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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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牧吉最终抓住机会，把直升机安全停在军医院的大院里。
“你拿着学生卡去找他们帮忙。”牧吉精疲力竭，说话的声音像是挤出来的。
白某某扭头看身边人，这才注意到牧吉脸色苍白，嘴唇止不住颤抖，白某某解开安全带，半扑到牧吉身上问：“牧吉你怎么啦？！”
牧吉把手里的电脑塞给白某某，靠在座椅上喘气：“腿疼。”
他的两条腿异常敏感，轻薄的电脑压在腿上久了都会疼，稍有碰撞就疼得要命，刚才一阵颠簸，副驾驶位上又没有束带固定两条腿，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刚才直升机未着陆时还不觉得有多么难耐，一颗心放下了之后就痛的刻骨。
白某某一时间红了眼睛：“你躺一下，我给你揉揉。”
牧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地方这么小，哪里躺得下。”
白某某帮牧吉解了安全带，拖着牧吉半靠在驾驶座上，自己跪在直升机狭小的空间里，要帮牧吉按摩。白某某的手刚碰到牧吉腿的时候，牧吉全身都抖了一下。后来牧吉告诉白某某，腿疼的时候被按摩，感觉就像是用钉着钉子的木板反复碾压双腿。
按摩了好一会儿，还是牧吉打断了白某某：“我不疼了，你快去找人帮忙。咱们赶紧回家，我晚饭还没做好呢。”
“刚死里逃生，你还想着晚饭！”
牧吉笑：“总不能让你饿着。”
白某某帮牧吉坐得稍微舒服了点儿，之后开门去找人帮忙。他们两人所在的学校，是全国重点的科技高校，学生待遇相当高，甚至可以直接得到军队的帮助。给军医院的保安看了学生证，说明情况，他们也都热心帮忙。
牧吉的直升机是自己设计组装的，军医院的维修工根本搞不清楚构造，一群人鼓捣了半天还研究不出直升机的螺丝装在哪儿，最后还是牧吉发了话：留下工具，他们两个人自己修。
牧吉咬着牙坐上轮椅，两条长短不一的细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引得围观众人一阵唏嘘——没想到理应少年有为的才俊，居然是个残疾的。牧吉咬碎银牙，他本来只是接白某某放学，谁知道居然无故生出诸多事端。
白某某体贴牧吉，知道他最讨厌别人围观，就劝众人回去自己的岗位，他们两个人可以自己解决问题的。
牧吉背对几个来帮忙的保安，脊背僵直，直到他们离开了才稍稍放松。
“我上去，用摄像机传给你，你看看什么情况。”白某某把梯子架在直升机上，“帮我扶着点梯子。”
牧吉过去，却因为轮椅碍事，连续换了几个位置都只是松松扶着，根本稳不住梯子。
白某某看不下去，就宽慰道：“反正也不会倒，你随便扶着点就行。”
爬上直升机顶部，白某某开了摄像头，传输影像给牧吉看。
“刚才故障部位应该在主旋翼，你给我看看那个位置。”牧吉说。
白某某扶着直升机旋翼，往里面钻了钻，摄像头对准了主旋翼和机身的接口处。
“我感觉外面没什么问题啊。”白某某虽然不精通直升机的原理，但是学校上课的时候还是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相关知识的，有时候有点儿小毛病也看得出。
“确实没问题，你把外面的挡板拆掉，看看里面什么情况。”牧吉摸了摸腿，道。
白某某把摄像放在一边，从工具袋里面掏出机械六爪扳手开始卸挡板。牧吉通过实时传输的影像指导白某某的操作。因为牧吉身体条件的限制，两人平时也会经常一起做事，一人动嘴、一个动手，因而这次的配合非常顺利。
挡板刚被拿开，两个人就同时发现了问题的症结：主旋翼驱动的一个轴承坏掉了，被磨损了一大块豁口。
“换个新的轴承就好了吧。”牧吉松了一口气，看了下时间，现在修好回家还不算太晚。
白某某阴沉着脸，拿着扳手不作声。
摄像头没有对着白某某拍，牧吉不知道上面的情况，半天没听到她回答，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忙划开一步轮椅，对着直升机上面问：“某某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白某某还是不说话。
牧吉着急了，一张俊脸显出焦急的神色，恨不能自己爬到直升机上面去看：“某某，是不是不舒服？！你说话啊。”
