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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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我,就是不肯说。
我心痒难搔,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问:“是不是,子卿?”
卯丁呆了呆,这回脸上表情倒不是不以为然了,即使我很不情愿如此理解,但那分明是同情。
“琼安,”他口气小心翼翼的,“你是怎么以为,子卿师兄是你的好朋友?”
臭小子,你以为你说话声音放低放慢些,就说什么都行了?
“我后来想想,你上山才几天啊,哪有机会识得子卿师兄呢?何况他那个脾气,又怎么可能一下就认了你做好朋友。多半是琼安你一贯为人古道热肠,所以看不惯众人欺负他,才为他出头的吧?就像当初为我……”
见我脸色不善,他赶紧识相地咽下后面的话,讨好地加一句,“当然,子卿师兄总是面无表情,我也没机会跟他说句话,或许他真的有想念你也不一定。”
我突然觉得自己吃饱了,将筷子一放,食盒一推。“你走吧,我还得练功。”
卯丁很是不舍得。“这还没说几句呢!饭都没怎么动。”
又吃了我一记白眼后,方磨磨蹭蹭收拾了半日,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掏出天书,合在掌心。
没找借口,我是真心要练功。
一来崖上无事可做,二来自从上来思过,入夜那怪声发作频繁,扰得我不得安眠。所以白天的时候,能把自己搞多累就搞多累。
这一月来,别的没多大进展,但已经学会手一摸到天书即可触发心法,不用在嘴里碎碎念。
练功这样枯燥的事,一旦沉浸进去做了,反而深觉其乐,倏忽不知时间飞逝。
等我再度收起天书,已是月上西楼。
肚腹里传来一阵“咕咕”声。唉,中午跟卯丁怄气,没吃太多,现在报应了。
嘲风给的肉脯,只剩下寥寥数片,本想省着点吃,如今也顾不得了,先过了眼前再说。
三下五除二,飞快就消灭了几片,拿起最后一片时,好生打量一番,才往嘴边塞去。
然后,一道金光,殿下口谕再现:
“吃得比我预计的要慢,是因为我给的,所以舍不得吗?”
你说这样艰苦时候的一片大好肉脯,居然就牺牲在此人的恶趣味上,我直恨得牙痒。
唉,算了,倒头睡下吧。
殿下,你差不多该醒了。
没有意外。
人一睡沉,它就来了。
我在梦里挣扎。你是谁!是谁!为什么老缠着我!
殿下,你差不多该醒了。
我不是你的劳什子殿下,你找错人了!
殿下,你差不多该醒了。
走开,走开!
你是他吗?
不管是不是,我都不能让你活着。
咦?这人怎么突然换了台词?
仓皇间,我并没有注意到说话人声音的变化,一个激灵,浑身汗透地醒过来。
甫一睁眼,就见到洞口立着一个人影。
强大的威逼感扑面而来。
我“腾”地坐起身子。然后,就看见那人手里白光一闪,一团有形风刀直劈向我。
那种力道和速度,绝非我能抵挡。
我一颗心都快飞出去。张嘴欲叫,嗓子处被气流挤压,发不出任何声音。
继而,就又看不见了。
罢了。这一刻,惟一遗憾的,是有生之年,没能吃到子卿的豆腐。
(作者:你还真执着。)
然而耳际突然传来另一人行动的声音,分明感觉到,那锋锐的刀意贴面而过,却是被别股劲力推左了准头。
我拼命竖起耳朵,只听到两人拳脚相加的呼呼风声,继而有人低哼了一声,有人闷喝了一声。
风声暂停。
只余下两人沉重的呼吸。
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神君深夜来此,只为除去招摇山一个新晋弟子?”
另一个“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但听那声音,依稀是我以为在梦里听到说话的那个。
现在回想起来,这跟那个一直困扰我的男人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先前那人又道:“你多心了,他并不是他。”
另一人冷冷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那声音仿佛金属质感,闻之悚然。
“为人仙道,可以如此滥杀无辜么?”
