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生死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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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母不敢怠慢,连夜为女儿订好领章,并将皱巴巴的军装烫得如同商店买回来的衣服那样棱角分明。那个年代没有电熨斗,用的是里面装满木炭的铁熨斗,稍不留神就会将衣物烧个窟窿。
穿上军装的艾冰像是变了一个人,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两片红领章将她的面颊映衬得美如桃花。
临出门,细心的母亲又往艾冰的军挎包里放了两个葱花卷,叮嘱说:“万一赶不回来,午饭的问题自己解决,不要给章医生添任何麻烦。”她生怕艾冰在哪方面做得不好,会被高干子弟章强嫌弃。
艾冰准时来到二院,章强已经在那里等候她了。
一辆黑色华沙小轿车停在门诊楼前,馒头形的车身铮亮得能照出人影,车窗还挂着白色纱帘。艾冰心想,这车可不是给普通百姓坐的。
章强为艾冰打开轿车后门。艾冰一看,除了司机,后座还坐着一位女兵,确切说,是一位穿四个兜的女军官,看上去并不年轻,好像都快三十了。
女军官瞟了艾冰一眼,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你好!”艾冰主动与陌生高傲的女军官打招呼。从小父母就教育她,要主动与人打招呼,要懂礼貌。
“她是我大姐,叫章红,是空军工程学院的教员,和我们一起回临潼。”章强介绍说。
艾冰这才注意到女军官穿的是蓝色军裤。
“章红姐好!”艾冰又热情打招呼。部队中女军人少,女空军更少,空军中的女教官更是凤毛麟角,艾冰对章红的敬意油然而生。
“嗯。”章红冷漠点点头,算是回礼了。对方的甜言蜜语她并不感冒,倒觉得是口蜜腹剑。章红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弟弟带去临潼玩的第几位女友,反正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弱智,一个比一个令她瞧不起。
“姐,她叫艾冰,在新疆当兵,现在回西安探亲,想坐我们的车去临潼玩。”章强又将艾冰介绍给章红。
章红斜眼看着艾冰,发现她没戴军帽,问章强:“你问我要的陆军无檐帽,就是给她的吗?”
“是的,她的军帽丢了。”章强说。虽然姐姐态度生硬,但弟弟每次求她办事,她没有办不成的。
章红从座位上拿起一顶绿军帽,冲艾冰发牢骚:“看,章强又给我出难题了。女兵才改换戴无檐帽,谁的手上都没多余的帽子,他要的还是陆军无檐帽,我到哪里找去。”
“你不是找到了吗?”章强高兴地从章红手上抢过无檐帽,用食指转着玩。
“幸亏我们学院有几个陆军女学员,供给关系转过来了,我才在军需仓库里找到这顶帽子。”章红说。
“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也难不倒姐姐您啊。”章强贫嘴道。他将无檐帽递给艾冰。
“谢谢!”艾冰接过无檐帽,将明亮的车窗当作镜子,照着带军帽。她今天特意将两条小辫扎得靠后,齐眉刘海用火钳烫了个大卷,戴上无檐帽后,彰显出五官的俏丽。
“你这长相,当护士太浪费,应该去当文艺兵。”章强忍不住夸道。
“狐狸精也很漂亮。”章红说。忽然觉得不妥,立刻改口对艾冰说:“我不是说你。”
“军帽很合适,谢谢章教员。”艾冰怯怯答谢,再也不敢对章红表示亲热了,生怕热屁股贴上冷板凳。
“不用谢,快上车,还要赶路呢。”章红的脸上仍看不出一丝笑容。
华沙轿车驶出二院,沿着白鹿塬朝临潼方向进发。
秋高气爽。白鹿塬上是一大片一人多高的玉米地,粗壮的秆子上结着棒槌似硕果,乡党们正在地里忙着秋收,无论男女,都身穿黑衣,头包毛巾,正如关中八大怪所言,帕帕头上戴。
没过一会儿, 轿车驶上了灞河桥。这原是一座古石桥,如今在古石桥上加固了钢筋水泥,变成一座公路桥。因为有古桥,这块地方才叫做灞桥,自古以来这里就是东出西安的必经之路。
艾冰摇下车窗,欣赏灞河两岸的风光。只见堤岸上站立着一排排粗壮的柳树,已是深秋时节,依然柳枝垂青,翠绿盈岸,如同一群绿衣少女在秋风中婆娑起舞,风情万种。
