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在手,天下我有狐狸在手,天下我有-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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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见他袖口落下露出的手腕青紫一片,似是又受了不少折磨,心中不由得一紧:“这钥匙是怎么偷来的?你……你又被发现了么?”
“没甚么。”他极快的道:“只要咬定没拿,他们不敢打死我。”
在修罗地狱中长大的少年,拳脚相加已成了家常便饭,所以才能将自身生死说得毫不在乎。我心下酸楚,轻轻握了他的手,忍着身上的鞭疼道:“别再管我了……”
“不。”他固执的打断道:“在这个地方,我只有阿初你,无论如何也要救你离开,你还是快逃走罢!”
逃?往哪逃?
那些受不住酷训逃跑的孩子,小小的尸身挂满了九重幽山后的林间。自进入这地狱开始,能做的便只有不停向前,抢食物,苦练功,直到你比别人厉害,直到比你高一头的孩子也不能欺负你,直到他们害怕你畏惧你,再也不敢抢去你手中的干馒头,可你丝毫不觉得快乐,只会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的煎熬,而唯一的离开这暗房的机会,便是要去杀人。
去夺走那些素未谋面,或有罪或无辜,形形色色的鲜活生命。
“你想帮我么?”
“嗯。”他立时点头。
我喘了口气,望着那盲眼少年道:“那么……杀了我罢。”
他微微一怔:“你说甚么?”
“杀了我罢,求求你。”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仍有几分童稚:“我不想杀人,也不敢自己了断……可我受不了了,求求你,帮我解脱……”
“不……不行!我怎么能……”那少年慌忙摇头,口中却断断续续吐不出一个回答,只得伸出手臂抱紧了我,紧闭的眼中亦流下泪来,我揪紧了他的衣衫,两人便这般偎在一起哭的肝肠寸断。
过了半晌,我平静了些,只余轻微的抽噎。
他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触碰我的脸,从我的下颚,嘴唇,鼻翼直到眉间,摸得虔诚而认真。
“阿初,你莫怕。”那少年似是出了会儿神,忽然低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你的。”
我嘴唇动了动,还未出声,便觉他将我放在地上,动作极其缓慢轻柔,生怕碰了我的伤口。
“他不就是想要杀人的工具么?”那少年弯起一个笑,气韵间已颇有邪气妖异的掠影:“我去做擎云……我来杀人。”
心中一惊,我想要说些甚么,喉中却似火烧一般,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我微微动了动,只觉身子忽冷忽热,脑中又沉得厉害,手臂仍然挂在铁铐上,周遭一片漆黑,衣衫都已干得差不多了,不知已过去了多久。
原来方才是做了一场梦。
远处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囚门旋开,有个面具杀手走进来,将我身上的铁铐一一除去,我失了依托,更没有力气,顿时重重摔倒在地。
“血月大人让我捎句口信。”那杀手低声道:“你若敢乱说话,必让金慕秋死无全尸。”
他说罢,便站起身急匆匆的走了。我意识清醒了些,然身体虚弱得几乎动不了,从前天晚上起便滴水未进,又历经水路、爬山、枯吊、冰火两重天等折磨,这时还没失去神思,大约也算不错了。
过了片刻,我微微动了动,囚门再次旋开。
擎云仍是穿着那件被划得血迹斑驳的月白衣衫,似是一回宫便赶来了。他面色隐在阴影中,浑身上下皆是冷冽的意味,然我从未有如今这般乐意看见他。若是手脚能动,大约早早便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大嚎一声“救星”,顺便将紫荆这货的作为添油加醋告一大状。
可惜如我眼下这般熊样,连话都说不出,也就只能在心中嘶吼了。
他微微上前了些,淡道:“她怎么了?”
“我亦不知。”紫荆从他身后走出,故作一副讶然模样:“我只将她带来此处,怎么不过一晚就……”
……
他娘亲的,这货和俞兮都该去做戏子绝对大红妥妥的!
囚室中静悄悄的,十分压抑。
“你说,”紫荆忽然对身后的两个面具杀手道:“她的脸怎么肿了?是不是你蓄意——”
“宫、宫主赎罪。”那杀手跪下来,肩膀微微抖动,似是怕得便要晕去:“我……我瞧她嚣张,一时气愤不过,所以——”
“拖出去。”擎云淡道:“杀了。”
霎时有四个面具杀手进了囚室,押了那个杀手便向外拖去。他终于忍不住凄惨的哀嚎起来:“宫主饶命!宫主——血月大人!血月大人救我啊!”
