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药天香-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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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难事。
傅友德慎重考虑过后,最后决定出手。但唐王势厚,现如今,倘若没有魏王的支持,光凭自己和那个因了小皇帝的立场而与自己勉强与站同一战线的欧阳善,恐怕没有必胜的把握,一着不慎,说不定还会被对方反噬。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今早才授意王元开口的原因。正巧的是,太医院院使林奇竟恰有此怀疑。两相对照,他一下便认定是唐王所为,行事愈发理直气壮了。
一切都在他的预算中,甚至可以说,比他想得更顺利。唯一没想到的是,现在魏王忽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傅友德压下心中的不安,面上现出郑重之色:“殿下所言,正是老臣所想。殿下放心便是。”
萧琅不置可否,只微微笑了下,“傅阁老堪称朝廷砥柱,本王自然是信得过的。”
绣春回家之后,随意编造了个病情,在陈振面前混了过去。很快,七八天就过去了,萧琅一直没现身,但陈家收到了宫里送来的御赐之赏,说前次造药,对灵州战事功不可没,魏王殿下亲自书写了嘉奖令。当日,这些东西被宫人送至金药堂的时候,引了整条街的人围观,无不艳羡。陈振面上欢喜,等送走宫人之后,心里那疙瘩却愈发大了,时刻提防魏王过来抢人,整日的长吁短叹,惹得陈家上下疑惑万分,不知道老太爷到底在愁什么。
林奇今天出宫的时候,顺道也过来了一趟,叫了绣春过去说小皇帝的病情,愁眉不展。就这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发了两次的痫症,人晕厥过去,经极力抢救才回了神。太医院众御医对小皇帝到底中了何毒,该如何解,迄今还是一筹莫展。
送走了林奇之后,绣春回房,坐在桌边,无心做事,一时也陷入了沉思。
萧琅让她不必再管这件事了。但出于医生的天性,她这些天,吃饭睡觉,都在想着小皇帝的病情。
倘若是中毒,到底是什么毒物,会引发这样的肌体反应?从小皇帝现在的情况看,毒素已经侵害到脑部神经。倘若再找不出源头,恐怕小命难保。
“大小姐,宫里赐下的这对花瓶,真好看。”
丫头在边上收拾屋子的时候,拿鸡毛掸小心翼翼地拂擦花瓶的瓶身,生怕不小心打破。
这是一对水晶玻璃瓶,通体剔透,光亮无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时人眼中,这是非常珍贵的稀罕之物。看这花瓶的造型花纹,还带了异域风格,可能是别国的贡物,被魏王殿下拿来讨她的开心。
绣春笑了下。
“大小姐,唐王世子来了!”
院子里响起另个丫头的声音,话音还没落,便见萧羚儿一头钻了进
第80章
俩月没见;萧羚儿的个子便似拔高了不少。他一进来,丫头们都诚惶诚恐地跟了上来要下跪;被他不耐烦地给轰走了;自己一屁股坐到了绣春对面的一张椅上;打量了她几眼;嚷道:“你可算回来了!把我闷死了。”
绣春见他神色里带了些郁郁,笑着逗道:“怎么了?是不是功课做不出了?是被太傅责罚了;还是被你父王责骂了?”
萧羚儿撇了下嘴,“功课才难不倒我!再说了,我父王这几天忙着呢,哪有空管我!”
绣春笑了下,萧羚儿叹口气;神色一变;已经咬牙切齿地道:“你还不知道吧?可把我气死了!萧桓生病,太医说中毒,现在竟有人怀疑到我父王头上!朝廷里那帮人背后都在议论!前天,羽林军的人还在校场里为这个起了打斗,昨天就有人上折参我父王。我父王怎么会干这种事!一定都是傅家那个老狗在背后捣的鬼!”
绣春这几天都在家,林奇过来时,除了与她说小皇帝的病情,别的也没提,现在乍听萧羚儿这样抱怨,也是略微一惊。
当初林奇虽然有了疑心,但不敢贸然上报,顾虑的,大约就是会引发今日这样的局面,虽然还没查清病源,但倘若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的话,水就深了。
涉及朝堂敏感之事,对面又是当事人之一的孩子,绣春没多说,只安抚地拍了下他的手。自己去院子里洗了手,取了把小刀,亲自破了几个新橙,剥了皮请他吃的时候,见他手上正拿了个水晶瓶在翻来覆去,抬头道:“你这里也有这个?”