艾冰又想起了小时候的情景。每当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一到星期天,喜爱历史的父亲便骑着那辆永久牌男式自行车,前杠坐着艾冰,后架载着艾华,一家三口到灞河岸边踏青赏春,兄妹俩一边跟父亲学背唐诗,一边看柳絮如雪花纷飞。
“快把车窗关上,尘太大,把车弄脏了。”章红的声音扫了艾冰的兴。
艾冰很不情愿将车窗摇起来。
“你看什么呢?这么吸引你。”坐在副驾驶上的章强扭过头问艾冰。他觉得姐姐有些不近人情。
“看灞河,灞桥,灞柳。”艾冰说。
“看什么?”章强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她爱看什么看什么,关你屁事。”章红不耐烦说。她最看不惯弟弟一见到有姿色的女孩就大献殷勤。
“没有问你。”章强顶撞姐姐。
艾冰对章红的傲慢也有些看不惯。铁五师也有高干子女,但没有哪一个像章红这副德性。
“你说看灞河,有什么好看的?”章强继续问艾冰。
艾冰说:“灞河这个名字,是秦穆公起的。秦穆公是秦始皇的老祖宗。最初的秦国只是西周的附属小国,到了秦穆公时代,他灭了周围许多小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又过了300多年,他的后代秦始皇建立起中国第一个封建王朝。”
“今天真不虚此行,听了一堂生动的历史课。”章强对艾冰的好感又增加几分。“你听谁说的?”他问。
“灞河边的老人说的。”艾冰说。小时候,父亲常带兄妹俩来灞河玩,最喜欢听岸边的老人谝含传(聊天)。
“道听途说。”章红一脸不屑。
“这是真的。”艾冰不服气说:“灞河就是一位历史老人,周秦汉唐,宋元明清,它都经历过。楚汉之争,安史之乱,慈禧西逃,西安事变,它也都目睹过。”
章红暗暗诧异,花瓶似的小姑娘肚子里还真有些墨水。
章强对艾冰的话题来了兴趣,对章红说:“姐,要不咱俩换个位置,我想听她讲历史。”
“换啥,快到临潼了。”章红坐着不动,不给弟弟提供任何方便。
章强讨了个没趣,只好自己找台阶下:“我在西安呆了三四年,灞河就在二院附近,我却不知道它有这么多故事,太孤陋寡闻了。”
“没关系,我告诉你。刚才你看到灞河岸边的柳树吗?”艾冰问。
“华清池也有柳树,你去那里看个够。”章强不以为然。
“此柳可不是彼柳喔。”艾冰说。
“有什么不一样?”章强问。
“古人对灞河的柳树有多种叫法,告别柳,分手柳,甚至绝情柳。”
“哦,有意思。”章强眼睛一亮,好像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这些词汇特别感兴趣。
艾冰说:“古时候,灞桥是东出长安的唯一之路,人们走到灞河桥头才会分手,分手时都要摘一条柳枝赠与对方。”
“为什么?”章强问。
“柳枝的柳与留下的留同音,摘柳枝赠送对方的意思就是,柳枝代表我的心,希望你能留下来。但事与愿违,分手以后,人们就很难再相见了,连诗圣李白都感叹,年年柳色,灞陵伤别。”艾冰说得声情并茂,她经常没把对方说感动,先把自己说感动。
“小资调,真无聊。”章红嘀咕了一句。她与艾冰的性格南辕北辙,她是强势专横的凤辣子,不会喜欢多愁善感的林妹妹。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华沙轿车继续前行,离临潼越来越近了。
天空碧蓝如洗,漂浮着几朵洁白的云,比西安城的天空干净许多。道路两旁的庄稼基本收割完毕,枯黄的秸秆横七竖八倒在地里。远处山峦逶迤,葱绿苍翠,偶见几株红树黄树点缀其中,如同青山上绣着几朵色彩斑斓的牡丹。
艾冰将脸贴在车窗上,贪婪欣赏着秋日风光,恨不得将双眸都变成照相机,把一切美好的景象摄入其中,带回荒凉无色彩的阿拉沟欣赏。
前方旷野突兀起一座苍黛色山峰,树木葱茏,美如锦绣,想不注意它都不行。
“你看那座山像什么?” 章强指着前方的山峰问艾冰。进入到他熟悉的地盘,轮到他考艾冰了。
“像山呗。”艾冰不假思索回答,她在心里已经猜到答案。
“废话!那是骊山,华清池就在它脚下。”章强说。
“骊山是谁起的名字?”艾冰反诘。在她看来,西安是世界四大古都之一,每一山每一水都有来头。
“骊山的名字不是谁取的,是天生的。骊山的骊,是黑马的意思,骊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匹黑色骏马。”章强说。
听章强这么一解释,艾冰果然觉得骊山就像是一匹黑骏马驰骋在云雾中。说什么像什么,中国许多山水名称就是这么得来的。
华沙轿车驶到一个分叉路口,司机放慢车速问:“先去哪里?”
