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自家中来-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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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年轻人挠挠后脑勺,“不知道诶。”
陈霁蓦地站起身,拔腿往前跑。
陈霁是在最后一节车厢里找到那个诡异男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整节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昏暗的四周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就连隔壁车厢的生气都渗透不进一丝一毫。
陈霁隔着过道坐在那个男人右手边的位置,胸膛因为剧烈的奔跑而急速起伏。
“你的身体不好。”男人抬起头,看了陈霁一眼,“它的身体也不好。”
陈霁点点头,“我们俩只是过客,实在不愿意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边。”
“怎么会是不明不白呢?”男人的语调很平,“你一路跑过来,不是都在打听我的事情吗?”
陈霁嘲讽地笑,“这整列车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没有人能逃得过你的眼。”
男人不置可否,“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陈霁苦笑,“下个星期火车站的改建工作就会竣工,改建工程的最后一个项目就是拆除车站门口的石像——也就是你。”
男人点点头,“嗯。”
“你恨那些喜新厌旧的人类吗?”陈霁无奈地问道。
可惜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养过宠物吗?或是买过娃娃吗?”
“没有。”陈霁面色沉重,“万物有灵,别说是宠物,就算只是一个布娃娃,一旦注入了人的情感,在某个契机里,说不定它们就被赋予了生命,就像你……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情感可以保证一生不离不弃,所以我从不饲养宠物,也从不购置玩具。”
男人平淡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明白,人类毕竟太脆弱,一个事故,便可以让他们为之前的抛弃付出代价。”
“也不是所有生灵都会像你这么在乎人类的感情,”陈霁苦笑道:“大部分的人,或者自觉,或者不自觉,他们总是在‘见异思迁’,房子旧了可以拆掉,玩具坏了可以扔掉,怀上的孩子不想要了可以打掉,结发的夫妻没感情了可以离婚,甚至自己的脸看烦了也可以整容,在这个变化多端的世界里,真正在乎他们变化的你,难道不是更脆弱吗?”
“你不明白我的感受。”男人低下头,声音里显露出苦涩的落寞。
“我的确不明白,”陈霁也低下头,平静地看向男人的脸,“我听说火车站大门口的石像伴随老车站已经在那里矗立了三十多年,刚落成的那十年,那石像被当成市区的象征,无数游客和市民都要过去与它合影,人人都说石像矗立在高处,见证了市区三十年的发展历程,有一年发生地震,火车站的售票大厅都被震塌了,唯独门口的这尊石像依然屹立不倒,指引了无数避灾的人来到他脚下的广场。”
男人诧异地抬起头,“这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是一个老奶奶告诉我的,她就坐在第六车厢,说起你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就像在回忆她儿子满月酒当天的情形……”陈霁的声音很轻,“我不是你,我没有经历过人世的繁华与孤寂,也没有经历过世人的热爱和冷漠,大喜和大悲我还没有尝尽,所以我不懂你的心情,但是,我却知道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男人喃喃问道。
陈霁微微笑,“你根本不用害怕你的消失,因为你必定还会存在,存在在人们的思念与回忆里。”
、师徒
第六章师徒
男人无波无痕的枯井一样深邃的眼里终于流荡出震动,“……什么意思?”
“坐在第八车厢里的一位老者是p市火车站改建工程的负责人之一;他告诉我;工程被提前了,你的石像在这趟动车发车后便被拆除了;两米多高的石像;一辆拆迁车在二十分钟内就能完成拆毁任务。”陈霁的眼在昏暗冷寂的车厢里闪烁出诡谲的光芒,“如果时间没有算错的话;你的残骸应该已经被运出火车站了,可是你还坐在我对面;甚至还能控制这整趟动车;你以为是为什么?”
“我……我不相信。”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霁;“你在骗我……如果我已经被砸碎了;为什么我还能坐在这里?”
陈霁忽然笑了;“你其实很紧张对不对?”
男人讷讷睁眼,“我紧张什么?”
陈霁伸出手,摊开五指,手心里是一块铅灰色的小石子,“要让这么多你曾经热爱的人给你陪葬,你比谁都要紧张,紧张到连自己的身体正在崩毁都没有发现,你还不相信吗?早在我拉住你的时候,你已经被砸碎了。”
男人颤着手接过那粒小石子,“……为、为什么?”
