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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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感觉眼前一道清光流闪而过,极薄的锋刃贴着肌肤滑过,我覆在脸上的轻薄面纱自脖颈以下,一痕白色逶迤垂地。惊魂甫定,我用手指缓缓地拭过脖间,凝脂般白皙的指尖缠绕上一缕嫣红的血丝。
我一根根攥紧染血的手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四目交汇处如“玎玲”冰玉相击,他此时也已这种目光看着我。
姽婳此时才回过神来,瞬间身影迅疾移动,“霍霍”拔出三尺佩剑护在我身边。我方已经拔剑相向,胤军的将领亦是不甘示弱,嗔目而视,一时间无数清泠的寒芒在夜色中闪动。
脖颈间鄢道纤细的伤口涌出温热的血,渐渐涸湿了纯白银丝绣风凰御枝的领口,宛如斑斑飘零的落红。我的心神却在此时如浸在冰水中一般清醒,容色平静地对姽婳说道:“退下,你们都退下 姽婳看着我,面色莹白,脖颈上却是一抹妖冶的嫣红。迟疑着慢慢将剑收回鞘中。姽婳既已撇下,当场剑拔弩张,操戈而动的紧张情势终于缓和下来。
既然走到这一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心中幽冷的声音带着蛊惑说道。暗花之下漫涌出虫豸百足印迹,一点点地湮蚀。
白衣银甲飘然攘身而过的时候,奕析猛然出手抓住我的一只手腕,看我的眼神中似有沉沉裒恸浮动,他喑哑问道:“我伤得你重不重?”
“重。”我轻曼说道,一只手被他抓住,另一只手覆在颈上,感觉到血液在手心冲腾的温度竟是如此炽热,垂眸道:“再入半寸,你就可以要了我的性命。”
“颜颜,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伤你?”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像是被猝然抽痛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是的,这是你第一次伤我。”声音若瓣瓣花红寂灭,我说罢,就挣脱他的手拂袖而去。
回到帐中,即刻有女医端来温水和金疮药进来,当着一面铜镜,一侧香扁微斜,缓缓地褪下衣衫,颈脖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道月牙般狭长的剑伤,伤口极长却极浅,已有晴红的血痂凝结。浸过温水的毛巾轻柔地敷上来,我感觉细微的刺痛,带到洗尽凝血后薄薄地上了层药粉。女医在为我整(。3uww。)理衣衫之际,我轻咳一声,不容商榷地说道:“把刚才那两个人再带进来。”
丹姬神色慵懒,两道罥烟眉舒展,她笑道:“一场原本精彩杀鸡儆猴全让韶王搅和了,真是可惜,什幺话都没有套出来人倒是先死了一个。”
“可惜啊可惜。”元君笑盈盈地瞥过丹姬,“还在扫家帐子里问话吧,何必大张旗鼓地在外面 ?你说是吧。”
剩下的那两人被士卒重新押丁进来,猛地一按跪在地上。
侍女碎步上前,为我的肩头仔细地搭上一件柔软貂裘,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我的伤口。一双眼眸中映出冰凌森冷的寒意,我看着他们问道:“三百刀看下来,你们想得怎么样了?”
“机关图是给还是不给?”
那两人将头低低地伏贴在地上,一声不发。我低头的时候,敏锐地看到他们脚踝处的微颤。
“我刚才问的,相当于就是在问你们想要快活地生,还是痛苦地死?”玉笋般的指尖按着脖颈上雪白的绷带,顺着那遵狭长的剑伤一寸寸游离而下。
我缓步走下去说道:“你们曾经是胤人,我曾经也是。所以你们不跟我为难,我也不会为难你们。要不然刚刚,我怎会唯独挑了那个北人开刀?”