绣春点头:“前几天宫里赏赐下来的。瞧着还不错,拿了出来,过两天等菊花开了,插菊花用。”
萧羚儿哦了一声,“这东西还挺稀罕的。早几年西菻国曾进贡了几次。我记得有一整套的物件,这瓶子大概就是那拨东西里的……”他把瓶随手放了回去,不屑地道,“刚开始那会儿,当宝贝似的,宫里的娘娘都想要,最后全给皇后弄去了。上次我去看皇兄,仿似他那里还用这个大琉璃罐子装蜂蜜呢……”
绣春笑吟吟听他掰扯皇宫里的旧闻。
物以稀为贵。黄金之所以昂贵,是因为储量稀少。这会儿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水晶物件,偶尔得到进贡之物,自然当宝了。傅太后那会儿是皇后,用这种旁人没的精致东西来彰显自己的特殊身份,也是正常。只是听到这一截时,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点事。
萧羚儿继续往下掰了几句,见绣春似乎发怔,并没留意自己说话,哎了一声,伸手到她眼前,不满地晃了几下。
绣春回过了神,立刻追问道:“世子,你刚才说什么?小皇帝那里用这种罐子装蜂蜜?”
萧羚儿点了下头:“是啊。我皇兄他自小身子就有点弱,他那个太后娘听御医说蜂蜜对他身子好,就让御医调制了啥蜂蜜芙蓉膏的,装在这琉璃大罐子里,瞧着还挺好看的,早晚挖一点出来冲化了吃。我有回过去,我皇兄叫我和他一块吃,正好被他太后娘过来瞧见了,她还不大乐意的样子。切,谁稀罕吃那个玩意儿,甜腻腻的……”
“他吃这个,有多久了?”
绣春打断了他的抱怨,立刻追问。
萧羚儿皱眉想了下,“好像……有两三年了吧……”
绣春定住了。
她好像已经有点头绪了。
萧桓的慢性中毒,并不是什么人为投毒,而是铅中毒。
普通的玻璃成品,色泽暗淡,手感差,而这种玻璃制品,色泽光亮,做工考究,看上去如同水晶一般,这两者的区别,就在于后者中添加了铅的成分,在一定比例内,含量越高,成品越精美。进贡了这些水晶器皿的那个西菻国,应该是掌握了这种冶炼技巧,所以造出了这样晶莹剔透的物件,当成珍宝进贡到了这里。
这种含铅量极高的水晶器皿,用来装水或日常食物,并不会对人体造成多大危害,但若是遇到酸性液体,就会发生反应,化合出醋酸铅,继而被人体摄入,沉积在骨髓与血液中。
铅对儿童的毒害作用尤为严重。有史学家认为,不败罗马帝国的衰亡,就与铅中毒有关系。考古发现,皇室贵族喜欢将葡萄酒贮存于铅制器皿,甚至连密布城市地下的引水管道,也是用铅与陶瓷共同做成的,久而久之,妇女流产、死胎或不育,即使生了孩子,也是低能儿居多。在后世的医院里,中毒科重金属中毒检查的尿铅检查里,从来也不用玻璃容器盛装尿液,就是怕玻璃中的铅成分影响检查结果。
按照萧羚儿的说法,如果小皇帝在长达两三年的时间里,持续不断地摄入装在这种水晶容器里的蜂蜜制品,现在在他体内沉积下来的重金属铅应该已经非常浓了。照前次的病症看,神经系统也已经受到了侵害……
她一下站了起来。
“你干嘛?”
萧羚儿嘴巴里还叼着半瓣橙肉,瞪着她含糊问了句。
“你三皇叔在哪里?”她飞快问道。
“宫……宫中吧……”
“快带我去找他!”
