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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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许诺生死相随,更何惧这个?我展露笑颜,用劲反握了奕析的手。与他并肩而立时,面对眼前的险境,亦顿生豁然之意,看着底下攻势甚好的刺客,轻蹙眉道;“可是现在这么多刺客,我们未必就能轻易出去。”
“我再不会让你独自留在险境中,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回首看他,他眼中有与我同样的担忧,眼下皇宫定然已收到这里的情报,若是御林军赶来,反倒于我们更不利。
“不好!”我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惊得语不成调道:“皓儿,皓儿他……”
我未说完就转首,急忙往回跑去,心焦如焚,我怎的偏偏疏忽了,此时攻上行宫的刺客,极有可能是冲着我而来,但也有可能是为了杀掉皓儿。我暂时无虞,但皓儿仅是一名孤弱稚子,眼下这样的情形哪有半分保护自己的能力。
“皓儿!皓儿!”我顾不得群裾钩绊,一壁喊着他的名字,一壁匆匆地奔向皓儿所在的房间,奕析紧紧地跟在我身后,一路心神警惕地护在周身,为我挡开杀手的伏击。
“皓儿!”我步履促乱,冲进皓儿的房间,略略定神,飞快地扫过房中事物,触目就见到一人满身鲜血地横躺在地上,惊诧之余细看容貌,竟是贴身伺候皓儿的侍女青萍,腰腹处被利器划破一个狰狞的血口,已然是气绝。而床榻上半幅锦软软地掀开着,但床上却是空无一人,根本找不到皓儿的影子。
整个心房倒抽一口冷气,抑制不住地惊惶起来,皓儿他竟然不在房中,难道,难道,下面的猜测让我简直不敢去想。
我一时分寸大乱,情知此刻千万要冷静,但我还是揪着头发,漫然无绪地来回踱步,自语道:“怎么办?皓儿要是有什么事,我……紫嫣……”
“你先冷静一点。”奕析宽慰我道,话音未落,就有在房中搜索尚未离去的黑衣刺客,犹如两道黑影般地窜了出来,眼睛幽森如狼,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见到活口挥刀就杀。
奕析面色沉静如水,用一臂将我挡住,道:“颜颜,你先躲开。”
那两名黑衣人轻地哂笑一声,就正面迎了上来。我心惊胆颤地着着,自经脉受损后,奕析的武功已大不如前,要牵制住两人并非易事。但奇 怪{炫;书;网的是,刺客次次出招看似凌厉,但并不攻其要害,仿佛不想再缠斗下去。忽闻外头传来尖利的啸声,蒙面的两人相视一眼,如是闻听撤退的讯号般,身形齐齐朝后掠去。
“援兵已到,我们撤!”
因为有奕析护着我,我一直站在离他们三尺远的地方。当刺客意欲退走之际,我心底闪过异样的感觉,突然冲破了奕析的保护,鬼使神差地就朝前大跨一步,清喝道;“慢着!”
正要夺门而出的两人显然一惊,料不到我一个娇弱女子,竟敢拦住他们的去路。
“颜颜!”奕析看到我出人之举,惊得声嘶皆哑。
他们的眼神在短暂的愕然后随即阴冷,但似乎并无心伤我,而是蓦地挥力一掌,想要将我拂到旁边,我却是不避不闪,任凭他掌风堪堪擦过,迎身而上,伸手就去揭那人脸上的黑布,那人顿时神情大骇,狼狈地转身躲过,夺身逃了出去。
我盯着远去的黑影,瞳孔有一瞬的紧缩,奕析冲到我身边,扣着我的肩膀,忧急万分地查看我是否有受伤,半是关心半是责怪道:“你怎么了,好端端地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轻咬着唇,暗自摇头。
奕析还想再问,我挥手止住他说话,耳朵一尖,好像听见有细细碎碎的啜泣声,我心头一时又忧又喜,折身朝房中疾步跑去,手忙脚乱地撩起床幔,果然看到一个弱小身影蜷缩着,他像是受到极大惊吓的小兽,浑身发着抖,脸埋在两个膝盖里,正在呜呜咽咽地小声地哭。
皓儿,我感到心里一松。侍女青萍死了,但他还好无恙。
我勉强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意,朝那个惊恐不已的孩子伸开双臂,“皓儿,没事了,到母后这里来。”
皓儿见到是我,从床底跌跌撞撞地爬山来扑到我怀里,两只小手紧紧地揪着我的衣服,哭得更加厉害,“母后……母后……皓儿好害怕……皓儿好害怕……青萍姑姑死了……”
我轻柔着拥着那个不住颤抖的小小温绵的身体,一手挡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去看见青萍躺在地上惨死的景象,口中喃喃道:“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
“援兵快要到了。”奕析侧目望向外面,朝我声息平淡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奕析的言下之意,现在刺客虽然已经退了,但如果宫中的人一到,我们无论如何都走不了,想都未想地脱口而出;“我们走了,那么皓儿怎么办?”
