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花渡-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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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吱昂”“吱昂”的声音打碎清晨的宁静,民工也赶趟似的蹬着自行车去城里。他沿着老通河北岸的圩子绕道桃花镇,再奔凤城,轻车熟路也需要半个小时的行程。为了还清债务,陈家辉必须在5点之前去帮城北的熟食店杀鸭子,杀一只五毛钱,包括将毛、内脏清理掉。这样,人家会以优惠价格将鸭毛鹅毛卖给他,有时候店主也会将鸭肠子、鹅肠子便宜卖给陈家辉,那么,陈家辉一家就可以见到腥荤了。自从房子砌好后,虽然偶尔和张小渔、黄庆标捕鱼摸虾,很少留着自家吃,除非卖不掉的死鱼或者永远睡着了的螃蟹、甲鱼才留着自家吃。
收了城北熟食店七八十斤鸭毛,立即赶到城西熏烧店。凤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群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地城里人光顾着路两边有卖早点摊贩,油条和包子的香味在晨风中游走。陈家辉买了个包子一手扶着龙头一手拿着往嘴里送。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在大街小巷里穿行。凤城的房子渐渐地高起来,陈家辉在寻找阴凉的巷子走,偶遇步行的街上人掩着鼻子站在路边瞪着鄙视眼光,表情纠结在一起,让开满身臭味的陈家辉。他们不会想到冬天的时候,或许他们华贵的羽绒服里就有陈家辉收的一根二根毛。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城西的收获还不错,五六十斤鸭毛、三四十斤鹅毛。陈家辉将鹅毛袋子放在大杠上,他赶往城南的烧腊加工点。陈家辉想:凡是脏得让人生厌的作坊基本在郊区,亮丽华贵的建筑基本在市区,千百年来就是这样的。农村人在奉献了农田、青春、热血之后,享受的就是脏乱差,还得心平气和地接受鄙视的目光和“这些农村人——唉”的赞美。
陈家辉多么想休息几天,可惜不能!他没有双休日,没有!
他必须这样做劳碌,砌房子、订婚、结婚的外债是要尽快的还的,几个月后宝宝就要出世了,李秋玲上学费用很大,爷爷的病也要治疗的,李秋燕的病迟早要医治的。李秋燕也没有请假,农村人怀孕上班很平常很平常,直到临盆请假也是有的,李秋燕当然不会早早地请假。他相信,一家几个人共同努力一定会拨开乌云见青天的。
七月流火的时节,上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火辣辣的,头顶、眼眶、肚皮上全是汗,甚至连小二身上都大汗淋漓。陈家辉的腿就像是陷在烂泥里,蹬得很吃力。他弯着腰,时不时地站起来借着体重将脚蹬踩下去,去年还嫌大的衬衫显得宽大了许多,东南风吹得衣服“嚯嚯”的响,陈家辉瘦了。
以往都是每天中午前后的时候,他将鸭毛鹅毛收回来,孙阿珍就帮着将毛晒干装在袋子里,积余到差不多可以装满三轮车了就买到“雅丽菲”羽绒加工厂去。
今天到桃花垛的时候,陈家辉发觉自己门口站着一堆人,还有几辆三轮车。
李秋燕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我就要把家具拉倒我家去!还有洗衣机、冰箱!我花钱买的!”陈家辉跳下自行车,自行车倒在青砖小道上。
孙阿珍说:“你不要着急,等小辉回来!噢,小辉回来了!”
陈家辉一把拉住李秋燕,李秋燕看到陈家辉就像受尽了无限委屈,她像模像样地哭起来,忽然又停了哭,大声说:“你妈妈不准我拉家具!不讲理!”李秋燕继续哭,陈家辉问:“拉什么家具?”李秋燕擦一下眼泪,说:“我陪嫁的啊,我们现在的东西都没有地方放,我拉回去!”陈家辉说:“你打个电话和我说一下不就行了!”李秋燕说:“这件小事情,不用向你申请吧——何况,和你说了有用吗?”
孙阿珍打断李秋燕的话:“小辉啊,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三轮车车夫有些不耐烦了:“到底搬不搬啊?耽误我们穷功夫!”
陈保良拿出香烟打招呼,陈家辉说:“对不住了,你们回去吧,误会,误会!”三轮车车夫骂骂咧咧地骑着车走了,邻居纷纷走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王家明也来了,他绷着脸说:“我不管你们什么事情,这里有通知,陈家辉、李秋燕无证结婚,怀孕了无准生证,现在就去村部!”自从周振洋调到镇里任副镇长之后,王家明就是村里的一把手,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彻底将“抓打桩”和“抓裤裆”(民房建设、计生)两件事做好。
李秋燕说:“不用明天,我现在就跟你去,打胎!”