绣春催促道。见他还坐着不起身,过去一把将他从椅上扯了下来。
“哎——”萧羚儿抓了几瓣剩下的橙,跟着她飞快跑了出去。
此刻,皇宫的紫光阁里,结束了政务后,在场的大臣们并没像平日那样陆续离开,而是默默围观一场发难。发难的源头,便是片刻之前,傅太后突然现身,带来了一个被捆绑起来的宫人。在众人惊诧无比的目光注视之下,这宫人涕泪交加地指认,说给小皇帝下毒的正是自己,毒物他是年初时趁人不备混入小皇帝饮食中的,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而指使他这么做的,正是羽林军亲卫队一品录事景阳。
景阳是唐王一脉的人,谁都知道。前日在校场发生冲突,其中一方便是景阳的属下,后虽被他及时赶到制止,但昨天的奏折里,弹劾此事的便有五六封之多。唐王勃然大怒,以景阳管教手下不力为由,廷杖他二十,今日带伤在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竟又出了这样的事。
这宫人话一说完,全场哗然。太后凤目扫过众人一圈,冷冷道:“此处是众卿家论议朝政之处。哀家身为女流,本不该出现在此,只是皇儿病体缠绵至今,折磨哀家极甚。今日纵欲审出这个阉贼,得知如此的惊人消息,心中悲愤交加,这才闯了来,替我的皇儿要一个公道。二位亲王殿下,二位顾命阁老,还有诸位卿家,尔等都是先帝托孤之臣,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该当如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唐王萧曜。
萧曜仍端坐不动,斜睨众人,面上带了丝冷笑。
欧阳善惊诧过后,踌躇了下,起身道:“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凭这阉人一句话便下论断。带去刑部好生讯问。”
傅太后道:“这是自然!只是那个景阳,不过区区一个羽林军录事,何以竟敢指使人对陛下下手毒害?背后必定另有他人!他既然脱不了干系,必须一并唤来对质。哀家不想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也绝不容许奸佞之人逃脱……”她睨了唐王一眼,“倘若被逃脱,往后恐怕就再无对证之人!”
欧阳善皱眉,看了眼另三人,见傅友德一语不发,仿佛置身事外,魏王面色沉静如水,唐王虽仍面带冷笑,目光中却已经带出了怒色。见仍是无人开口,想了下,便缓缓点头:“也好,立即着人去召景元。”
一阵难耐的静默之后,被派去召人的宫人匆匆赶了回来,面带惊慌地道:“不好了,景录事死了!”
“什么?”欧阳善吃了一惊。
那宫人慌忙下跪,继续回禀道:“方才奴婢去羽林所传唤,却被告知景录事今日不在。去了他住的地儿,才发现他已经悬梁自尽……”
众人再次哗然,比之方才更甚。议论不断。傅太后冷冷道:“这便是所谓的畏罪自杀么?原本还未必能肯定,既然自尽,想必就是确定无疑了。只是不晓得,那个背后指使他的人到底是谁!”
“砰!”一声,一直坐着不动的唐王忽然猛地起身,撞翻了身下座椅,面带怒容,大步往外而去。
“二殿下,你这是要去哪里?”
傅太后质问。
萧曜停下,盯着她,微微眯了下眼,“本王要去哪里,还轮不到太后你来指教。”
傅太后哼了声,“二殿下,景阳是你的人,人尽皆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有什么话可说?”
萧曜冷冷道:“无话可说。”说罢继续往外而去。
“来人!”
傅太后大叫,紫光阁议事堂外立刻涌进来几十个身执刀甲的羽林卫,顿时将出口堵住,严阵以待。
傅太后看向前头三人,“三殿下,二位阁老,方才哀家过来,乃是得了陛下的口谕,凡一切可疑之人,都不可放过。哀家便有话直说了。景阳既然是二殿下的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也只能委屈一下二殿下,暂时不能走了!”
萧曜缓缓抽出腰间佩刀,傲然道:“我欲走则走,谁若拦我,找死!”
鸦雀无声中,他持刀一步步往堂外而去,拦截在堂口的众多羽林军竟不敢上前,随了他的逼势,一步步后退。
傅太后脸色微变,看了眼傅友德,傅友德咳嗽一声,大臣里便有人惊声高呼:“二殿下,万万不可一错再错!何妨留下,等事情审断清楚了,自然会还您一个清白!如此行径,乃是大逆!”
欧阳善也是气得脸色发白,起身道:“二殿下!你若无辜,何妨止步?”
“都退下,让他走!”
正此时,忽然有人开腔,这样说了一声,众人望去,见先前一直没开口的魏王萧琅已经缓缓起身,朗声道,“北庭有要务,我二皇兄须得赶去处置。本王已就此与二皇兄议定,他过些时日便动身。这个涉嫌投毒的宫人交给我……”他瞟了眼脸色已经大变的傅太后,继续道,“由本王亲自讯问。至于景阳之死……”他转向刑部尚书,“安大人,本王要你亲审此案,务必查明悬梁真相!”
安尚书急忙领命。
萧琅说完,环顾一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的周遭人,“若无别事,今日就此先散了!”
傅友德忽然摇头,道:“殿下,您虽是监国亲王,老臣却也是先帝临终前亲手托孤的顾命,今日这事,殿下这般处置,恐怕难以服众。”
“哦,”萧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