我看着怀中惊吓过度的孩子,他此时此刻是这般依赖我,我也实在不忍心将他一个人撇下,留在这个血腥恐怖的环境中,而自己一走了之。
“将一个六岁的孩子独自撇下在这里,确实有些残忍,但我们难道还能带走他么?”奕析比我冷静得多,说道:“何况皇宫的人随后就到,他至多再等片刻功夫,来援救的人立刻就能找到四皇子。”
我情知他说得在理,也找不到理由反驳他,看着皓儿沾满泪珠的小脸,满是委屈地喊着我“母后”,“母后”,尽管再不忍,我还是狠狠心,掰开皓儿揪住我衣衫的小手,与奕析两入朝着外面走去,走到房门时,听到身后孩子的哭声,却拼命让自己硬着心肠不回头看。
匆忙赶至的皇宫援兵,正在剿灭那些袭宫的刺客,我们趁着空隙出去倒不难。当与奕析一同逃出行宫时,我骤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畅然,看着身侧之人,一颗心虽是慌乱却也是笃定,两人相视之际,均是不由洒脱大笑。
我如是自嘲道;“难怪当年爹爹老是不喜于我,说我纵然生得灵明聪黠的心性,但空有小慧难成大德,恐其失行为祸,现在想想他倒是一分都未说错。”
“后悔吗?”奕析笑道。
“悔倒是没有,只是觉得对不住爹爹罢了,毕竟他耗费多年心思,严格督促我修习闺礼,自幼不知抄写了多少涑水家仪、闺阁训言,统统都是没有用罢。”我朝他轻俏而笑,语意中掺着戏谑道:“韶王殿下胆大妄为拐走当今皇后,既然弥天大祸已经闯下丁,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甚是笑得轻松,目光向着北方一点,漫不经心地道:“还能如何,当然回我们的老巢躲一躲。”
说到这里,他微微正色,“但我们要赶紧与景平、徐碣他们会台,首要的还是先远离了帝都。”
我知道景平是他自幼一同长大的侍从,而徐碣又是极可靠的属下,于是点头说好。
见到徐碣还算顺利,但景平却是晚了一步,他来时神色满脸惊惶,谨慎地附在奕析耳边道:“皇上忽然下了手谕宣王爷进宫,恐怕眼见着要不好,王爷您要去还是不去?”
奕槿深夜召见奕析,我听到这个消息就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我踌躇不已,但奕析却是从容而笑,沉沉道:“去,当然要去,至多不过是一个鸿门宴,但我与皇兄之间,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清楚了。”
颜倾天下 就中与君心莫逆5
现在已过子夜,皇上设宴于观贤殿中,命使者邀韶王进宫一叙。我初一听到“观贤殿”三个字,心里轻微地“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不祥,但又具体道不明不祥在哪里。
我与奕析,既然已经许诺了同生死,共进退,莫说一个宫宴,就算是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陪着他去闯一闯。眼下萁山行宫遭袭,四皇子受惊过度,皇后又神秘失踪的事,宫里应该知道了,我陪着奕析一同进宫,我的身份就不宜宣扬,于是乔装成不起眼小厮模样,低调地跟在一行人的队列中。
当我们的身影被巍峨的帝都城吞没,我仰首看天,月晖已隐,只见朗星点点,清冷如一把碎钻撒在湛蓝天幕,不禁暗叹,今夜注定动荡无眠,一入宫门深似海,也不知我与他能否全身而退,收回视线之际,却蓦地撞上他清润恬和的目光,融融淡淡若此时隐去的月华,拂开夜色重重,毫无曲折地落在我的身上,我顿时感到心里安宁,那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给我四时明媚的男子,只要有他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忧。
原是万籁肃静的后半夜,位于皇宫西侧位地观贤殿中却是宴席大开,珍馐野味,美酒珍醴,但宴席间无丝竹管弦助兴,亦无娥髻参差的舞姬增乐。奕槿居于正中的金龙主位,右下首唯有韶王一人,左下首依次坐着新晋丞相李生赫,刑都尚书敷昌弼、大理寺少卿秦槽寥寥三人,一干君臣就这样无言相对地坐着,自斟自酌,席间的气氛颇为压抑,无处不透出一种近乎于诡异的死气沉沉。
