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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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樱若还是疼得不住乱动,一刻都安份不得,庞徵云差点就抱不住她。
围满了乳母和嬷嬷.韶王亦在,他看着樱若,俊美的面容上露出焦虑之色。
一名身形矮胖,着三品松绿官服的太医,眯着眼,仔细察看了樱若的伤口,轻轻一嘘,“回王爷、王妃,据老臣看来,郡主头上的伤口极浅,二位放宽心,郡主断无性命之虞,还有伤口藏在头发里,日后不会损及容貌。”
听到太医这样说,韶王和王妃皆是神色一松,心头巨石落地。
太医从容地在药箱中拿出伤药,洁净绷带,及一把小剪子,他道:“需要将额前的头发剪去些,老臣才方便给郡主上药,请王妃万万要压住郡主,莫让郡主乱动。”
庞徵云唯唯地应了,樱若拼命地摇着头,顾自嘶声哭闹着,就是不肯让太医碰到她。
太医那时急得脑门一个劲地冒汗,拿着剪子却是不敢下手,唯恐一个不慎伤到樱若。旁边的几名嬷嬷见状,都簇拥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樱若摁得动弹不得。
四五个臃肿的人影,将樱若小小的身体完全挡住,缝隙间看到一星半点她身上的红绫薄衫。上药时,樱若或许是痛到忍耐不住,两只手爪死死地攥着庞徵云的衣襟。
那般的情景,让我看得揪心,就像是有谁撒了一把粗糙的木屑在心上,狠狠地来回的磋磨。
我静静杵在原地,拢着满身这个夏末时分,猛烈如沸的日光,我感觉整个身心,仿佛沉沦在无尽的沸水中蒸腾煎熬。此时此刻,她是他的正妻,妻,名正言顺,她是他的女儿,女,名正言顺,眼前的这三人,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
而我,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本身就是一个绝世难寻的讽刺。
他抬首的刹那,看见了我,我亦是在看他。周身纷杂错乱的人影,瞬间淡褪得模糊。眼前接连不断地有零落如星的画面闪现,那些支离破碎的残影,就像是某个记忆的断面。
那一刻,我们之间隔着短短不到数十步的距离,然而却是隔着太多的人。尾随我而来的几名宫人,牵着我的衣袖,在身侧苦苦地哀求:“娘娘,求求您回去,您不能再激怒皇上了……”
宫人见我丝毫不动容,左右挟着强行要扶我回去,我感觉浑身绵软,使不出一点力气反抗,只得任由着她们摆布,就这样走出不到两步路,我的身子猛地朝前一倾,吐出一口壅塞在胸臆间的淤血,宛若一树赤色冷梅,点点簇簇地喷在白石甃成的地上。
紧接着,身侧相扶的宫人齐齐爆发出一声惊魂夺魄地嘶喊,“宸妃娘娘!”这是我最后听见的声音,之后就不省人事。
第四十七章 颜倾天下 碧箫吹断玉芙蓉6
我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睡得极不踏实,整个身与心都是疲惫的,仿佛就是从一个梦境辗转到另一个梦境。梦这般的长,望不到尽头。要经历的事那么多,密匝匝地拥挤在一起,漫长得就像是人的一生。我感到累了,彻彻底底地累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冰璃宫寝殿的那张大床上,透过慵慵半垂的销金薄纱,看到空荡荡的宫室,里面所有摆设如昔,榻上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翡翠玉带罗衾。若不是左侧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对于雪芙殿上发生的种种,真当有种南柯一梦的感觉。
此时天光黯淡,冰璃宫周围多植树木,枝叶在晚风中簌簌作响,偶尔有极淡的暗影扑打在菱花窗格上,我静静地听着,像是檐下一场淅沥的小雨。
偌大的寝殿中,却是寂无人声。我翻身起来,宽松的寝衣领口一滑,露出小半侧细腻温润的肩膀,先时被剑鞘击伤之处,现在已细细地包扎上药。当我低头拢紧寝衣时,闻到一股药膏清新苦涩的气息。
我赤足趿着丝履,感觉脚底微微生凉。我发出的声响极轻,守在殿外的宫人大概以为我还睡着。隔着紧闭的殿门,我模糊地听见外面有两人,正刻意压低声音讲话。
其中一人道:“你是没看见,那日雪芙殿上情景真是危急,我在宫中年数也不少了,只听过那些老嬷嬷、老太监讲起有贼人混入宫中行刺的事情,总觉得皇宫守卫那么森严,这档子事绝不可能,这次却是亲眼看到。”
另一人嘀咕着,“那天的场面是惊险,咱们娘娘竟然还……”
“嘘!”那人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安静了片刻,又紧接着啧喷道:“韵淑郡主被刺客挟持时,七王爷不惜以身犯险去救,对这个女儿真是疼爱得紧。”
“七王爷确实疼这个女儿,但是我听侍卫说,韶王先救的是娘娘……”
“嗬,又忘了规矩了。上面主子的事,岂是我们能随便议论,当心掉脑袋!”