“大义面前,无须拘泥小节。”
“今日有我在,不会让你得逞。”
“好,但愿你能时时护得他周全。”
衣袂翻飞,有人先走一步。
另一个此时终于吐出一口似乎压抑已久的血?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继而也销声匿迹。
我还是同样的姿势坐在床上,身子微微颤抖,手脚冰凉。
很明显,一个是来杀我的,一个是来救我的。
杀我的似乎把我认作某人,虽然不确定,但杀我之心已定;
另一个不知道几时起默默守候在我身边——我不会天真地以为,他只是凑巧路过。
而杀我那个说什么“大义”“小节”,仿佛我将是个祸国殃民的人物。
奇怪,奇怪,从渔村少年,到丑字辈弟子,再到什么殿下,如今又成了大祸害。
我苦笑,这仙缘,可怎一个缘字了得。
呃,想不明白的事,多费神也无益。
我再次躺下,倒反而安心睡稳了。
浑浑噩噩,又是一个月。
我还是没能见到子卿。
每日一近午时,我就伸长脖颈盼着,指望有朝一日,看到那个玉树临风,身如春柳却断枝的潇洒身影,端着食盒冲我款款走来。
(琼安瞪:什么叫身如春柳却断枝?作者:不是瘸的么)
可每次总是卯丁顶着那张傻兮兮的面孔送饭上来。饭菜倒是有了些变化。上半月逢单数日子给了蘑菇,双数日子给青菜;下半月单数日子就给青菜,双数日子给蘑菇。
因为上次的事,卯丁再也不敢提子卿的名字,只管说一些有的没的。
我懒懒听着,如何他新学了一个法术,居然不是群里最后一个领悟的;如何毛须他们变得胆小如鼠,见到他卯丁大爷也只有躲开;如何甘管事看上他行事谨慎,叫他帮忙照看书馆,等等等等;
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讪讪地闭了嘴。
默默收拾好餐具,缓缓站起。“琼安,你好生待着,若表现好了,说不定大师傅能提前放你出来。”他转身要走,我突然叫住他。
“子卿,还跟你们一起上课吗?”
他点点头。“怕你不高兴,没好说子卿师兄的事。这些日子,他一直都跟我们一起上课来着,只是还不说话……”
我挥挥手打断他。“好了好了,你干嘛要提他,没的听了我心烦。”
卯丁张大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终究是没说,咬着嘴唇走了。
我止不住心里酸涩。
还以为一阵子不见,子卿多少会有些想我,想得无心练功。还有,我本想着,他去上课,是因为我琼安的缘故。
站起身,狂躁地走一圈。
此时,见洞口结着的大网上,蜘蛛正吞食入口的小虫。
妈的,凭什么你有肉吃!
手指一捻,一条火线笔直窜出,瞬间将其化为灰烟。
这一月以来,研究心法的进展,就是我已经可以不必再拿出那书捧在手心,意到念转,就能随手发出有形火苗。
从一开始的一点点,到后来这最长可达三尺的火线。
不过我这功夫只限于火系法术。
因为进来思过得太快,我统共只学过两个法术。
土系二级遁地术。
火系初级纵火术。
焚心似火不能算。
遁地术练习多日,总归不得要领,我一早放弃。
但玩火,真是越来越顺手,而且火苗明灭随心,颇为畅快,很合我脾性。
一时烧得兴起,我捻指连连,凡目光所及的洞内虫豸,无一幸免于我这相思之火。
正玩得爽快,听到有人冷笑一声。“杀这些东西逞英雄,你真是越发出息了!”
转头就见洞口立着一个少年,一身白衣,眉毛和头发却带着朱砂光泽。
“红毛小子?”许是很久没见卯丁以外的人,看到这小子都有几分亲近,也不计较他出言不逊,乐呵呵地走过去,“殿下派你来,找我什么事?”
红毛小子眉毛挑起。“你怎么知道是殿下派我来的?”
我但笑不语。这家伙脑子跟卯丁差不多。就你对我那态度,还能是自己来看我?
“我自然知道。说吧,什么事?”
他不情不愿地撇嘴,把手里握着的一个盒子递给我。“喏!”
我一看那盒子花色,就乐弯了眼眉。
赶紧地接过。“还是殿下记得我啊!”
急急打开一看,果然又是排得密密实实的一份肉脯。
我呵呵笑着,取出一片肉脯坐了。
刚要吃,转念一想,先在手里捏着抖了两下。看那金粉没有如期出现,方敢塞回嘴里。
“味道真好,是鸟肉的吗?”
我才问完,红毛小子的脸就气歪了。
我哈哈一笑,又取了片肉脯吃了。
拿起第三片的时候,金粉箴言出现了。
“你以为是头一片吧?如果叫你猜到,我嘲风还有啥面子?”