“你们再想想吧。”我走到火盆前,炽灼的红光投射在我脸上,在一例暗白的帐篷擘上勾勒出女子娇娆纤细的剪影。我用铁钳夹起拇指大小明亮的炭火露置在空中,幽幽道;“等到它熄灭为止。”明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当我用力地将那块冷却的黑物什掷落的时候,那两人的头颅也重重地磕在羊毛地毯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想清楚了?”我将铁钳扔回火盆,我冷冷地看着那两张尖细干瘦的脸,北人多盲勇,胤人多谲诈,我轻击一下掌,朗声下令道:“将他们分别关在两个帐篷中,奉上纸墨,以上宾之礼相待。那两人终于抬头看我黢 烈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精光,像是不相信。
“为着你们自己好,千万不要在图中做手脚。”我面沉如水,寒芒微敛,“我会将你们两人呈上来的图纸细细比对,有一处不同,就剁一根脚趾,手指要留着给我画图。但是,当你们的十根脚趾剁尽的时候。”
我暗压下声息,如悠悠摄魂兰魅,“我的耐心也就耗尽了,你们也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我清幽的目光落在被夜风微微翻起的帐外,就在半刻之前,那里触目惊心的一幕骇愣了上万围观的士卒,暗涌的风尖似乎还蒙染着血腥,如嗜血阴虺般冰凉滑腻地探八人心。夜景萧疏,几孤风月。长明灯下,彻夜不眠。
我静寂地坐在主帐中,第三次呈在冷香木金玉镶丝锦案上的两张图纸,终于一模一样。我凝神比对过后,分毫不差,舒畅地松了口气。费了那么多周折,应该不会有假。
我屏退众人,在帐内茕茕而立。渐近寅时,晨雾熹微,东方的天际已隐隐拔白。帐内依然是煌煌灯火,锦案四角垂下的玉玲珑,轻轻摩擦玳瑁珠片而清吟。
一丛萧音如石涧中迸流而出的澄莹明泉,又如破空而下追逐着晚云淡烟而来,不染纤尘,清人耳目。我听着,觉得似曾相识,就像触动了一段沉覆在晦暗角隅的记忆,欲追索却是隐隐约约的模糊。
走到帐外,四野开阔,无限帐惋,胥于萧寓。凝心听来,令人心折,萧音超逸,却少了几分清越,多几分幽咽如遏止冰难,令人想到纯然白蝶,困在尘世淤泥的圈圄,而最终超脱不得的那种痛苦与无奈。
芳尊恐浅,正断肠处。
挽断罗衣,留不住的,一些曾经的眷恋渐行渐远。
我闭上眼,漾漾中看见漫天嫣红洁白的花雨扑面而来,幽香细细恍然误八仙境,身上笼着一层清艳柔和之色。头脑蓦然清明,这支曲子是《之子于归》!
暗云叆叇,风临烟清。烟消云散之后,我看见那人手执玉萧,如琼苞玉树,玉质剔透,残月之下,身上仿佛披着千重雪衣,皎皎出尘,凌空欲去。
萌动着破土而出的是一段被刻意尘封的记忆,龙吟台,平安符,萧音,关于颜卿的前世前生我虽欲极力忘记,可是深减的影像总会不经意被某些事物挑动。
那些少年韶华之日我与一个人度过,可是现今留存的回忆却是关乎着另一人。
丰熙十七年十月,我被赐予娉妃封号入侍东宫,旖旎的新婚之夜,我昕到的那支神秘仙人曲就是《之子于归》,当时是新嫁娘的情一阵,满心的憧憬。此生托良人,沉醉在小女人的甜蜜与幸福中,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现在孑然一身,面对着漠北的孤垒荒凉、萧索城暮,晦涩的身世,多舛的命途。时过境迁,事过境迁,现在听来只觉得撕扯得满心满腑的悲凉,凄怆,之子于归,可是室毁家破,我已无归宿与良枝可言。
我轻叹一声离去,转身的瞬间萧音中似乎也滑过叹息般的颤动。心绪像深陷愁城般,眉间心上无计相避。
绛华峰与落铁峰¨峭拔的剪影在稀薄如雾的日光中正在渐渐扩大,渐渐明晰。我驾驭着一匹青骢马,细眯双眸看着峭壁巉岩的绛华峰,墨意森然的山麓处,丝丝缕缕的雾气在游弋,深深的山谷在白雾缭绕下若隐若现。
一袭水缎般光洁的青丝以银丝尽数挽起,猎猎朔风迎面而来,吹拂起脑后一束长发如涟漪般滟滟流光。我的目光最终落在绛华峰一面长满古藤的峭壁直下三百余九丈的位置。
当下情势,胤朝与北奴以绛华峰、落铁峰为界重兵对峙,我此行且不算是深入敌军腹地但是我未与胤军达成攻守共识之前贸然孤军前往,还是极为凶险。
可是无论多凶险,就算前面是魑魅魍魉的鬼蜮。我现在都已经顾不上了,我只知道她,我此生最亲近,最依恋的人,那白衣如雪、素颜如莲的温婉女子,被封禁在重重与世隔绝的陵墓中六年,她应该就在等我去救她,结束她与耶历歌珞生前死后纠缠不尽了二十多年的孽缘,带她回到真正此生可以安栖的归宿。
