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生死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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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晚,突然刮起一阵飓风。“砰”的一声,她们住的军用帐篷就像气球似的爆炸了,支离破碎的残片在狂风中旋转;装表格的箱子也被风吹开了,各种纸张似雪花漫天飞舞;用来固定帐篷的钢架也被拧成麻花状,汽油桶滚到了五公里之外;跟随铁道兵进疆安家的四川小猪,也被吹得四脚朝天在地上打转;工作人员无论男女老少,都紧紧抱着重达千斤的医疗设备箱不敢松手,两条腿才比四条腿站得稳。
卡车驶入大风区,只见地平线上热浪起伏,如同波涛翻滚的海平面。
“谢天谢地,没遇上大风。”坐在驾驶室里的艾冰自言自语。
司机缄默不语,面无表情,甚至都没看艾冰一眼。
艾冰感到无聊极了。以往跟司机出车,都是司机的口水多过茶,话比自己多。今天这个司机挺腼腆的,一路都沉默寡言,连笑都没见过一次。也好,耳根清静,不如闭目养神。
卡车颠簸着前行,艾冰如同睡在摇篮里不停晃动,很快便睡着了。
已是正午,骄阳似火。一阵阵热风无孔不入钻进驾驶室。驾驶室的温度越来越高,闷热得如同蒸笼,艾冰很快又被热醒了。
她闻到了一股汗酸味。她睨视司机一眼,只见他的军装上印着地图般汗碱印。在戈壁滩再热也不会出汗,干燥的气候很快能将汗水蒸发掉。
艾冰打开车窗,伸出头想远离汗酸味。“呼——!”头上的军帽被吹飞了。
“停车!”艾冰大声喊。
司机猛踩刹车,卡车停了下来,但惯性太大,将艾冰从座椅上摔下去。
“我的军帽吹掉了,我去捡帽子。”艾冰顾不得屁股摔痛,打开车门跳下车。
军帽如同一片轻飘的落叶,被大风裹挟着越吹越远。又像一只绿风筝,忽高忽低,忽快忽慢,艾冰去追赶它,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它。
“喂!别要帽子了,快上车,大风来了!”身后传来司机的喊声。
艾冰回头一望,妈呀!天边似有一堵巨大的黄沙墙朝这边扑过来,海啸一般,势不可挡。
艾冰吓得顾不上捡军帽了,立刻往回跑,爬进驾驶室里。
司机关紧车门车窗,打开车头两个大灯,将卡车缓慢前行,不惧沙尘暴迎面扑来。看来司机有风中行车的经验,既不开快车,也不能停下车,只有缓慢行驶,才能将大风的阻力降到最低。
平沙莽莽黄入天。沙尘暴遮天蔽日,汹涌澎湃,天地瞬间变成了土黄色,有种窒息的恐惧。无数砂砾从四面八方飞打过来,将驾驶室砸得噼噼啪啪响,卡车如同大海里一叶轻舟剧烈摇摆着,随时都有颠覆的危险。
艾冰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身子随车子左右摇晃,手抓到哪里都坐不稳了,时不时撞到司机身上,但都触电似地弹开了。
两个多小时后,卡车终于穿过恐怖的沙暴墙,风势渐渐减弱下来,卡车前进还不到一公里。
太阳又露出脸来,土黄色的,脏兮兮的,就像很久没有洗过。
司机停下车,说:“喘口气,快憋死了。”
艾冰这才注意到,司机从头到脚都覆盖着厚厚的沙土,好像被活埋过。那时候的卡车驾驶室密闭性极差,四处漏风。
艾冰抬起沉重的双脚,发现鞋子里灌满了沙土。她摸摸脑袋,头发里也灌满沙土,耳朵鼻孔也都是沙土。原来被活埋的还不止司机一个人。
艾冰跳下车,抖掉身上的沙土。又协助司机将驾驶室简单清扫了一下。
军帽彻底失踪了,艾冰只好将军装上两片红领章扯下来。心想,干脆当老百姓吧,反正是在路上,没人来纠察军容风纪。
卡车继续前行。车窗外,戈壁滩上出现了一排排地窝子,一看便知道是铁道兵的家。除了铁道兵,没有人敢在生命禁区安家,魔鬼也不敢。
矮墙上用白石灰刷着一行大字,“戈壁狂沙我不怕,敢与悟空拼一架。”
“悟空?……为什么要跟悟空拼架?”艾冰又在自言自语。荒凉的戈壁滩让她无精打采,只有这条标语,令她眼前一亮。
“你看过西游记吗?”司机终于开口说话了。
“看过电影《孙悟空大闹天空》和《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可好看了。”艾冰坐直身子,脸冲司机兴奋地说。司机再不理她,她又会变成哑巴。
“听说过孙悟空向铁扇公主借芭蕉扇的故事吗?”司机又问。
艾冰点头:“听过。”她是在小喇叭里听孙敬修爷爷讲过。
“孙悟空跟随唐僧去西天取经,路过火焰山,你知道火焰山在哪吗?”司机又问,他的话终于多起来。
艾冰摇摇头:“不知道。”其实她已听说火焰山就在吐鲁番盆地,她故意装糊涂,希望司机多说话,不然又会犯困。
“火焰山就在附近,我出车路过那里,那里的山果然是暗红色的。”司机接着说:“孙悟空从铁扇公主手中借到芭蕉扇后,很快将火焰山的火扑灭了。谁知这孙猴子用力过大,把大风也扇起来了,直到现在,这里一年四季都刮大风,气象台都难以预测。”