孙阿珍一下子火冒三丈:“你说什么?打掉?你敢——”
李秋燕不甘示弱:“肚子是我的,我就敢!”
陈家辉仿佛看到了上个月的情形:晒了几百斤鹅毛,偏偏遇到大风天,乱乱的刮得到处都是,却没有办法一下子收拢,他乱得很。他赶紧拉着老婆往渡口走:“不要急,这样吧,我们先回去,家具我来拉,村部的事情我去——”
李秋燕回过身子,一拳打在陈家辉身上,她感到有点疼,忘记了本想说的话:“怎么你身上都是骨头——”陈家辉强装笑意:“我的肉都跑到宝宝身上了,只要你们娘儿俩胖胖的就行!”
李秋燕说:“少来这一套,你还有心情说笑话?服了你了!”
众人看看没有什么好戏就慢吞吞地各自回去,孙阿珍气得坐在廊檐下呼呼地喘气:“小辉啊,没有良心啊,喜鹊鹊尾巴长,娶了老婆不要娘!”陈保良将陈家辉的自行车扶起来推到院子里:“来把毛卸下来!”孙阿珍爬起来拍拍屁股,一边卸毛一边说:“你也去打听打听,这个小辉结婚证、准生证的事情怎么办?”
陈保良将毛袋子拖到院子边上:“不足年,领不到!不过我们也不呆——”
孙阿珍抬起头说:“你不呆?没有看到你聪明过,今天倒要看看你怎样聪明。”
陈保良自豪起来:“我卫生室里有全村人的资料,哪家的都有,早婚早育又不是我们一家。”
孙阿珍说:“对!不足年结婚生孩子的有没有干部家庭的?干部带头群众加油,怕什么?”
陈保良把自行车靠在墙上:“法不制众!有,曹会记、副村长家都是这种情况,罚款就行!”
孙阿珍拿着叉子把毛摊开:“要罚款?多少?”
陈保良说:“这个就不知道了,是他们的事情!”
孙阿珍说:“你真没有用,去打听打听,这里的活计就让我来,还有,带点韭菜、小青菜去看看小辉!”
2
李秋燕回到家,拉着陈家辉进了房间,气冲冲地打开衣橱,说:“你看看,衣服都上霉了!我家没有衣柜,你家那里的衣柜闲着,还有,冰箱、洗衣机,我总不能把衣服拿到你家去洗吧?就不能合理利用?”
陈家辉耸了耸肩,说:“能,不过——”
李秋燕打断他的话:“不过什么?你答应我的,明天去搬。还有,你说过,你是我的奴隶!”
陈家辉听到“你家”“我家”就不爽,现在把“奴隶”两个字亲昵时候说的话当着尚方宝剑来使用,心里觉得那天的“奴隶”与今天的“奴隶”两个意思不一样,一个心甘情愿,一个说不出来的压抑。韩忆清也回来了,她在三清寺听到消息就赶来了。李秋燕看外婆板着脸就不再吵闹,扶着外婆坐在沙发上。陈家辉打开电扇。
陈家辉不出声,陈保良来了,拎着韭菜、小青菜。陈保良把韭菜送到厨房,就拎着水桶帮着把水缸里打满水。
韩忆清拉着李秋燕的手,说:“秋燕,结婚的家具是不能随便拉来拉去的,不吉利!”
李秋燕倚在沙发上,一抖一抖地吸着苦气:“外婆,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
韩忆清接过陈家辉倒的茶水,说:“不管什么年代,图个吉利总是要的!”
陈家辉说:“你就听外婆的,没有错!”
李秋燕瞪了陈家辉一眼:“那衣服放哪里?还好我没有什么衣服!吃剩下的饭菜总是有的,放在哪里?”
韩忆清说:“这个衣柜的事情就这样,不准再说了。冰箱、洗衣机就搬过来。村子里的事情,陈家辉你和你爸爸去处理!”
陈保良在院子里答应一声:“外婆,我知道,一会就去,这里就麻烦你老人家了!”说着去了村部。
曹会计、副村长等几个村干都在忙着资料什么的。
王家明一本正经的:“这个——我现在方方面面的事情很多很多,那个——我多忙啊,你们就是添乱子!”
陈保良低着头:“孩子大了,总不能不结婚吧!”
王家明说:“这个——你也不想想,你还个医生,这个——就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我不好向上边交待!”