我坐在里面,轻地“咳”了一声。殿门推开后,须臾,就见到迤逦地两行人进来,湛露姑姑身后紧跟着两名侍女,湛露见到我已起身,转身轻责道:“叫你们好好守着,怎么连娘娘何时起的都不知道。”
那两名侍女皆是唯唯诺诺地低头。
我挥手示意湛露作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湛露道:“回娘娘,离雪芙殿宫宴已过去四日。”
“原来本宫昏睡了四日。”我眼神淡然地瞥过她们,环视四周觉得些许不对劲,陡然发问道,“玉笙哪里去了?”
玉笙是我自幼相伴的侍女,多年来她一直寸步不移地守在我身边.如今醒来看不到她,心中觉得有几分怪异。
湛露听我问起玉笙,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其中的一名侍女,未觉察出这里气氛微妙地变化,垂首细声道:“回娘娘,好像是御前的人传唤玉姐姐去了……”
湛露暗暗瞪了她一眼,忙道:“御前回话的早回来了,不过两天前织绣局的孙尚宫,知道玉笙精熟针黹,特意请了过去,一起参详今年的绣纹样子。”
我闻言眉心一蹙,径直朝外面走去。湛露和其他侍女,都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结实地唬了一跳,湛露忙不迭拽下架子上的衣衫,急匆匆地追上来,为我披在肩上,口中念叨着:“娘娘,您刚醒,这又是要去哪呀?穿得这么单薄地跑出去,当心受了风寒。”
我胡乱地披了件外裳,就朝着太极宫中而去。
太极宫,我早己来得熟络了。却不知为何,今日来这里,心里乱得糟糟杂杂的一片,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我仿佛是在害怕,这种害怕如藤须般蜷缩在某个心底,藏得极深极隐蔽,但是它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整颗心就像是被藤蔓缠绕着,细小到看不见的钩子正在一点一点地掐进皮肉。
下了云凤肩舆,从偏门进去。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地走去,好像熟悉到了骨子里,不到百步的路程,惴惴不安地走完,让我的手心都渗出湿黏的汗渍。
御前服侍的浊公公朝我道了声万福,我心神不定,含糊地答应了。
浊公公原先就干瘪枯瘦的脸,蹙眉时,愈加显得整个都皱缩起来,他道:“娘娘进去时,万事留心着些,皇上刚刚才发了天威,这会子怕是余怒未消。”
“皇上为何生气?”我话音凝滞。
浊公公朝我摇头,神色歉然,低低地叹了口气。
浊公公肯冒险提醒我,我已是感激。此时他不想说,我也不好再勉强。
湛露在旁侧扶着我,我的指甲却是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臂,像是在借此汲取某种支撑一样,强行定住心神,问道:“那么最后问公公一件事,本宫的贴身侍女玉笙,自从传唤来太极宫,至今都被未放回去?”
浊公公犹豫良久,终于点头。
此刻,我的心中已是了然,豁然的明朗倒是将原先的惧意冲退了三分,说了声“多谢公公”,就朝着那扇错金嵌银的朱紫殿门走去。
天色向晚,还未到掌灯时分,整个大殿笼罩在落暮后的晦暗之中。殿外夕阳磅礴如醉,铺天盖地的漫漫霞光,经过纹理繁复错落的“万木齐春”雕花图案,被切割成斑驳的光束漏进来。
奕槿坐在蟠龙紫檀大椅上,身侧稀稀落落地立着几个人影,皆是站得远远,濛濛暗色中看不清面目。
“颜颜,你来了。”奕槿抬眸看我,他看向我的眼神依然温柔如许,让我想起三年前,我初次醒来时,看到守在我榻前的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和煦得仿佛凝着一天一地的明媚春光。
然而,他的声音却是淡淡的倦意,浅笑着朝我招手道:“颜颜,你到朕的身边来。”
奕槿待我还是一如往日,无任是看着我的目光,还是说话时宠溺怜惜的口气,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动,冥冥中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平静恬和中透出一种难言的诡异。
奕槿见我如此,无半分恼意,亲自走下龙座。旁若无人地,执起我的手,他长臂一圈,顺势将我轻柔地揽在怀里。这本是我们之间,一个熟悉极了的亲密动作。但当他抱着我时,我的身体却是由不得一颤,后背也绷得僵硬,直直地挺着。
寂静中,晕红橙黄的残阳光影,照射在平金地砖上,莲蓬散散地映出一大团、一大团洇涣如水印的痕迹,极浅极淡的,在地砖上疏疏地拖曳成一脉柔静如水的安宁。
奕槿感觉到我的异样,手臂依然保持着拥住我的姿势。他看着窗外清幽的景色,自从丰熙帝一朝起,太极宫的景物就从未改动过分毫,他的眼神仿佛在追溯着很久以前,忽然出声问道:“颜颜,你还记得当年,朕第一次带你来这太极宫中,参见先帝时的情形么?”