艾冰噗嗤一笑:“你编的吧。”
司机却一本正经:“如果孙悟空活到今天,肯定斗不过俺老铁。”
“就是。”艾冰也自豪说:“如果唐僧去西天取经,也不用骑马了,可以坐我们修的南疆铁路。”
“没错。”司机扭脖子看了艾冰一眼,咧嘴笑了。
这是艾冰见到司机的第一个笑容,好亲切,好满足。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卡车到达大河沿车站已是下午五点,开往上海的54次列车还没有到站。
司机帮艾冰拧着大包小件的行李,一直将她送进候车室。
艾冰从旅行袋里掏出两个新源的红苹果,塞到司机手中。人家免费送你,免费当搬运工,不表示一下怎么行。
司机哪里肯收,将苹果又放回艾冰的旅行袋里。艾冰又拿出来,塞给他……两人推让着。
“嘘——!”候车室里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好像也想凑份热闹。
“讨厌!”艾冰朝吹口哨的人瞟了一眼,顿时愣怔——罗平安!他怎么会在这里?
司机趁艾冰发愣的机会,赶忙将苹果塞入她的行李中,飞快跑出候车室。
“你要去哪里?”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对方。
“我探家,去西安。”艾冰抢着说。
“我也探家,到宝鸡转车,回四川去。”罗平安的眼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这么巧,你也坐54次?”艾冰注意到,罗平安除了身上的水壶和挎包,只有一个打了补丁的帆布旅行袋,上面印着大大的“上海”两字。在那个年代,“上海制造”如同现在到处可见的“中国制造”一样抢眼。
“嗯。”罗平安点点头,盯着艾冰的着装问:“退伍工作好像还没开始吧?”
“哦,我的军帽刚才坐车被大风刮跑了,所以就把领章扒了,穿军装不戴军帽,成何体统。”艾冰解释说。
“就是坐刚才那个司机的车?”罗平安问。
“嗯。”艾冰发现罗平安的眼神有些异样。
“你和那个司机一定很熟,他专门开车来送你?”罗平安的话中带着一股酸味。
“一点也不熟,我在半路拦到他的车,他去吐鲁番拉菜,顺便捎个脚。”艾冰解释后又有些小后悔,应该说跟那个司机很熟,看看罗平安有何反应。
“哦,这样啊。”罗平安轻轻吐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静的眼神。
“旅客们注意了,开往上海的54次列车就要进站了。有买好54次车票前往上海方向的旅客请做好准备,到检票口检票上车,列车马上进站了。”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软绵绵的声音。
“哎呀,我还没买车票。”艾冰慌了神,提起行李,又放下,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先去买票,还是先排队上车。
罗平安从衣袋里掏出一张车票,递给艾冰:“我买了票,你就用我的车票上车吧。”
“你呢?”艾冰问,但还是毫不犹豫接过车票。和罗平安在一起,让艾冰找到了和哥哥在一起的感觉,能被人呵护,还能撒小娇。
“我上车再补票,你这身打扮,一看就像是逃票的知青,别说上车,检票口都过不去。”罗平安说着提起艾冰的行李,地上的行李全被他一人拧光了。
“那怎么行,给我一件。”艾冰从罗平安手中抢过一件最轻的行李。
两人一起朝检票口走去。那里已经排起蜿蜒的长蛇队伍。
艾冰与罗平安通过验票口一进到站台,都傻眼了。
54次列车从乌鲁木齐始发,吐鲁番是第一站。但是站台上已是人头攒动,每节车厢门口都挤得水泄不通,几乎都是些身强力壮的男子汉,个个恨不能削尖脑袋往车上钻。
罗平安买的是一张站票,不需要对号入座。他和艾冰一节一节车厢往前走,想找一节人少的车厢挤上去。但是每节车厢都人满为患。再往前走,就是卧铺车厢了,那里连车门都没开,早就爆棚了。
两个人只好调头往回走。尽管艾冰手上只提一件最轻的行李,但仍追不上罗平安的步伐,不得不一路小跑。
“54次列车马上就要发车了,还没有上车的旅客,请抓紧时间上车。”站台上又响起女播音员软绵绵的声音,好像永远都睡不醒。
“哎呀!”艾冰突然捂着肚子蹲下来,脑门上渗出黄豆大汗珠,顺着刘海往下滴。她的胃痉挛犯了,就像有一根筷子在搅动她的胃,痛得站不起来。
罗平安走到艾冰身边,望着脸色惨白的她关切说:“要不然今天不走了,到招待所歇一晚,明天再走。”
“嗯。”艾冰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表示同意。别说歇一晚,歇十晚也愿意,反正两人都请好探亲假了,如同飞出笼子的两只鸟,想飞到哪个林子里都行。
“哗啦!”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车窗被提了起来,一个人伸出头喊:“喂,从这里上车,快!”