我轻轻摇头,转身跟红毛小子说:“你看看你家殿下,真是小孩子一样的脾气。”
他哼一声,把头一偏,只将脑袋上那条黑色凹道对着我。
我看了两眼,忍不住伸手摸上去,红毛身子僵了一下,猛地打落我爪子。
“干什么!”
“是我搞的吗?”我放柔了声音,再次摸上去。“还痛吗?小朱厌。”
或许是我的声音够温柔,或许是我的手势够温柔,又或许是被我叫这一声给蛊惑了,小红毛朱厌只是愣了一下,就乖乖任我摩挲着他的脑袋。
说来真是奇怪,这鸟是招摇山上多少年的神兽,年纪比我大了不知凡几,但每次接触,总觉得他像个邻家小弟,又想捉弄,又是怜惜。
“怎么会这样?是烧的吗?”我看那道黑痕,实在可疑。
“可不是!那日我好好驼着殿下在飞,突然一道火线从下方烧来,要不是我躲得快,眉毛都被你烧没了!”朱厌的口气着实委屈得紧。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我呢?”
“当日我飞的地界,正是练功场的上空,再说了,普通凡火能动我分毫么?能把我烧成这样的,只有三昧真火。整个招摇山上,以前就殿下和迷谷会这个。难道还是他们两个烧的我?”
朱厌愤愤地撇嘴。
我回想一下当日情景,莫非是林子里发功误伤?再一想,啊,是了,之前我曾经练习过一次发法,只是那火去得高了,我没看到,反倒错伤了朱厌。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我看着朱厌古怪的头皮,忍不住笑了。“其实这样子也不差啊,至少够特别。”
朱厌反击:“你少胡说!我这样子,如果叫蛮蛮看见,不定笑成什么样呢!”
“谁是蛮蛮?”我好奇地问。
朱厌突然一窒,猛然站开身子。“我走了。”声音里突然满是萧索。
一出洞口,立刻幻化原型,双翅一振,盘旋了一圈,又看了我一眼,转首倏然冲天而去。
“蛮蛮?”我念一遍这个名字,狠狠咬了一口肉脯。
一道金光划过。
“朱厌很可爱吧?”
撇嘴,再拿一片在手。
才送到嘴边,又一道金光。
“丑阿,我觉得,你比朱厌还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写文真是件寂寞的事。
催更鬼(柔声):你不是还有我。
小白背过脸,泪流满面。就是因为有你,才更寂寞。
公子
这一日午时,招摇山大雨。
黑云镶了银边,肆意翻滚,层层密布,
雷声铿锵落千嶂,雨色惶急袭万峰。
我看住洞外,欢喜得赶紧脱起衣裳来。
这鬼思过崖设备简陋,只有石床一张,日夜相伴。
这四个半月来,我只能选落雨的辰光冲下身子。
据卯丁所言,招摇山水系二级有净水莲花术,可自召清泉洗沐。
只是他暂时不会,那我自然也指望不上。
之前大半个月都未有雨水,实在憋得我身上皮痒。
倒是怀念起渔村里的日子,随时随地,只要想了,就可以进海扑腾。
站在洞口凸出的山石上,只腰跨处随意系了一件衣裳。
抬头,万点急雨如银线,砸到面上,身上,有些些痛,还有一丝招摇山特有的瞿罗香草味道。我解开头发,手指深深插入,顺水梳理。
这雨势颇大,冲来倍觉爽快。
新雨带着旧雨划成道道水线顺身体而下,清凉淋漓。
洗得太过欢喜投入,偶尔回头才发现崖上早已站着一个人。
“卯丁,”我冲那边喊一声,“难得有雨,等我洗痛快先。”
抬手抹去面上眼前水流,才看到那人手里一把棕色油纸伞,身着明黄长袍,俊眉修目,眼色温柔,居然是寅见。
我“咦”了一声,赶紧将头发在脑后竖起,一只手抓着,一面冲他跑过去。
一路笑着说:“寅见师兄,怎么是你?卯丁呢?”
寅见盯着我看,神色颇有几分古怪,并没有回答。
我绞了下头发里的水,随手绑了。见他还不出声,又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寅见师兄,师兄?”
这人,怎么学得跟卯丁一样傻了。
“啊。”寅见突然回过神,赶紧把头一偏。“你……没想到你在沐浴……”
面上泛出一缕轻红。
“嘿,没办法,这崖上也没个可以洗澡的地方。”我想着又问,“怎么今日是师兄你来送饭?卯丁这小子作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