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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归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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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前面去拿酒。
离离心里一动,有所预感,接着,司仪的话声声刺痛她的耳朵:“下面请我们东唐国际的董事长唐启孝先生致辞。”
掌声错落响起,他顺道从花篮之间的高台上拿了香槟,上台前接过话筒,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话语缓慢。
“谢谢大家来参加今天的酒会,……”
他从容致辞,他温和微笑,他举杯,他一饮而尽。
离离的心情也随着那酒水被放空。

她设想过她和唐启孝的种种见面,每种都是剑拔弩张。她从没想过今日见了会那样轻松,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认不出他来。
当然,她没有见过他的正脸,她记忆中他只是一个背影。然而记忆这东西太不可靠,是十年的回忆再回忆,那个背影被她加入了浓重的感情 色彩,变得强壮凶狠。所以当他面带羞涩文质彬彬的出现的时候,她并不能认出他。她毫无敌意,毫无防备,甚至是很轻松愉快的对他笑了。
这才是真实的唐启孝?
酒会的外交辞令结束,年轻的男男女女就按耐不住了,纷纷集合在花园里,要开始配对的游戏。
“我先回去。”离离站起身准备走。
“早呢,多玩一会儿。”疏疏拉她坐下。
“很晚了,我回去看一下奥特曼。”
“十一点了,奥特曼早就睡了。我已经托给楼下陈妈照看,不要多心。这会儿回去也没用了。而且,唐启孝对你很有意思。”
离离疑惑:“何以见得?”
疏疏朝她身后努嘴,离离回头,看见唐启孝在不远处的喷泉边和人聊天,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抄着西裤口袋。出来外面时候,脱去了藏蓝色的毛开衫,只是一件白衬衫,离离隐约感觉到,那眼镜后面的目光,不时的掠过自己。现在离离看他,他就冲离离笑,点头。
“他总是看你。从你坐在台阶上喝白开水开始,他就在看你了。他拐弯抹角还朝Tony打听你,你看,现在又在看你。”疏疏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他这种人,平时压力大,做生意做惯了,并不是情场老手,鲜有动情。摆平他也得靠运气。姐姐,这就是你的运气了,明显你撞到他胃口上了,他对满院子高挑模特不敢兴趣,喜欢你这丰腴形的。不过,一定是老狐狸,生意人嘛,计较亏损得失很有一套。要小心。”
离离抬眼,看见公路上黑色雪铁龙疾风飞驰,血泊里父亲微笑的头颅。眼泪簌簌而下。
“疏疏,答应我。”
“什么呢?”
“不能对唐家的人动真感情,不论是唐启孝还是唐其扬。明白?”
疏疏一怔,看离离语气笃定,眼里往事暗涌,疏疏默默点头,“明白。”离离的话她从不杵逆的,她握住离离的手,又加一句,“放心。”