华清池与47军军部不在同一个方向,只要车上坐有陌生人,司机驶到这里都会主动问一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姐弟俩回家了,他知道陌生人大多是章强的朋友,都是去华清池游玩的。
“先去华清池。”艾冰抢着说。她的心早已飞到了骊山脚下,想一睹“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华清池到底有多神秘。
章红不满地蹙起眉头:“应该客随主便,你反其道而行之,让我们随你的便。”
章强连忙替艾冰解释:“她没来过华清池,不认路,还是先送她去吧。”
“章强就喜欢助人为乐。司机,那就先去华清池吧。”章红无奈说。
司机朝右打起方向盘,轿车一拐头,径直朝骊山脚下驶去。
在车上,章红越来越不是滋味。身边这个小女兵,与弟弟以往相好过的女兵都不一样,时而温柔乖巧,时而咄咄逼人,时而善解人意,时而喧宾夺主,令她难以琢磨。不过有一点章红认为不会看错,那就是这个小女兵并没有把弟弟放在眼里。
“她可能想利用章强达到什么个人目的,万一弟弟跟她好上来了,一定驾驭不住她,她就像聊斋里的狐狸精,会让痴情的章强走火入魔的。”章红想。
长女如母,章红已经习惯对弟弟的事情大包大揽,她希望弟弟能找个门当户对的贤妻良母,不但对章强恩爱有加,还能与章家姊妹打成一片,相敬如宾。但是身边这个女孩,绝不是章家的菜。
章红笃定主意,一定要将两人的关系搅黄了不可。
“章强,送完她,你就跟我回家去。”章红拍着弟弟的肩头说。
“我们一起去玩嘛。”艾冰说,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华清池去过好多次,我和章强都玩腻了,你自己去吧。”章红在暗示章强,不许陪艾冰玩。
艾冰撅起嘴,一脸扫兴:“一个人玩多没意思,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以后和父母一起来。”她也是故意说给章强听的。是他不同意她带父母来,现在又撇下她一个人玩,好无聊,好无趣。
“姐,艾冰第一次来临潼,人生地不熟,我还是陪她去吧。”章强这次来临潼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陪艾冰玩,压根就没打算回家。
“你去的次数还少吗,难道还没玩够。”章红不满说。她憋着一句话没敢说出口:“傻弟弟,这个女孩子不爱你,何苦往她设计的温柔陷阱里跳。”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去了。”章强竖起食指,冲着章红嬉皮笑脸。“这话说过不止一次了,我听得耳朵都长茧了。”章红将头一偏。
“这是最最最后一次,我向毛主席保证。”章强又举起右拳发誓。
弟弟的魂果然被狐狸精勾走了。章红更为恼火,凑近章强的耳旁小声说:“是谁给老爸打电话要车的,说想他们,想回家看他们,你若不回去,我如何向父母交代。”
章红不得不亮出父母这个杀手锏。每次回家,都是章强开口向老爸要车,但几乎每次都是他带朋友去临潼玩,还编假话欺骗父母,说是陪军医大的教员或者科主任来玩。
“父母想见的人是你,不是我,见不到你,他们又要失望,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替你圆谎了。”章红越说越气,恨不得一口咬下章强的耳朵。
尽管章红的声音不大,艾冰还是看出了她的态度。
“好了,我自己去玩,不要章医生陪了,谢谢你们把我带到临潼来。”艾冰客气说。她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章强,一定会听姐姐的话。小时候,父母常教育她要听哥哥的话,因为哥哥比她大,比她懂事。
“我还是陪你去吧,你不熟悉。”章强还在争取。
“不用了,你到家门口了,应该回去看看父母。”艾冰真诚说。
“就别自作多情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还怕走丢了?”章红揶揄章强。
章强对姐姐翻了个白眼。
轿车一直驶到华清池入口处才停下来。这里游人摩肩接踵,门庭若市。
艾冰独自下了车。一下车便感到浑身不自在,有好多双眼睛都盯着她看,仿佛她不是人类。她也觉得自己好傻冒,别的游客不是成双成对,就是拖儿带女,唯独她一个女兵形单影只,就像一只离队的孤雁,缺乏任何安全感。
她低下头,怅然朝入口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要是罗平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