惨叫越来越远,渐渐便没有了声息,我身上冷了冷,便见紫荆面色微变,悄然抚上擎云的手臂:“他不听号令固然有错,但只不过是个耳光,宫主何必为此动气,我——”
——啪。
紫荆捂着面颊,嘴角溢出鲜血,似是比她打我那一下要重得多。擎云弯下腰,脱了外衫裹在我身上,将我轻轻打横抱起,淡淡的瞥了紫荆一眼。
“这笔账,日后再与你算。”
他面色阴冷,不曾有半分怜香惜玉。
我靠在擎云怀间,望着他妖异俊美的面庞,半晌回不过神来。然待出了地牢,终于见了熹微的晨光之时,又忍不住暗自回味他抽人的模样,真真英俊得惨绝人寰。
、48章
这一昏睡;不知过了多久。
四肢动了动,恢复了知觉,只感到有些怪异,周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深吸口气但觉神清气爽,疲累尽去。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泡一个浴桶中;水色黄褐且漂浮着不知名的花草;然自己却浑身赤裸不着寸缕,脑中那根弦儿登时便崩断了。
这他娘亲的有没有搞错擎云这货是要像艳本上一般劫色咩居然趁之危……简直忒下流了啊!
惊恐的打量四周;这房中的陈设有些旧了;十分简洁;倒是有一股似曾相识之感。便听房门一响,赶紧抱着胳臂把自己往水中沉了沉,有个蹦着脚走进屋来,瞧了一眼,对扬起一个笑容:“金姑娘醒啦?真快。”
瞪圆了眼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此处见到她:“是!”
眼前之梳着两个圆髻,仍是那般怪异的嫩绿衣衫,肩膀上挂着从不离身的毛皮袋子,正是那张氏的歆唯姑娘,她乐颠颠的对点点头:“可不就是么!”
“也被抓来九重幽宫了?”脑子仍没转过弯来:“那武湖玉印是不是也……”
“武湖玉印早就交给瞿门的曲公子了。”张歆唯走近了些,伸手浴桶里搅了一搅:“且也不是被抓来的,是被请来给治病的……呦,药性吸收得不错嘛。”
“请来?”愈发觉得混乱:“这可是九重幽宫啊!他们是不是对威逼……”
“没有威逼,只有利诱。”她趴浴桶边上与脸对脸,看起来极是开心:“一百两黄金,谁会跟钱过不去。”
……
神医的节操呢!
“们不是神医张氏一族么!”分外严肃的道:“一般神医大多都有奇怪的规矩,譬如见死不救,死了才救,或者女子不救,白道的不救等等……”
“以前爹爹做族长之时,的确有许多规矩。后果便是来求医的越来越少,小时候连口肉都吃不上,天天都是素药膳和草根子,真是难忘的岁月啊……”张歆唯叹了口气,似是十分不想忆起:“那时便发誓,待接管族长,定将那些烂规矩都废掉,无论谁来求医,有钱便是大爷!”
……
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不知说甚么反驳,挠挠头:“好罢,可他之前还要抢的武湖玉印,就这么来了九重幽宫不怕……”
“怕甚么?反正武湖玉印交出去不关事了,此一时彼一时嘛,擎云宫主的眼疾还是爹爹医好的。”她轻描淡写的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金姑娘,的病症也极是危险,无怪他只能找来医治。”
“啊?”又挠挠头:“失忆也算病症么?倒觉着很是康健……”
“那只能说明能吃能睡。”她无奈的抚额,伸出手头顶偏后的位置轻轻一点,霎时一股剧痛猛然灌入,“嗷”了一声,疼得变了脸色。张歆唯沉思道:“功力被封、声音突变、连带失去记忆……玄机便此处。金姑娘,的百汇穴里面,有一根绣花针。”
……登时炸了毛:“脑、脑袋里有针?!”
“不错。”她模样颇为得意:“可是将摸遍了才找到,累死了。顺便一提,若愿多出一两黄金,身上那些陈年旧伤疤,亦可以一并替去了。”
如此说来,为宽衣的定然不是擎云了。觉着节操又找了回来,嘿嘿讪笑道:“这个……所有的银子都那衣袋中,只怕不够……”
“替数过,就半钱碎银和几个铜板……”她撇了嘴,似是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双掌一拍:“好罢,赚点是点,反正不过举手之劳,便当送个情。”
……
嘴角抽了抽:“那可真是多谢了。”
张歆唯蹦着过去将床上的衣物扒拉开,掏出那几个钱揣进怀里。状似望着她,神思却已飞到了别处。若依了小鱼所说,当初做掉那几个面具杀手之后,自己拍了自己一掌便昏死了,这根绣花针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正沉吟间,却忽觉她又折回到身前,捞起水面上一朵雪白的花,嗅了嗅道:“药性全吸收了,可以开始啦。”
“开始甚么?”心中咯噔一下,她笑了笑道:“开始拔针呀。”
“等等。”往水里缩了缩:“可是还没准备好……”
“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张歆唯耐心解释道:“这桶药浴便是助平心静气,镇定心魂用的,最好放松些,不要总想着针……”
……不想才有鬼啊!惊恐的瞪着眼,她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望着身后奇道:“看那是甚么!”
