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彼时-第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少男少女
花溪镇的前身是荒地镇。
从荒地到花溪的转变,源于在二十多年前,在离花溪镇不远的盐碱地里发现了大储量的油田。几乎是一瞬间,原本跟国内千千万万其他乡下小镇一样偏僻闭塞的荒地,涌进来大量的油田职工,公路铁路铺进了大山里,人口越来越多,荒地镇也越来越繁华,横穿镇里的水道溪流,被重新改造之后,种上了供观赏的树和花草,后来此地所在的地区建市,县镇重新划分,荒地镇就此改名花溪镇了。
几十年的开采,花溪镇赖以发展的地下资源将已殆尽,但油田几十年的建设,却给当地留下了发达的铁路和公路交通,还有规划整齐的城市自来水和地下水排水系统,相对临近农村的小镇来说,此地更适宜居住,有城市的现代化卫生设施,却没有城市的喧哗和浮躁;有农村的不受污染的空气和安静,却没有一般农村的落后和凌乱。
这个塞外桃源一般的乡下小镇,二十几年来变得日益富裕,唯一不变的是它的镇长姓了两代常了,从老革命常继坤手里传给亲侄子常晟尧,常家,可算是是花溪镇的土皇帝。
常晟尧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常欣,常欢,常怡。
三姐妹都很美,不过据镇子里的乡亲讲,最美的是那个怪兮兮的老二。
常欢在书摊门口足足呆了十多分钟,姿势也换了好几种了,仍然捧着一本漫画书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书摊开在学校门口,里面都是一些漫画和少年少女读物,赚的是学生钱,可很多放学要租书的初中生看见一身黑衣的常欢站在门口,都有点打怵,尤其是几个女孩子,转身就进了另外一家书店,似乎怕极了常欢一般。
可把租书大哥愁坏了。
他正在着急,远远看见街上走过来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这个救星真是意外之喜,卖书大哥脑子快,脚也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常欢旁边,没看常欢,只放开喉咙对着街上喊道:“白雪萍,你放学了?”
常欢果然应声抬起头来,黑魆魆的黑眼睛在街上扫了一下,看见经过的白雪萍,啪地把看得正入迷的书掷下,匆匆丢下一句:“这本书我租了,等会儿过来拿。”说完,长腿一溜快跑,追上没来得及逃开的白雪萍。
两个女孩面对面站着,形成的反差如同白天与黑夜。常欢高瘦,染得金黄的长发上戴满了五颜六色的发夹,像个孔雀尾巴,脸上掏了煤窑一般的浓妆,黑眼皮黑嘴唇,彻底遮盖了她原本的容貌,身上黑色的紧身衣裤,让发育良好的胸部臀部□,脚上更蹬了一双足有七寸高的厚底皮靴,十足不良少女打扮,看了就让人想躲得她远远地。对面的白雪萍身上则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漆黑过腰的长发随便披拂在肩后,清汤挂面的脸容貌并不出众,却有一股宁静温柔的气质,是那种看她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女孩子。
“喂,姓白的,你的书包呢?”常欢的声音很好听,不过就是口气极差,满是挑衅。
白雪萍不敢招惹常欢,想绕过去,远远躲开她,听了常欢的问话,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惊讶道:“你——你又把我书包偷了?”
“我姓常的从来不偷东西。老子要你的破书包有什么意思?”常欢比白雪萍足足高出一头多,加上厚底皮靴,让白雪萍只及她肩窝,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雪萍,看其脸色越变越白,嘴角咧出一抹冷笑。
“那——那你为什么特意提我的书包……”白雪萍不敢看常欢,低着头,手却慢慢抚弄胸前佩戴的一串粉色水晶吊坠。
常欢顺着白雪萍的手看过去,漆黑的眼睛登时喷了火一样,一眼认出这粉色的水晶吊坠,是法国莱俪出品的一款蝴蝶坠饰,远望像个展翼的天使,精美极了。她父亲常晟尧从香港回来,所带回的东西里,就有这个吊饰,她不敢奢望父亲特意带给自己的,想不到也不是给大姐和小怡的,竟然特意给白雪萍了。
她伸出手去,几乎是无意识地想把那个吊饰从白雪萍脖子上摘下来。手还没碰到白雪萍,白雪萍却身子一拧,跌倒在街上,在地上停了有半分钟,她才站起来,白色裙子的后摆已沾满了灰尘。
旁边有看到这一幕的镇民唏嘘了几声。临街住着的陈家婆婆坐在大门洞里,看见了,伸出手对着常欢指指点点,自然是看不惯她“欺负”老实人。
常欢瞪着白雪萍,暗骂无耻,对白雪萍怒道:“你跟你妈一样,都喜欢演戏!小心哪天演过头了,害了你们自己!”