我心底有小小的愕然,想不到他竟然会这样问。侧目瞅着他的神色,是极其认真和挚诚,眉宇间流转着如月华般融淡的光辉,带着回忆往事时所独有的温存与祥和。
我唇齿间生涩地挤出两个字:“记得。”
奕槿目光漫然地环视四周,道:“当年就是在这间宫室中,朕求先帝为我们赐婚。朕自六岁忝居嗣位,深知身为皇储责任重大,执掌东宫十数年,无不日夜勤勉克己。朕记得唯一为女子之事,亲自开口来求先帝,就是为了你。”
他如数家珍地说起那些往事时,话音平澜无波。我却是默然无言,只低头,盯着脚上的一双银丝蝴蝶软缎绣鞋,精巧细密的针脚,绣得足尖上一双蝴蝶栩栩如生,仿佛正欲振翅飞出。
“颜颜,朕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之间永远都像当年那样,是该多好。”奕槿的神色间流露出伤感,如是蒙染着月下清冷的晚露。
我的指甲蜷曲着,“沙沙”地刮过木质致密的红榉术窗棂,像是要在自己的心上刨出痕迹,淡然道:“只可惜当年已过,我们不过是肉体尘胎的凡人,最无法左右地就是时间。”
奕槿却是惘然未闻,他轻轻地捧起我的脸,射向我的两道目光幽深而敏锐,似是在急迫地寻找曾经的影子,他赫然低笑两声,道:“当年多好?当年朕是如何的喜 欢'炫。书。网'你,你不是也喜 欢'炫。书。网'朕么?”
面对他精光迫人的眼眸,我一时居然无法正视。
动情若到深处,必是腐骨噬心,伤人伤己。
而此刻,他捧住我脸的力道骤然一大,手掌竟像是发着狠,死死地将我的脸扳住。我感觉骨头近乎要被压碎般的疼痛,下意识地要挣脱他的钳制,但任我如何挣扎,却是分毫动弹不得。
奕槿俯身,带着三分霸道,在我的唇上落下重重一吻。慌乱之下,我躲避不得,我们的唇齿猛地击撞在一起,瞬间,有淡淡的腥味在口腔中弥散开去,不知是我的血,还是他的。
“颜颜,多年来,若说朕有一件事对不起你,就是对你隐瞒了你曾经远嫁北奴之事,但是……你又有多少事情是朕所不知道的。”奕槿面朝我质问,冷眸如星。
他终于说出口了,我闻言浑身泠泠一震,那种冰冷就像是在数九寒天里,被人当着脑门塞进一大把冰碴子。
我紧咬着血渍斑驳的下唇,似乎要以此平息胸口剧烈地起伏。
奕槿还是没有松开我的意思,眼底霎时翻滚起如浪潮般的郁愤和激动,好像要汹涌地将我湮没一般。
忽然他仰首,疏狂而落寞地笑出一声,声线喑哑道:“颜颜!朕一直以为,隔在我们之间的那个人是耶历赫,但是朕直到前几日才明白,其实不是!”
奕槿看着我发白的面色,牢牢地盯住我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他的声音在不可抑制地震颤着,“朕当真是瞎了眼,这些年来竟然一点都不曾看出来!你自己说,你跟韶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此言一出,直如五雷轰顶,我感觉像是被人一掌劈在太阳穴上,耳边不住地嗡嗡作响,脱口而出道:“皇上为什么这样问?”
“颜颜,你当朕看不出来么,你那日冲出去救樱若的时候,眼睛中的那种焦虑和担忧,你真的当朕一点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