅,本科生能进去也算很不错的。
只是想起他以前研究文献时兴致勃勃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遗憾,不过法制史的就业前景够呛,放弃并不一定是坏事。默默感慨着,在这离散的时光中,究竟还有哪些改变是彼此不知道的?
幽幽的吟唱依然流淌在这条曾经无比熟悉的林荫路上,填满了她那颗充满了淡淡哀愁的心。
阿政的奶茶铺子依旧温暖如昔,毕业后江雪就很少回来这边照顾生意了。此刻,老板正气势汹汹地在门口守株待兔,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儿,“以为找个保镖我就不骂你了?居然让我老婆一个人回来,怎么当的伴娘?”
她笑得牵动脚踝,又是一阵疼,“我这不是帮她出气去了吗?来,陈子轩,认识一下,新郎官阿政。”
老板娘闻声从店里伸了个脑袋出来,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们两个,嘴巴长得大大的,却说不出话。
“把你老婆塞回去,少在马路上丢人现眼,”江雪一边指使阿政,一边索性整个朝陈子轩身上靠过去,“我脚崴了,人家这是在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呢!”
青蛙王子拎着老婆进了店,钻进吧台备水待客,时不时瞟两眼陈子轩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江雪懒得管他那疑问重重的目光,瘫软在椅子上。
李可还是一幅抽了筋的僵硬表情,指着陈子轩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怎么……”
男孩明显高大了的身型依旧清瘦,与她隔了个位子坐下后,便不再说话。
“把你叫过来装哑巴啊,”江雪用没扭的那只脚踢了踢他的凳子,“我教说的话呢?”
“李老师,对不起,刚才失礼了。”陈子轩的声音很沉稳,“还有,恭喜你们。”
连在一边忙活的阿政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不晓得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还差不多,”江雪满意地点点头,冲吧台那边喊道,“老板,麻烦你快点上茶行不?”
杯瓢碗盏的声音再起,小小茶间里的气氛却尴尬起来。
只听得椅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陈子轩站起身道,“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晚上有事。”
江雪不经意地揉着腿,“去吧,记得李老师周六的婚宴,下午5点在XX酒店。”
男孩的脚步顿住,微微应了声,便离开了。
李可夺过她老公送来的奶茶,狠狠喝下两口,终于恢复语言能力,“江雪,你到底想干嘛?”
抿了口绿茶,假装疑惑,“什么怎么样?”
“又去招惹这小子干嘛?”准新娘毫不顾及风度地质问,“我给你介绍S钢铁公司的工程师,这个礼拜还见不见?”
“见啊,干嘛不见,”理所当然地回答,“男未婚女未嫁的,怎么说也能多个朋友啊……”
“少贫嘴,”李可懒得听她啰嗦,“我可警告你——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没有说要‘吃’啊,别把人想得那么狭隘,”江雪拨弄着吸管,“看着那副谁欠了他一百万的样子不爽,行吗?”
阿政也从柜台下钻过来,解下围裙坐到老婆身边,“小雪,别人的私事我一般不提意见,可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拜托,”嘲讽的笑声伴随着脚踝的阵痛,仿佛在凌迟谁的心,“老友相见,难道要一直横眉冷对下去才叫正常?”
李可皱了皱眉头,“你不会真想破镜重圆吧?”
“反正我不想,”卸下面具之后格外疲惫,只好盯着透明的茶杯,“他想不想就不晓得了。”
“明明知道他今天误以为你结婚才那么激动,你说他想不想?”李可有些不满地说。
“我现在只是和他恢复朋友关系,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她自顾自地解释,“倘若某人心中有鬼,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别玩火自焚。”久未出声的阿政突然说。
晚上被那夫妻俩开车送回家,江妈妈一阵责备后,忙不迭地为她的脚踝敷上冰块,又絮絮叨叨地安置女儿睡下。
身体疼痛连带精神疲惫,却始终没有困意。
我究竟在做什么?明明知道他在故意保持距离,为什么还要没事找事?
那双清冷的眸子骤然浮现在眼前,胸口又泛上一阵苦涩滋味。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被人嫌弃。
事情都过去了,有必要计较这些吗?