白雪萍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温柔的五官上摆满了无辜,似乎不懂常欢说什么,只有嘴角的一抹笑容,暗示她实在太了解常欢了,了解到不需要费心思,就能轻而易举玩弄她于掌上的地步。
毕竟,她白雪萍也是常晟尧的女儿!
而常家的子孙,怎会有好惹的?
常欢看了白雪萍的神色,本来不想恶作剧的,这会儿忍不住就想把姓白的装出来的这层骗人的温柔面皮扒下来。她伸手到背包里,掏出一个染发罐子,金黄色,就是她今天头发上喷的颜色,对着白雪萍乌黑如瀑的长发,呵呵笑道:“臭丫头,试试这染发剂吧?站稳了,不然喷到你眼睛里,我可不负责。”
白雪萍想不到常欢随身带着这样东西,吓得花容失色,满头黑发用手拢在胸前,边倒退着跑,边冷冷地对常欢道:“疯子!我懒得理你。”
常欢正想给她喷一下子,不想拿着喷发剂的手被人猛地托住,她转过头,看见韩岳站在自己身边。正在跑走的白雪萍也停下脚步,刚才冷冰冰的眼睛,此时满是希冀,看着韩岳。
不光她俩,在整个花溪镇,所有的女孩子看见韩岳,都会停下脚步,哪怕跟他说不上话,能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韩岳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高大,然后是英俊。可跟他相处一分钟,就会知道这个十八岁的男孩子,不光外表出色,性格更是稳健机智,是一个让人不由自主想信赖依靠的人物。
韩岳看着常欢,皱着眉毛,把常欢看得怒从心头起,她这样暴烈的性子,自然也会看回去,还把下颏高高地抬起,脸上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
沉默又别扭地看了半天,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其实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但自进入青春期之后,不到逼不得已,这俩人谁也不肯主动张口跟对方说话。
但这并不是意味着他俩的关系不如小时候,相反,她跟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默契过。
默契得即使不言不语,也知道对方的心里装着自己。
长姐如母可今天,此刻,这个常在两人之间的默契消失了。
常欢看着韩岳离开自己,走到白雪萍身边,问她说:“摔得重么?”常欢感到自己的头被白雪萍砸了一锤子一般,好昏,好疼……就跟当年从门缝里,亲眼看见父亲用皮带打母亲,她那时候的感觉一样。
白雪萍脸红了,看着韩岳,低下头,满头的长发披散在她白净的脸颊两侧,楚楚动人:“没什么,就是腿擦破了,回家擦点药油就好。”
常欢听见韩岳对白雪萍说:“要我送你回家么……”她再也忍不住,不自禁地冲上前,拉住韩岳的手道:“不许跟她说话!”
韩岳转过头看着她,有些意外,还微有些好笑,不过他没有挣扎,众目睽睽之下由着常欢把他拉走,拉得离白雪萍远远地,一直把他拉进他家大门,常欢才算松手。
进了门,常欢松开他,又说:“以后不许跟她说话。”
韩岳看她黑色的嘴唇不停颤抖,叹口气道:“为什么?”
“不许,就是不许。我看见你跟她说话就生气,快要气死了!”她跟他一起长大,这些年她说话,只略略提个头,韩岳就知道她的意思。这关键时候反而不懂了,常欢很是生气,好像白雪萍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宝库,偷走了她的珍宝,而这个珍宝不但不反抗,还很高兴地长出脚来,跟着白雪萍跑了。
“讲点道理,你爸跟她妈之间的事,跟白雪萍有什么关系?你在学校内外都针对她,她处处忍着你,还不够么?你真是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韩岳皱眉。
常欢听他口气里,竟然在夸白雪萍,指责自己,多年长大的好友这样夸自己的死敌,实在超过她能忍受的极限。她凑到韩岳的鼻子前气呼呼地嚷道:“你真是个笨蛋!跟我爸一样的大笨蛋!我爸被她妈的样子骗了,你也被她骗了,你们男人真是蠢!”
韩岳忍耐地听她发作,一直等她骂完了,才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英俊的脸没有气恼,只是无奈,对她道:“改改急性子吧?”
常欢听了,更加气急,说她急性子,那么白雪萍就不是急性子了?