“牧吉。”
“什么？”听到白某某的声音，牧吉的心就放下去一半，只要她没事就好。
只是牧吉没想到，白某某的下一句话却是责备：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们两个人。”
牧吉以为自己听错了，仰着头看直升机的顶部：“某某你说什么？”
“我说你一个疏忽，差点害死我们两个人呀！”白某某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仰着头的牧吉，吼道。
牧吉惶惶不安，他才不会拿白某某的命开玩笑：直升机的设计图检查了四五遍以确认没有疏漏，上面用到的零件都是最好的最顶尖的科技，组装成机之后又检查了很多遍，应该没有问题的呀？明明自己都那么用心了，怎么可能有问题？可是白某某的表情也不像开玩笑……
“斯科尼的η—3轴承，你怎么能和奇力克螺纹杠杆紧贴着使用？！这不是找死么？！”白某某几乎是怒吼了。
“啊？”牧吉目光躲闪，“我用的都是最好的产品啊……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斯科尼η—3轴承和奇力克螺纹杠杆，放在一起的时候会产生分子粘连，轴承会很快磨损掉，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能犯！？”
“我……我不知道！”牧吉辩解。
“你不知道！？各大科技网站，还有学校公告都反复强调多少次了？你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们时候什么去死呢！”白某某嫌穿太厚不方面活动，就脱了外套、扔下直升机，拎着扳手开始卸轴承，“你没事就知道在家研究歪门邪道，也不去听课，这些常识都不知道！小学生都不会犯这种错误！”
白某某三下五除二卸了轴承，要下去拿新的装上。
下梯子却不见了牧吉，白某某围着直升机找了一圈，发现牧吉坐在轮椅上，怀里还抱着她的外套，面对直升机，背对着他。
“你怎么啦？”白某某问。
牧吉转过半个身子，把白某某的外套砸向她，又扭回去对着直升机“面壁思过”。
眼尖的白某某看到牧吉的眼眶都红了，不知道他又动了什么心思：“牧吉，有什么事你告诉我。”
得，这次换牧吉不回答了。
白某某走过去，扯牧吉的轮椅：“到底怎么了嘛？”
牧吉猛然转动轮椅，面对白某某，质问：“你居然用衣服丢我！你想杀了我？！”
“啊？”
“我躲不开！你用衣服丢我，就可能用扳手丢我！那样我就没命了！你要杀了我！！你和我吵架，你想杀了我！！”
牧吉因为双腿的原因，特别敏感，平常人看起来稀松平常的行为他却会认为是伤害。刚才白某某把外套那么随意地一丢，没想到刚好砸在了牧吉身上，更没想到牧吉竟然认为白某某想要杀死他。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牧吉情绪激动，几乎是嘶吼了，“我不知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躲不开！！我站不起，走不成，你想杀我我躲不开！！”
白某某不知道怎么安慰牧吉，就想拥抱他。从下到大，每次争吵之后，两个人抱一抱就算何解了。这次牧吉却十分抗拒，白某某一靠近就发疯似的手臂乱挥。几个轮回的你推我搡之后，还是被白某某找准机会，抱住了牧吉。
牧吉的脸埋在白某某的肚子上，情绪平复了一些，双臂环着白某某的腰。
白某某知道牧吉哭了，因为她感受到透过短T恤滚烫的眼泪。
“某某，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两个零件不可以一起使用，我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问题。某某，我去上课，我不会再犯错了，你原谅我。”
牧吉这次发脾气，两成是因为白某某用衣服丢他，八成是因为自责：他不知道自己的无知差点害死白某某。
、牧吉和白某某４
“你们两个，喝点水吧。”女性的声音响起，白某某扭头，看到了一位身材极好的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她的手里端着两杯热水。女医生身后跟着一个军人打扮的男人，他坐在轮椅上，上身孔武有力，双腿虚弱纤细，一看就是身带残疾。
“哦，好，谢谢！”白某某拍了拍趴在肚子上的牧吉，要他起来。谁知牧吉这人害羞，此刻居然把头埋得更深。