绎华峰刀削斧劈的峭壁上,长满了一层墨黑黏湿的厚厚苔藓。有些向阳处的已经风干,虚虚地浮在石壁上,就像一片片被冗长的岁月侵蚀而剥离的残漆,背阴处的苔藓倒是孳孳生长,毛糙的粒粒突起上蒙了粘稠的黄绿色液体,令人联想到青面獠牙的怪兽口中流出的涎水。巨大的机枢缓缓地启动,沉重的石门后渐渐显现出…条深不见底的甬道,激起无数漂浮的飞尘侧身而入,两名侍卫持剑在前面探路,元君和刃雪警惕地一左一右护在我身边,剩下的几名侍卫断后。地面被做出微妙的坡度,使人可以接着摩擦慢慢地下去。长长的甬道就像黑魃魃的巨蟒一直逶迤地延伸向地下,尽管每走五步,石壁上就会燃着一盏松明灯,可是那一星半点的微弱光亮反而利得甬道深处愈加阴森,最可怖的事情就是根本不知道足下的路会通向哪里,直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一片泥淖般在里面越陷越深。
陵墓里古寂无风,我却分明感到森戾的阴风剐刀般凛冽地剜在肌肤上。背脊上聚集的汗意点点浓重起来,我深吸口气,使头脑在此刻保持格外的冷静。
我手中有王陵机关的图纸,这一路小心翼翼地走下来并没有遇到什么滞碍。甬道尽头是六条通道汇集的节点,中央形成一个吲拱形的地宫,如此狭小逼仄的通道连接的竟是开敞高峻的空间,富丽堂皇,恢宏奢华,一块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完整玄石为顶,用金线绘制成毕丽繁复的圈腾,从地下整体看上去像振翅的鹰隼,金线的交点处细凿出孔洞,里面镶嵌着璀璨夺目的各色宝石,如星星般在幽黑玄石雕成的广大苍穹中泠泠闪耀。再细看之下这些宝石的排布并不是杂乱无章,每一颗都对应着天星走势,就连那金线绘出的轨迹也是分毫不差,这个地宫顶盖俨然就是一幅缩微的星象图。我想到北奴与胤朝一样,皆是信奉君权天授,所以陵墓中才会出现关于天星走势的标记。
一壁的夜明珠将这里笼在宁静安和的光芒中,巨幅长卷,镶金嵌玉,美饰椒兰,这里的一切都被淡淡的珠光映得美奂绝伦。
我将图纸摊开,耶座等待耶历歌珞寿终正寝的墓室应该在左手的第二条通道,我眸光清冷地瞥过离右手最近的一条通道,那里是拱卫内宫的殉室,舌尖上漫起一点清寒,直让我齿冷。要是芙娜王后逼我为耶历赫殉葬的时候,没那么侥幸地让我逃出来,恐怕那美玉为地,金石为壁的殉室中的累累白骨中,要多上我这具枉死的了。
通向歌珞墓室甬道的分支与前面并无差别,只是越往下走,越觉得阴湿之气发重,这里毕竟是陵墓,尸骨的寒气渗透了每一寸石壁,用再多的金玉祥和之气来缓解,也难以掩盖满堂流金缀玉下暗藏的一嗅沉腐气息。一对在石壁上交错的纯金单龙赤方扇后,又是数条通道汇集的节点,不过这个地宫的规模体制比入口处的要小些,正中有一方白玉砌成的辟雍石台,同样玉台上错落有致地镶嵌着金石,莹然生光。我的手指一个个扫过去,这里的通道看上去要浅些,绰约有些微白光,尽头用整块璇玉封门的墓室已经若隐若现。
我开始迟疑起来,因为工匠只可以为我指明大致的方向,具体在哪个墓室是只有北奴王室中人才会明了。
我缓步走上前去,莫名地想起在北奴时,芙娜为耶历赫的死而对我恨之入骨,那道令我殉葬的旨意还是她以王后之尊,移驾繁逝亲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我听。目的就是想欣赏我濒死的痛苦,好来慰藉她心中翻涌的仇恨。我想到那日她如夜枭般阴戾的眼神,曾经也是寒涧的清泉般的纯辙。爱与恨都清清楚楚地平摊在脸上的女子,我怎么会看不透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她渴望看到我痛不欲生的样子,渴望看到我伏在她脚下苦苦地哀求活命,然后她像对待敝屣一样地将我踹开,相反的是,我越是平静,也就越是能真正的激怒她。
“琅嬛,你在想什么?”元君见我沉默许久上前问道。
“想到一个又可恨又可怜的人。”灵灵水眸一挑,我说道:“忽然想起来,当年在繁逝挨得那顿辱骂竟也是有几分价值。”
“耶历赫的墓室就在那里。”我扬起手指一点正西方的通道,思量之后说道:“这样看来,他父亲的墓室就应该在这个通道的附近。”
“哧。”元君从喉底发出一声嗤笑,“两个看下去都黑洞洞的,那地该走哪里呀?绷着脚筋手筋走了那么久,真是酸也酸死了。”
她的脾性向来轻狂惯了,说话间她闲散地双臂交叉在胸前,这本是一个极寻常的动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