她本来只有九分气恼,现在变成熊熊烈火,烧得她只想大吼,等她说话时,声音也确实过大了些,韩岳的姐姐韩嫣,弟弟韩滨,都隔着窗子,向两个人看过来,听见一个堪比河东狮的女子吼声:“你总是挑我毛病,我在你眼里就一点优点都没有吗?你喜欢白雪萍那种装模作样的?看你刚才还问要不要送她回家,真是气死我了!”
窗子内的韩家姐姐和弟弟互视了一眼,韩滨笑了,韩嫣却眯细了眼睛,看着常欢,眼神很冰冷。
韩岳默默地忍着她的火爆脾气,等她发作完了,才道:“我要进屋吃午饭了,你吃了么?没有的话,进来一起用吧?”
常欢被他木头一样的反应给气得想哭,撅着嘴,挺翘的鼻子微微红了,用力跺脚嚷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正生气呢,你没看见么?”
窗子内的韩滨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被他大哥韩岳凌厉的目光一扫,自己吓得连忙离开窗子,跑走了。
“小山,有话进来说吧。中午太阳毒,别在外面站着。”小山姐姐小嫣容颜姣好,才二十岁,可韩家家境不好,她初中就辍学,在镇里的服装厂打工赚钱,养家和两个弟弟,她说话,两个弟弟小山小水都十分尊重。韩家爸爸是油井上的守更人,每个月没多少薪水,而韩家妈妈则风湿性心脏病,卧床多年不能理事,长姐如母,韩嫣就是这样。
韩岳听了姐姐的话,对常欢点头作别,就向屋走去。常欢委屈地看着韩岳进屋,本想跟着进去,可窗口的韩嫣冷冰冰的眼神,让她顿生反感——韩家人,除了韩岳,都阴阳怪气地令人厌烦!
她以更加冰冷的目光跟窗子里的韩嫣对视一番,除了韩岳,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敌人还是朋友,她不在乎。一直盯得韩嫣转开目光,常欢才转身,厚底皮靴在韩家大门上用力一踢,门咣啷一声开了,她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韩嫣皱着眉头,看着常欢的金黄乱发出门而去,消失在大街上。她这才离开窗口,来到厨房,看见两个弟弟小山小水坐在饭桌边上等着,自己的饭碗已经装满。韩家的孩子,虽然穷,却比有钱人家的小孩更懂得互相关心爱护。她不用去看,就知道母亲的饭菜一定已经盛好了,粗茶淡饭,过的清苦,可全家人拧在一起,盼头还是有的。
她拿起筷子,旁边的两个弟弟方跟着端碗动筷,两个大小伙子饿了,风卷残云一般大口吃饭夹菜,她忍不住心疼地笑,半晌对小山说:“上大学的钱,姐姐给你准备出来了。你假期好好用功,不要去井队打工了。”
“姐,我不用你的钱。”韩岳低头吃饭,沉声说。
韩嫣知道韩岳会这么说,爱护地看着大弟,韩家的孩子,全都相貌俊美,学业优秀,韩岳因为比韩滨稳重罕言,在这个姐姐眼里尤其出色——为了两个弟弟的前途,她什么都豁得出去,何况只是积攒的一点嫁妆钱:“胡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将来学业成就了,成了著名医生,要赚多少钱还来不及?现在好好读书,不要耽误时间在小钱上面。”
韩岳还想再说,屋子里躺在炕上吃饭的韩家妈妈插话道:“小山,听你姐姐的,一家人还说两家话么?你们俩个男孩子给我记住,小嫣是为了你们俩,才没有书念,十三岁作童工,下工厂吃苦,这些年全家拖累她了,好容易存的一点嫁妆,现在为了你们读书,她二话不说就掏出来给你们。她年纪轻轻,手上腿上落了一身的毛病。将来你们兄弟不管走到哪一步,就算飞黄腾达了,也不能忘了你们这个姐姐,听见了么?”
韩岳韩滨齐声答应了,姐姐这些年的好处,做弟弟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用母亲提醒么?
韩嫣给小山夹菜里不多的瘦肉,一边夹一边叮嘱:“多吃些。将来去了大学,食堂里有好吃的,别心疼钱,尽管买来吃。身体要紧,知道么?”
小山默默地点头,边吃边听见姐姐又说:“那个常家的老二,你还是跟她少来往,她不是什么好女孩。”
韩岳闻言抬起头,看着姐姐:“常欢?”
“就是她。她配不上你,你以后少跟她接触。”
韩岳皱眉:“她怎么了?”
韩嫣斜目看了一眼大弟,见他似乎有些不快,淡淡一笑道:“她那脾气,你受得了?咱们这样的家庭,她出身常家的人,会接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