我易装成小厮,恭身立在离奕析约三尺远的地方,抬首的一瞬,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宴上的诸人,奕槿今日的气色较之往日好了很多,眼神疏离冷冽,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而其余在座的几位朝廷重臣,尽管表面上极力维持着平静,但从他们生硬矫作的表情中能看得出内心的惴惴不安。
在自断经脉,废去武功之后,奕析真正的伤势还是秘密,并无多少人知晓。他今晚进宫时特意坐着轮椅,由侍从推着一路进了观贤殿。右侧唯有他一人七王爷入席落座,不免显得有些孤落伶仃,他面前的一张宴桌极其宽大,铺着华贵的紫缄锦,描金绣银地流闪着煌煌然的光泽一拖垂地,紫绒锦的质感厚重,风魄不动,将云檀木的四只桌角都严实地盖住。上面满满地摆着生烤狍肉、福字瓜烧里脊、山珍刺龙芽、砂锅煨鹿筋等宫廷御用菜品,色香味皆是上上之选,然而自奕析入席后,一筷都不曾动过,就连喜鹊衔梅金壶中的酒也未饮过一口,浸在注有清水的铜锅中,底下有“滋滋”的红炭烘焙。任由一桌的珍馐美酒如同摆设地空放着,等到菜冷香减,但一直保温着的酒还是散发遒劲甘醇的幽幽香气。
双方静静地对峙良久,看谁沉得住气,也看谁沉不住气。
奕槿的眼神中蓄着隐晦的笑意,瞥过奕析面前未动过分毫的一桌酒水菜肴,声音温和但隐见不悦,“七弟为何不用,难道在皇兄这里还不放心。”
奕槿的话虽未明显的指责之意,但对面三位大臣无不是个个屏息敛神。
“皇兄明鉴,臣弟绝无此意。”奕析依然是风清云淡的神情,指骨修长的手将浸在温水中的酒壶拎起,直接搁到炭火上去烧,说道:“只是觉得这酒不够热罢了。”
三位大臣同时面面相觑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韶王此时的出人之举,一直保温着的酒还不够热,韶王这样岂不是要将一壶酒都烧得滚沸了。
奕槿高高地坐在龙座上,今日身上穿着玄色赤龙纹龙袍,身后是两列气势威仪的交叠蓝黑雉尾方扇,愈加显得他身形孤冷阴郁,如栖落在九重华绣上覆着漆黑羽翼的雕鹰。此时,他扯动唇角,漠漠笑道:“七弟一定觉得很诧异,为何朕为深夜召你来此。”
奕析手中还是拿着那壶酒,在炭火上徐徐地转动着,想让酒受热均匀。他容色澄静无澜,仿佛全然看不见眼下这暗箭周藏、步步险招的鸿门之宴,仅仅是约友在竹林篁间悠闲煮酒而已。
炭火吐出荣荣的红色火舌,舔着金壶上雕琢精细的喜鹊衔梅图案,烈红映着金黄,那是一种极端明丽而凄艳的颜色,互不混淆地投射在奕析两点深湛的眸子中。
“诧异?”他如是在细细地回味这两个字,浅笑道:“如果是在别处,臣弟或许会,但若是在观贤殿,臣弟则不会。”
奕析微微抬首,点尘不惊的眼眸,正视着高坐在御位上的男子,那袭龙纹狰狞的黑袍象征着皇权,亦是象征无可侵犯,奕析却是浅叹道:“皇兄不用再说任何话,只因为这‘观贤殿’三个字已经替皇兄将所有的话都说了。”
奕槿闻言一掌击在龙案上,尽管力道下得很轻,但在寒容萧肃后,薄怒的情绪已是显露无遗。
奕析此时说话的态度,在他看来应是既轻漫又倨傲。
“皇兄,您愿意听臣弟讲几件关于观贤殿的往事。”奕析的神色静寂,落落风华如皓月高绝任由外力都无法折损丝毫。
奕槿略一沉吟,并未说不可。
奕析颔首时,执起手旁的一只金樽,滚沸的酒在壶口凝成白气蒸腾的一线,顷刻就温温地注满了金樽,原本清光鉴人的绝佳酒液,在煮沸后有白蒙蒙的热气缭绕,他随意地勾在两指间,宛如手执着一颗大而无芒的黯淡星辰。
“好多人都说观贤殿不祥,但自臣弟有记忆以来,很多事都是发生在观贤殿中。”奕析神色中那抹恭谦,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说道:“皇兄以垂髫之年登临太子之位,当年立储圣旨就降在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