罗平安抬头一看,说话那个人也是个当兵的。
“嘘——!嘘——!”站台上响起列车发车的哨音。
罗平安赶紧将行李递进车窗。然后又抱起艾冰,就像举着一麻袋土豆将她塞进窗口。
列车缓缓启动了。
罗平安还没来得及上车,只好跟着列车奔跑起来。
艾冰趴在车窗上急得嚷:“罗平安!罗平安!”她抬起一条腿,想要跳下去。
车上那个当兵的一把推开艾冰,将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伸出手催:“快!
别把你媳妇扔在车上。”
罗平安一跃,抓住了当兵的手。另外还有一个当兵的也来帮忙。两人就像
拔萝卜似的将罗平安拽进车窗。
“呜——!”列车吼着长长的汽笛,轰隆隆地驶出站台。
罗平安上车后,才发现车厢里也人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过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很难找到。原本载客96人的车厢,几乎装了200号人。
好在那两个当兵的有两个座位。他俩从乌鲁木齐始发站上的车,所以对号入座。其中大个子兵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艾冰,他和罗平安并肩站着。大家商量好了,每个人轮流坐一小时。
大个子兵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罗平安。
香烟是中国男人的见面礼,主动递上一根烟,相当于伸手向对方问好,能使两个陌生人变得友好起来。
罗平安正准备接烟,听见艾冰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好像患肺痨似的。
“咳咳……,我感冒了,闻不得烟味。”艾冰捂着嘴说。她想阻止男兵们吸烟,车厢已经够乌烟瘴气的,身边再有人抽烟,非熏成腊肉不可。
罗平安缩回手说:“算了,都别抽了,她身体不好,照顾一下。”
艾冰被罗平安的善解人意小感动,连忙将带回家的苹果、葡萄干、杏脯等新疆特产拿出来,摊在小方桌上:“吃,吃,多吃点水果,这比抽烟有利于健康。”
大个子兵将香烟揣回裤兜里,不客气吃起葡萄干,边吃边对罗平安说:“你要是不上车,你媳妇非跳下去不可,嘿嘿,公不离婆,称不离砣。”
艾冰穿着肥大的没有领章的冬装,脸蛋俊俏得似春天里的桃花,还真像到部队探亲的家属。看得大个子兵眼神里充满羡慕与嫉妒。
“别瞎说。”艾冰脸红了。不知是害羞,还是车厢太闷热。
“还没过门吧,那就算对象喽。你要是不想他,也不会跑到新疆来看他。”大个子兵冲艾冰笑着说。
艾冰不满瞥了大个子兵一眼。该怎么解释呢?说是罗平安的战友,他俩相信我是军人吗?讨厌的大风,给我制造这么多麻烦。
“她是我妹妹。”还没等艾冰编好美丽的谎言,罗平安替她解围了。
大个子兵看看艾冰,又看看罗平安,一脸狐疑:“你俩的口音好像不是一个地方的,她的普通话比你标准得多。”
“我是他表妹,我俩不在一个地方长大,当然口音不一样。”艾冰又在替罗平安解围了。
“表妹?你家的表叔也数不清吧。”大个子兵又在调侃。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罗平安马上把话题岔开了。他发现大个子兵的目光就像草原上的狼,一直盯着漂亮的艾冰不放,伺机扑过去咬一口,这使他很不舒服。
“我们是红旗拉普哨所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