游戏开始。
服务生从唐家找了一个闲置的鱼缸,圆滚滚,晶莹透亮,特地下山在海边挖了细沙抬上来,在玻璃缸里装了半截。
男女隔着喷泉各坐一排,服务生从男士一旁开始收车钥匙。钥匙的金属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又振奋人心的响声,然后又在细沙里下陷,声音暗哑软绵绵让人沉寂。每个人的心情都伴着响声,振奋,沉寂,振奋,沉寂。
刺激,倒是刺激的。就像古时候的指腹为婚,是谁就是谁,命中注定,可谁也不知谁是谁。
来的人数刚刚好,二十四对年轻男女。这人数不多,也不少,谁跟谁也不是很熟。
离离是编外人,她不在邀请之列,她自然不是男女搭配之列的人数。遂早早的离开疏疏,一个人散漫游走在花园里,眼神不时的瞥过唐启孝。本来唐启孝也是不参与这游戏的,可是服务生捧着玻璃缸,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却暗自喊了一声。服务生退了回去,他背着众人放了东西进去,花园里响起一声金属与玻璃清脆的撞击。
哦,是一把钥匙吧?唐启孝也放了钥匙进去?女人堆里发出一丝异样,大家都是明白人,谁都知道唐启孝才是东唐的老大,搞定他比搞定他弟弟来得更直接。
这时候的唐其扬也往女人堆里扫一眼,显然,对无动于衷的疏疏很欣慰。他有模有样也向玻璃缸里伸了手,好像放了东西,还煞有介事的用手指盖敲了敲玻璃缸,仿佛钥匙撞击的声音。
离离转过脸去佯装没有看见,心想,傻小子,那声音和金属是很不一样的。
正中的桌子铺好了白色压花台布,点缀两束粉色玫瑰,服务生将玻璃缸放在正中,好不正式。
午夜十二点,灰姑娘们离开的时间。
女人们面面相窥,陆续有人站起来去玻璃缸里抽钥匙。若有人选定钥匙,就高举起来,让男士辨认,自然有男士从位子上站起来,朝大家告别,带着女人一同去驾车离开。
越来越多的“灰姑娘”携同“王子”离开,最后剩下的玻璃缸里只能看见一个坠了奔驰标志的车钥匙,剩了三个男人,其中包括唐氏兄弟。
疏疏和另外一个模特儿对视一眼,疏疏稍作出想上前的表情,尴尬笑笑,这一笑的时间,另一个模特儿已经上前抓了奔驰钥匙,高举,对面陌生的男人起身。失望的情绪在女人身上一闪而过,随后装出欢快的样子,挽了男人的胳膊,离开。
哦,又是尴尬。剩下了一对兄妹和一对姐妹。那玻璃缸里似乎已经没有东西。
“你先来吧。”唐启孝对着离离说。
离离摇头:“我不参与。”
“那岂不违背了规矩,来者有份。”
“我不是宾客,只是观光客。”离离执意。
唐启孝左手扶了下眼镜,笑着点头:“不勉强。你参与的话,我便凑个人数,既然不愿意,我也退出。”他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冲唐其扬说,“用我的车,带木良小姐玩去吧。”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那玻璃缸里到底是放了什么?
唐其扬撇撇嘴,拿钥匙向疏疏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说:“刚才我没有放钥匙。”
疏疏仿佛是才知道,她松了一口气,欣慰的笑。似乎是得来不易,她挽了唐其扬离开。
演得不错,妹妹。离离心里笑。
人去楼空,一大帮子男女陆续离开,这园子里未免显得冷清,踏过的草坪需要重新修整,泼了酒的台布要完全清洗。
唐启孝看身边这个脸带笑意的女人,觉得,比起热闹,她其实更爱看繁华落幕。
“不怪我我扫兴吧?”她回头。
“哪里,我送你回家。”
“你生病了,应该好好休息。”
他讶异,离离解释说:“谁会在夏天穿那毛线坎肩呢?你那件蓝色的坎肩上,有姜汤的味道。”
她很细心,他哑然失笑,嘴上却还是不松,“还是我送你。”
他很坚持,离离想,若连送都不让送,那她是真的让人扫兴了。遂点头答应。
唐启孝与离离走至花园的出口,他让离离稍等,他去车库开车。

东都的夜,雾大,是没有星星的。离离踮起脚,能透过树丫围墙看见下面的海。她觉得恐怖。黑夜的海最恐怖,庞大,未知,漆黑一片,海浪拍打着土地,呼啸着试图卷走一些事情,她觉得自己将要陷进去。
车灯闪烁,他驾车前来,她想,他若是驾驶那辆雪铁龙,她定会失控的,她后悔没有带一把刀,脚边甚至没有砖头,她如何与他同归于尽?
耀眼的黄光越来越近,她觉得虚汗淋漓,心脏要跳了出来。
他在她面前缓慢稳妥的停了车,伸手开了副驾驶的门,说:“走吧,离离?”
不过是一辆奥迪。
她长长的咽一口气,微笑着上车。
他驾车从云山半岛出来,绕环海大道去渚海湾,选的是最长的路线,途径半个东都。为的只是多处片刻。
她坐在后排座位上,低头沉思。突然看见落到脚下的两张纸,想必是从驾驶座和副驾驶直间的储物盒里掉出来的,她佯装系鞋带,低头细看。
是两张相同的中心医院药物收据。时间,一张是二十三点五十二、一张是零点零三分。