“我来端吧，热。”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没事儿，温水。”女人道。
“给我来端吧。”男人坚持。
“好吧。”女人略一迟疑，把水杯递给他。
男人的双手动作略微机械，细看之下却是一双机械义手！
“谢谢。”女人把水杯递给男人，淡淡道谢。
白某某看着两个人相敬如宾的样子，心里偷笑：看两人的神态应该相当熟悉了，说话怎么这样客气生分？白某某肚子上挂着一个害羞宝宝接了水，道谢。
好心送水来的两人也不多做停留，询问需不需要帮忙之后就离开了。
好奇宝宝在人走了之后才抬起头，问：“那个男的？”
白某某注意到牧吉泪痕干了，只不过眼睛还是红红的，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她懂的牧吉的意思：“还有机械手。”
牧吉很受触动：“哪只手？”
“两只。”
“……”
牧吉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翻捡直升机零件。白某某用脚趾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牧吉从未真正接触过除他之外的残疾人，就连正常人都接触得极少，他肯定想象不到原来还有人就算身体不好还是能生活得那么健康，甚至气场还强过常人。牧吉最大的缺点就是自卑，虽然他满腹才华、聪明过人，仅靠自学就拿下了国内的诸多大奖，可是由于身体的原因，他还是自卑，宁愿把自己窝在小角落里面。
“你刚才说明天要去上课的。”白某某抓住不放，她早就希望牧吉可以直面缺陷，重返校园或许可以看做第一步。
牧吉隔了几秒钟，才答：“嗯，我说了。你先把这个装好，明天我们还要去上课。”
“是我上课还是你上课？”
“是你陪我上课。”
晚饭依旧是炖菜。食材在出门前已经准备好，回家之后虽然时间不早，还是能够很快做好晚饭。
“我先去洗澡，你先烧一小锅热水，煮牛肉。”牧吉进浴室之前吩咐道。
“知道啦，知道啦。”白某某心不在焉地回答。
“算了。还是我来吧。”牧吉居然滚着轮椅回来，进了厨房，麻利的找出锅子、接水、放在电磁炉上，“等下水开了，你把牛肉下锅就成，洗完澡我来做。”
“嗯，嗯。”白某某端着杯子，试了一下水温，递给牧吉，“喝水。”
“不渴。”
“我都倒好了。”白某某知道牧吉不喜欢喝水，更知道一旦自己坚持，牧吉就会缴械投降。
牧吉果然拧着眉毛接过杯子，一口气把水喝光：“可以去洗澡了么我？”
“准奏，去吧。”
牧吉躲在卫生间里，脱了衣服，偷偷观察镜子里面的自己：像是从棺材里面倒出来的枯骨，皮肤薄薄一层裹在骨头上，不光肋骨一根根的，连腹部都瘪了下去，两条腿像是麻杆胡乱搭在轮椅踏板上。
他突然联想到今天在军医院看到的那个残疾的男人，孔武有力不卑不亢，不知道比自己好看多少。偷瞄他的时候，似乎还看到他上身隐隐有肌肉的线条。再看镜子里的自己，除了皮肤比那人好一点，细滑细滑的不似男人，其他没一点可以比得上那人的。
“真丑。”牧吉这么评价自己。
浴室里的结构是专门改造做的，牧吉还算是很方便的。热水随便冲了一会儿，洗头擦沐浴露，用大浴巾擦干身体。还要急着做饭，牧吉用最快的速度洗澡，没吹头发就赶到厨房。
饶是这样，牧吉冲凉还是用去了半个小时后死，菜已经全部下锅，锅子在电磁炉上咕噜噜冒着热气。
“你来尝尝味道。”白某某对牧吉笑。
牧吉滚着轮椅过去，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水渍在白T恤上晕染出一朵朵透明小花。他拿着汤匙舀出一小碟汤汁，抿了一下：“还成。”说完就伸手去拿作料加味，明显不满意白某某做出的味道。
“你头发还滴水呢，我拿条毛巾来。”白某某瞥了一眼牧吉，纯白T恤松垮垮套在身上，穿着一条窄腿灰色不知长裤，显得少年的很。
畸形的双脚裸着放在脚踏上，没有穿鞋，白某某责备：“你还光着脚！”
“麻烦。反正也不走路。”
白某某翻白眼，不过还是二话不说取来了干净毛巾和一双保暖地板袜。白毛巾搭在牧吉头上，白某某蹲在地上为牧吉穿袜子：“自己擦头发。”
牧吉对着厨房的橱柜，白某某扭着手臂给他穿袜子很不方便。牧吉最后放了一点盐进锅里，道：“去餐厅吧，厨房不方便。”
“行。”白某某站起来推轮椅，牧吉扬着手臂自己擦头发。
刚洗完澡，又是草草擦了几下出来，牧吉的双脚上还沾着水，冰凉冰凉的。白某某双手捂热了给牧吉的脚做按摩，牧吉低头看着不言不语，气氛一时间静谧。
“炖菜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