陈家辉跑进来:“你说怎么办?清清楚楚地说!不要这个那个的!”
王家明鼻子里哼了一下:“这个——用不着你来大吵大闹的,什么清楚不清楚的?”
今天的陈家辉窝一肚子的气,冲过去一把抓住王家明的衣领,陈保良想拉住他也没有来得及,曹会计、副村长几个人站起来拉着陈家辉和王家明,曹会计大声喊:“不能打!不能打!”王家明说:“怎么,这个——你还要去看守所!”陈家辉本来不想打人,听到有人喊“不能打”反而什么也不怕了,拉着他的几个人好像没有什么力气,陈家辉一甩就都松了手,他一拳打在王家明的脸上,王家明一脸的鲜血,王家明捂着脸杀猪般喊:“报警!报警!”
陈保良吓得脸色铁青,呆在那一动不动。
陈家辉扯掉电话线,王家明掏出手机来,陈家辉一把抢过来摔在地上,手机四分五裂开来。
王家明气急败坏:“打电话,这个——报警!”曹会计说:“手机没有电了!”副村长说:“忘记充钱,打不出!”还有几个村干部在慢吞吞地拨打手机。
陈保良说:“全村的人口我都有资料,早生早育的不是我们一家,你们先冷静下来。”
谁也不知道报警电话有没有打出去。
十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挤在门口,周素萍拨开众人走进来,看到王家明满脸是血,她吃了一惊,再看到陈家辉横鼻子竖眼睛的站在面前。周素萍说:“王村长,我打电话给我爸爸了,他说不要报警!他一会就来。”周素萍看着陈保良:“陈叔叔,你给王村长先看看,要不要送医院。”曹会计和陈保良立即扶了王家明去村部旁边的卫生室。
陈保良小心翼翼地给王家明清洗,只是鼻子破了,别的没有什么伤害。副村长打发看热闹的村民散去,陈家辉坐在村部不出声,周素萍快速地打着短信,不时地看一眼陈家辉。陈家辉手机响了,是周素萍发的:“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不要承认打人!不要再打人、还手!”陈家辉一直是敢作敢为的,他纳闷了,一想到“空间小、时间长”立马朝周素萍点点头。
周振洋很快就来了,下了摩托车,摘下墨镜大踏步走进村部,众人一片招呼声。
王家明、曹会计、陈保良已经回到村部,王家明说:“他破坏公物,殴打我,妨碍办公,还有早生早育!”
门外响起警铃声,派出所陈所长也到了……
3
陈所长说:“谁报警的,什么事情?周镇长也在啊!”
周振洋挺着大肚子说:“小事情,不急,我来处理!”
周振洋走到陈家辉跟前,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陈家辉猝不及防愣在哪里,感觉并不疼,周素萍立即拉着陈家辉。周振洋狠狠地说:“你会打人?看我收拾你!”周振洋转头来对王家明说:“牵牵扯扯的就不叫殴打,谁没有冲动的时候?手机坏了吧,把我的拿去!”
知情人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周振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看着周振洋。
王家明是周振洋一手提拔的,他隐约明白了几分,陈保良和周振洋的哥哥周振兴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周振兴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在扬州工作,刚刚升了副处级,名头不小。他上次抓陈家辉的时候就有点过分了。王家明打定主意今天一切听由周振洋处置,他见好就收:“不!不!这手机,不值钱的东西,算了。”
周振洋又一个巴掌打在陈家辉身上,声音特别响亮,就是不疼。
周振洋说:“电话线是你拔的?下次不饶你!还有,今天在座去我家吃饭,一个不准少,陈保良请客!陈家辉去倒酒!行不行?”
陈保良说:“对对,我请客!”
众人一下子明白过来,都说好。
陈所长忙得很:“我就不去了,我们所里就5个人,这几年报警的多了起来,打架吵架的,猫儿狗儿的丢了都报警,‘有警必出’——白天黑夜的忙,吃不消,我就先走了!”周振洋也不挽留,向王家明挤了一下眼睛,王家明赶紧从抽屉里掏出一包“中华”塞到陈所长手里:“抽这个提神,你们太辛苦了。”陈所长也不推辞接了香烟就走。王家明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被人打了还要送香烟给人家,他暗暗地想:这笔账记在陈家辉头上,总有一天陈家辉要买单。
陈家辉本来是打算出一口气,继续接受“空间小时间长”的惩罚,忽然情况变化了,一下子享受到权力带来的恩惠,心情晴朗起来。周素萍和陈家辉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周素萍掐着陈家辉的手臂:“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