背后一毛赶紧回过头,却甚么也没瞧见,待转过来正欲说话的时候,便觉一双温软的手落的头顶上,五指成爪,圈住百汇穴。
“这招爹爹用了那么多年,想不到还有会上当。”张歆唯狡黠道:“金姑娘,真可爱。”
……
全府上都可爱!
还未及张口,便觉她手下奇快点了头上数个穴位,然后双掌翻飞太阳穴处重重一击,头痛欲裂,只觉脑中似要炸开,无数言语画面从眼前疯狂掠过,微笑的、哭泣的、软弱的、欢喜的……那些失去的年华和记忆翻涌浮现,只是还未待细细追寻,便通通归向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一直坠落,坠落,最终化作一缕幽魂,行走于尘世之外。
飘空中,周遭似是一处被战火殃及的村庄,几个脏兮兮的孤儿遍地狼藉中寻找吃食。有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与一只狼狗厮打一起,战争和苦难赋予了她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矫健身手,最终她赢得了那半块窝头,赶紧咬了一口,吃得狼吞虎咽。
一个黑衣男子牵了个孩子,后面还跟着三个,静静来到她面前。小女孩似是认得那黑衣男子牵着的孩子,警觉的后退几步道:“青青,他是谁?”
“他是好,要给们饭吃!”叫做青青的孩子喜道:“以后再不用饿肚子啦!”
“真的?”小女孩抬起乌溜溜的眼眸:“大家……都能吃饱么?”
“自然。”那黑衣男子蹲下身来,目光落她被狼狗抓伤的脖颈和手腕处:“叫甚么名字?”
“也不知道。”那小女孩顿了顿,弯起一个天真的笑容:“以前跟住一个破庙里的爷爷,唤阿初。”
“阿初。”黑衣男子亦淡淡笑了笑,眉目间掠过几分阴厉:“是井渊,可以唤宫主。”
画面淡去,又飘至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是九重幽宫的暗房。
盲眼少年蹲下身来,轻轻抚摸一个少女的面庞,她长大了些,依稀是十一二岁年纪,声音仍有几分童稚:“多谢给青青偷伤药,她功夫不好,难免多挨几下拳脚。”
那少年顿了顿,站起身来轻道:“没甚么,只是帮。”
阿初想对他笑,似又觉得他瞧不见,便拉起少年的手放脸上,微微弯起唇角:“真是好。”
那少年面上一红,轻轻抽开手,转了言语道:“外家功夫已十分厉害,早就该出暗房的。”
“可是青青他们不成。”阿初摇摇头:“们五个是一个村子的……得保护大家。”
“早晚会被拖累死。”那少年冷道,阿初却似不想回答,又笑了笑:“说起来,还不知的名字。”
少年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名字。”
他仿佛也不怎么意,复又道:“娘只是个粗仆,宫主喝醉了酒便有了,他厌厌得紧,旁都唤瞎子。”
“其实也没甚么,原先也是没名字的。”阿初握了那少年的手宽慰道:“希望天下太平些,永远不再死永远安宁。”
她顿了顿,弯了眉眼:“就叫永安好不好?”
永安,永安。
承载了少女美好愿望的两个字。
那少年怔了怔,唇畔终于露出一抹笑,映得额间朱砂殷红如血。
“好。”
黑暗散去,九重幽宫山坡处,莺啼悦耳山花烂漫。
永安折了朵不知名的野花,放鼻间轻轻嗅了嗅:“不知是甚么颜色的。”
阿初望着那朵黄色的小花,淡淡一笑:“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儿……有好多好多颜色。”
“那这一朵呢?”
“心里觉着它是甚么色,便是甚么色啦,反正……都是很美的。”阿初望着他,目光掠向不远处草丛中的两副面具,登时眸中一黯:“瞧不见其实也好,看不见美丽,也看不见肮脏。”
“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