“因为你还在这里。”陈霁扬起手上的相片,相片里是一个神情别扭的小男孩拘谨地站在一尊石像前,嘴角咧开欲哭无泪的笑,他背后的石像低着头,眼神静谧而深远,看向小男孩的眼带着温情的宠爱与怜悯。
昏暗的车厢里,其实谁也看不清照片上的图像,可不论是陈霁还是男人,他们似乎都读懂了相片里的深情与眷恋。
陈霁苦笑道:“人的寿命很短很短,所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将故事留下,让记忆传承,他们虽然喜新厌旧,但是他们也是最念旧的一群人……嘿,你真的是在找人陪葬吗?你难道不是在自杀吗?等到你把与你有关的人都杀死了,你觉得真正消失的会是谁?”
男人低下头,不言不语。
陈霁站起身,“言已至此,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男人冷笑,“这话真刺耳。”
陈霁微微笑,“我也觉得很刺耳,但愿不要有更恶心的人来重复这句话。”
男人忽然抬头,“你身边的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陈霁叹气,“它啊……它是我的舍不得,因为我舍不得,所以我要带它去找神仙。”
“……你们是在谈恋爱吗?”男人疑惑地看向陈霁,一脸认真地问道:“人和妖?”
“你和你爱的这些人类,被爱、爱上、保护、背叛、绝望、殉情……难道不也是一种恋爱?”陈霁拉了拉肩膀上的背带,“另外,我和这位不是恋爱,我们已经过了恋爱的时段……”她侧着脑袋看了眼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淡淡笑了,“我们现在大概是在走一段非死即生的蜜月吧……”
陈霁走出最后一节车厢的时候,整列动车的顶灯瞬间亮起,驶出隧道的车厢迎来白昼的光明,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咒骂,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喟叹。
陈霁停住脚步,她的身后是最后一节车厢,车厢里是满满的喧闹旅客。
孤寂与黑暗已经消失,包括那个不知姓名的石妖。
陈霁笑了笑,背着轻便的背包穿过一节节车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个听音乐的女人不知去了哪里,座位上只剩下那个年轻的男人笑着冲陈霁打招呼,“辛苦你了。”
陈霁只当没听见,径直越过座位,站到了下车门附近。
那个年轻男人手忙脚乱地拎包跟过来,“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对不对?”
陈霁沉默。
年轻男人热忱不减地靠近,“诶,是人是鬼,还是妖怪作祟?”
陈霁还是沉默。
年轻男人鬼鬼祟祟瞥了眼四周,压低声说道:“诶,我想拜你为师,你收我为徒好不好?”
陈霁这下子终于睁开眼,“……我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年轻男人嘿嘿笑了,“我从小就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惜一直没见过真人真事,既然咱们俩遇上了,多少也是个缘分嘛!诶,你刚才一直都在和谁说话?你的式神?还是你养的小鬼?难道是妖怪?它在哪?我能看一看吗?”
动车在晚点了近半小时后终于到达f市火车站,车门一开,陈霁看也不看那聒噪的男人直接下车,没想到那男人竟然也跟着她越过车门,像牛皮糖一样紧紧跟在她身后,“诶!诶!师父!你等等我嘛!”
陈霁烦躁地转身,捏着拳头想要狠揍他一顿,一转身,却见到那个石妖正直挺挺地杵在车门后,一脸平静地望过来。
陈霁想了想,最后只是挥挥手,“……再见。”
那个石妖抬起手,指指陈霁的背包,僵硬的脸上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
白色的车门重新关上。
陈霁顿觉背后的背包沉了不少,她不解地将背包转到胸前,才刚刚拉开一条缝,一只毛茸茸的肉掌便伸了出来。
“呜嗷……上了年纪果然经不住折腾,居然就这样昏过去了……诶?诶诶!青青!你干嘛压我脑袋!”青狐的不满从背包里叽里呱啦地爆发出来,它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顶着脑袋拼命要钻出来,到最后索性干嚎起来,“谋杀亲夫啊!”