怪他自己,明明放不开,却只会装模作样,不能怪我计较。
值得吗?
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翻个身,江雪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
第四章 突然
江妈妈很早就起床制备早餐。这么多年习惯忙碌的生活,退休后反而有些不习惯。于是学着把家务当工作,每天忙着女儿的吃穿用度,居然能也体会出别有一番味道的成就感。
只是,昨晚送李可夫妻俩出门时,本想问问江雪的脚伤怎么回事,却听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整整一宿都没睡好,一大早爬起床来忙里忙外,心里还是惦记着那点事儿。
“妈,”江雪揉着眼睛走出房间,“怎么不多睡会儿?”
“哦,昨天午觉睡得太久,”江妈妈忙不迭地解释,“你的脚好些没?”
江雪很听话地笑笑,“没事啦,只不过扭到而已,是李可他们喜欢大惊小怪的。”说完钻进卫生间叮叮当当地洗漱。
江妈妈把餐桌布置好便在一旁坐下,决定和女儿谈谈。
脚踝还有些肿胀的感觉,不过不影响正常行走了。蹭到餐桌前又准备大赞一番母亲的厨艺,便见江妈妈一脸严肃地对坐着,江雪心下有了几分思想准备,怯生生地问道,“妈,怎么了?”
“小雪,”早餐时间不长,江妈妈选择直奔主题,“你昨天是不是见到陈子轩了?”
深知母亲不是那种会拐弯的人,但也没料她会问得这么直接,抿了口牛奶,江雪支支唔唔地答道,“嗯。”
见她没什么反映,江妈妈的眉头禁不住皱起来,“要不是李可告诉我,你就准备这样瞒下去?”
“妈,”用力地咬了口面包,江雪有些烦躁起来,“我们只是遇见了打个招呼而已,别一惊一乍的行不?”
“你们以前怎么回事我管不了,合合分分都是你一句话,妈从没干涉过。”江妈妈的语气有些严厉起来,“但你现在不小了,对待个人问题不能太随便!”
自虐似的往下咽着食物,她试图平静情绪,终于开口道,“您放心,我明白轻重的,跟那人真没关系了,这不,今天还要去见李可给我安排的对象呢!”
看着女儿一脸正经的样子,江妈妈的担心放下一些,“反正你自己要注意把握,妈妈说多了也没用。”
见老人家神情稍缓,江雪连忙转移话题,“李可这次介绍的是个工程师,在钢铁公司工作,条件还行吧?”
“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就条件不条件的,”江妈妈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来,“记得表现秀气一些,别一开口就把人家吓跑了。”
“要对自家闺女多点自信嘛!”江雪三下五除二把盘子里的食物解决干净,抹抹嘴道,“那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哈,你记得吃点正经东西,别又瞎对付。”说完拎着包就出门了。
“红花油放你包里了,中午休息时擦一下!”江妈妈冲着她远去的背影喊道。
都说儿大不由娘,可父母对子女的牵挂却是如何也放不下的。江雪刚跟陈子轩分开那阵,虽然嘴上什么也不说,但知女莫若母,看到孩子借工作去排解心里的不痛快,她也不好受。
这几年过来,眼见着李可他们都结婚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却始终没个着落,现在转了一大圈居然还要转回去,饶是再不着急的人也憋不住劲啊!只是,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想到这里,江妈妈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天开了两个庭,抱着案卷堆上上下下跑了十几趟,下班时已经累得连脚上的肿痛都感觉不到了。
手机上收到一条李可的短信,简单附上电话号码,其余什么也没说。无奈地摇摇头,江雪明白这人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
想起身边长辈朋友态度,她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无奈。毕竟不再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了,每一次相亲都可能决定人生的方向,每一个恋人都或许是未来的丈夫,社会对女性的压力就是这样伴随岁月流逝慢慢加大,大到我们无法反驳、无力反抗的地步。
匆匆赶到之前约好的餐厅,拨通不熟悉的号码,强打起精神柔声问道:“您好,我是李可的同学江雪,请问您是赵先生吗?”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