5肆

天气预报并不总是准确的,好在这天它给面子。半夜时候如所讲的那般下起了雨,离离洗了个热水澡便湿漉漉的出来吹冷风,然后开着窗子睡下。第二日早晨起来已经是有些轻微的鼻音。量一□温,三十七度二。
咬着牙没有吃药,一直等到当天晚上,安顿奥特曼睡下。半夜十一点,她重新洗了个澡,吹了头发,换好衣服。然后在随身的帆布包里放进一件黑色毛线开衫,一条薄毛毯,一本小说,再用保鲜袋装一只洗干净了的苹果。
一个人打车来中心医院,在急诊室挂号。
下过雨的夜晚,吹得人头脑格外清醒,只是因为冷,又因发烧,她关节便格外的酥麻。
体温三十七度五。值班医生开了单子,离离去付费领了四袋子药液。护士为她打点滴,将药液拎起举高,问她,没有人陪你来吗?
“没有”,离离说着接过药液,“我自己来可以的。”
护士正想要把离离送至座位,身后的妇女已经由丈夫陪着挤上前来。
离离冲护士笑笑,重复道:“我自己可以。”
水泥地上摆着三四十个棕黑色单人沙发,分成几排列。半夜十二点的急诊室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组人,打点滴的白头发的老人两旁陪着的是正在削苹果的儿子和媳妇;穿蓝白校服的女孩左手滴液,右手还握着笔在做腿上的习题,旁边陪着爸爸不时的为女儿翻页;还有穿荧光黄色运动鞋的男孩旁边陪着脚上刺了青的女朋友。
没有人是孤单的,只有她。即使多年以前她也穿着同样的校服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陪伴,等她如对面的白发人般年老时,也未必会有陪伴在身边的后备。奥特曼,也许她都不会给他陪伴的机会。
离离找了个灯光照着的角落,拉过钩子,挂好冰凉凉的药液。一只右手从包里摸索出薄毯子给自己盖了,又摸出了新买的小说,搁在腿上。夏夜风徐徐,雨水淅沥沥的拍打着消毒液的味道。这样的一个雨夜,她虽然发着烧,却心情闲适,愿意坐在这里消耗这漫漫长夜。她抬手将点滴上的滚轴调到最慢。
对面纹身的女孩已经坐上了男朋友的大腿,脚裸上一朵小小的玫瑰花随着女孩的动作轻轻的荡漾,女孩低着,黑发散开铺满了男孩的脸。离离轻笑,看得出来那黑发遮挡下是两人接吻缠绵。也许只能是年轻的时候才能这般狂妄的,若无旁人的爱。
离离低下头,翻开新买的小说。
《孤独,及其所创造的》,保罗·奥斯特。真是适合她现在。
她裹着灰色的薄毛毯,蹙眉阅读。身后的窗,框着老旧的蓝绿色铁窗棱,雨滴溅在玻璃上,车灯驶过,雨滴的影子流水般映在她的脖颈。
唐启孝将车停在急诊室门口,推开玻璃门,一眼就看见了离离。一排排单人沙发的尽头,她坐在最里面,面朝着门口的方向,低头看书。
真巧。他心想着,一边取药,一边看她,她低着头对谁都不关注,也不曾抬头,叫他都没有机会打个招呼。本来,取了药是要离开的,却犹豫着又回到了值班大夫的面前。
“给我来两瓶葡萄糖吧。”他说。
值班大夫抬头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面前穿西装的男人把他这里当成了吧台,他说来两瓶葡萄糖的口气就仿佛在说,嘿,伙计,来两杯威士忌。

离离打开手机,看到疏疏回家的短信,回信嘱咐了两句然后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零五了。她暗自乱了一下,希望自己不会因为看小说而错过他了。
她合上手机抬头,却见他正提着两袋药液走过来。灰棕色的西装,扣子开着,里面没有领带,白衬衫领口的扣子也随意开着。他冲她咪咪笑,眼角挤出丝丝细纹。
“离离?真巧啊。”
离离一愣,仿佛很意外,她刻意用她的鼻音回答:“哦,你也……”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莞尔一笑,“对,你也生病了,怎么这么晚来医院?”
他将药液挂好在她旁的位子上坐下来。
“工作,只有这个时间才能闲下来。你呢,这么晚在医院?”
“发烧,三十七度五。”她用鼻音讲。
“同病相怜。”
“嗯,同病。”她看看也是孤身一人的他说道,“相怜?你怎么会一个人,总会,有人陪你吧?”
她试探着问他的妻子或者女朋友。
他用手指揉揉眼角,没有戴眼镜,但是离离看见他双眼之间湿润的椭圆形压痕,也许是忙了一天,出门前才有机会把眼镜摘下来。
“我,一个人。”他说,只是说一个人,没有说是有另一半或是没有,含糊的答案。
离离笑,如果是没有便一定会回答没有,若是含糊,那自然是有了。兴许有个妻子,兴许有个情人,兴许不止一个。回头她见了疏疏她要询问一番。
“在读什么书?”
离离将封面转向他。
他伸手拿来翻了翻,问道:“好看吗?”
“不好看。”
“哦?”
“看了会难受的书,不好看。”
他嗤嗤笑,将书还给她,自己的手顺势搭在沙发扶手上。那是双修长的手,且是左手,离离眼睛漂过他的无名指,倒是没有戒指的。
她翻回刚才看的那一页接着阅读。她从来都能将自己置身事外,就连今日明明是花了好大的功夫让自己发烧,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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