“闭嘴!现在是女主外男主内!进去!”陈霁干净利落地将露出半颗脑袋的小狐狸重新塞回背包,重新拉上拉链。
一切归于太平。
陈霁翻了翻白眼,无奈地看向身前已经目瞪口呆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咽下一口口水,小心翼翼指着背包,干涩问道:“……那个是……”
陈霁严肃答道:“这是一个小孩,其实我是个人贩子。”
年轻男人干巴巴问道:“可、可是……我看到毛……和耳朵……了……”
陈霁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说:“没错,你看到的是一只猫。”
年轻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它讲话了……”
“哦……”陈霁答道:“其实我是一个流浪艺人,必杀技能就是和我的猫一起唱双簧,所谓的双簧也就是腹语,腹语你懂吗?就是……”
“得了吧青青,他不会相信的。”背包里传来青狐的哈欠声,紧接着,一颗白色的绒毛脑袋露了出来,面向眼大如铃的年轻人,笑道:“哟,你好啊。”
陈霁怒道:“都是你!害的我现在必须杀人灭口!”
年轻男人噔噔后退了两步。
小狐狸哈哈大笑。
年轻男人蹭蹭蹭又往前跳了三步。
陈霁一个眼刀刮过去,冷眼说道:“烦。”
年轻男人迅速蹿到小狐狸身边,斜挑着眼皮偷看陈霁,“诶!师父!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啊!哈哈哈!师父,您叫什么名字?”
陈霁认命地看向他,“问别人名字之前,难道不应该自我介绍吗?”
“哦哦!”年轻男人嬉笑着绽放出天真的笑脸,“我叫泰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陈霁点点头,“我叫陈霁。”
年轻男人刚想开口喊师父,眼前一花,一个瘦高挺拔的男人已经站在陈霁身边了,他定睛去看,发现那男人有着一对黑亮灵活的眼,嘴角笑痕显露,低头看着陈霁的时候,神情间总能流露出不自觉的温柔。
年轻男人醍醐灌顶,脑子一热,脱口喊道:“大师兄!”
人形青狐在陈霁惊喜的目光中,优哉游哉地笑,“大师兄叫做青狐,记住了。”
陈霁在F市的火车站直接买了最后一班开往武夷山的普通火车,在候车室等车的间隙里,青狐问她既然都到了f市,为什么不稍做停留去和陈曜嶙他们汇合。
陈霁当时的回答是“太麻烦。”可是直到登上火车,陈霁才含含糊糊地说了另外一句话。
“我不想给他们阻止我的机会。”
青狐便沉默了。
它的身体还是很差,花费精力变成蚊子好一阵后便支撑不住现了原形,只能乖乖躺在陈霁背包里昏睡补充体力,迷迷糊糊间它确实听到了陈霁告诉石妖的话,她说他们现在大概是在走一段非死即生的蜜月。
非死即生。
形容得真贴切。
陈霁也问了青狐为什么能恢复人形的问题,青狐说是石妖在临走前分了很大一部分生命力给他,算是作为报偿。
陈霁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能变回人形的青狐带给她的安全感确实不是小狐狸能够相比的。
火车不比动车,颠簸了一路之后,等陈霁晕头转向地下了车,时间已经是当天夜里的一点多了,率先走在前头的还有跟随他们一起坐上火车的泰顺。
一个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家伙。
出了火车站,泰顺指着前方五颜六色一片霓虹的旅馆招牌,问道:“师父,我们住哪?”
陈霁累得直摆手,“找个安全点的就行!”
泰顺却没有动,“要考虑价格啊师父!”
陈霁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有气无力地发怒,“咱们……不差钱……”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师父!大师兄被妖怪抓走了!”
“放屁!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妖怪!”
、山上的故事
第七章山上的故事
在不差钱队长的指示下,青狐搂着陈霁;泰顺拎着行李;一行三人入住了火车站附近目测最豪华的酒店。
房间只要了两间,青狐拎起房卡;阔少一般搂着陈霁就要往房里去;被陈霁一掌拍到鼻根,疼得眼泪汪汪。
“你们俩一间。”陈霁在青狐和泰顺面前“砰”得关上门。
泰顺与捂着鼻子的青狐面面相觑。
青狐擦干屈辱的眼泪;强颜欢笑道:“……女人嘛……”
泰顺嘻嘻笑着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等到半夜三点四十五分的时候;青狐偷偷溜出房间;占据大半床铺鼾声雷动的泰顺蓦地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望了好一会儿天花板;这才拧亮床头灯;从自己的旅行袋里抽出先前在火车站上被陈霁撞倒的笔记本。
床头昏黄温暖的灯光照在白色的纸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