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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透过酒杯看见你-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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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吊带丝绸睡衣,靠在床边的长窗前打开窗户吹风。盛夏的南部晚上月色很明亮,此时在银白色月光的照耀下,窗外还能依稀看见绵延不绝的葡萄田。

我在窗前吹干头发,跳上床,拧开灯,掏出那本没看完的《普罗旺斯的一年》。明亮的光线照在我头顶,书本上的字开始在我眼前形成一幅幅画卷。 我摒心静气的看着,房间里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声机械而恼人的声响——嘎吱,嘎吱——

我终于忍不住了。把书放在床上,满屋子的找,才发现原来是大窗户顶上还有两扇小气窗没关住,被风一吹,不时的发出响动。

我拉把椅子站上去伸手够了够,还是不够高。正在想办法,身后传来一声低呼:“木木,你在哪儿?”

“韩力,你怎么回来了?”我跳下椅子光着脚蹦到他身边。“不是说要把酒夜谈不醉无归的吗?”我拿饭桌上的话打趣他。

“呵呵,今晚的目标是要把老顾和老鲁灌醉,我只负责陪聊。”韩力一脸的坏笑。

“狡猾的狐狸——”我挠挠他的胳肢窝,“希望这招能奏效,快点把投资给拿下。诶,你怎么有功夫上来?”

“来看看你,一下午没见了。”韩力揽着我的腰在真丝睡裙上来回摩挲。看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我们失散了十八年一样。

我一把挡住他朝着我胸/口低下来的头,“来得正好,帮个忙。”

韩力被我拉到窗前,一脸的不情不愿。“上面有扇窗户没关住,我够不着,来,发挥一下你的优势,帮我把窗户关上。”我一边说一边设计方案,想想还是他举着我,由我来操作比较靠谱。“嗯,抱紧我哦,往前走一步!再往上一点!”

我战战兢兢地立起身,手拉住窗户上的插销往内一拽——

那松垮垮的插销从窗户上“蹭”地飞起,我一下子失去支点,手往他身上一抓,大喊了声:“啊——”

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勾住了点什么东西甩了出去,然后我们两个就不可避免的栽倒在了床上。

韩力依然保持着紧抱着我的姿势,手环在我的腰部。我立起身撩开眼前的乱发,却惊异的发现,韩力脸上的墨镜已经不见了。我忽然想起自己在摔下来的那一刻手上的触感——是那副眼镜!

我盯着他的脸,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盯着他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他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窝凹陷得很厉害。此刻他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皮仍旧微微眨动着,灯光下只看见眼睛里泛出的一道白光。

我想我其实并没有看得太清楚,可是大脑已经替我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反应——在看到那白光的一瞬,我不由得捂住嘴倒抽了一口气。

我想他一定是听见了我的抽气声,也就是同时吧,他已经飞快的闭紧了眼睛,松开我的腰,一双手在床上到处摸索。

他的手碰到那本彼得梅耶的书,抓在手里一下子狠狠的摔了出去,脸上满是隐忍的愤怒和痛苦。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他误解我了,他一定是误解我了!我刚才的反应太糟糕,他一定是把那一声轻呼解读成了嫌弃和厌恶。

我任由他把我从他身上推开,扭身下床,强忍住抽泣,透过朦胧的泪眼在地板上找到了那副闯祸的墨镜递到他手里。

他几乎是从我手里把眼镜夺了过去,然后胡乱戴在脸上,伸出手臂往门口摸索。我跳到门口用后背把门堵住,他一伸手摸到我的肩,粗声道:“让开。”

与其说他的语气是凶狠,倒不如说蕴含着更多的痛苦和无奈。

我捂住嘴一个劲儿的摇头。“我不让你走。”声音因为抽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

他在我面前站了几秒,终于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他们还在等着我呢。”

“那我陪你去。”

“不行!男人喝酒女人不要掺和!”他很果断的拒绝我的要求,手上微微用力把我从门边推开,伸手摸到门把手,拧开径自走了出去。

我爬回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痛哭起来。林木木,你这个大笨蛋——

我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被许多支离破碎的梦境缠绕着。我想我一定是睡着了,但耳边却有着朦胧的响动。那并不是我的幻觉,我真的听见有人在用压抑的嗓音喊着:“木木,开门——”

是Frank的声音!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跳下床去打开门,我看见Frank肩上架着韩力站在门口。他的头低低的垂下来,步子踉踉跄跄,任由Frank把他架到床边,然后无力的倒了下去。

“韩力今晚喝得太多了!”Frank压低嗓门喊,“他一个人把顾和鲁还有两个导游都灌醉了,我从没见他喝过那么多!”Frank迷惑的摸摸头,“我记得我们说好的他不喝啊……你们中国人是不是一定要喝酒才能谈成生意?韩力对我真是太够朋友了!”Frank感动得吸吸鼻子,“我现在还得把那几个送回房间去!晚安!”

我关上门,走到床边给韩力脱下鞋和外衣,拽过薄被子给他盖上,看看钟,已经是夜里两点了。他躺在床上微微翻动了一下,眉头紧皱着,脸上带着点痛楚的表情。我叹口气,走到浴室拿块毛巾,又打上一盆热水端到床边,用湿热的毛巾给他擦了擦额头。

我的手停在他的墨镜上方,迟疑一秒,还是轻轻摘下了他的眼镜。我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热毛巾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柔柔地擦拭着,感受着他眼球微弱的弧度。

似乎是热毛巾发挥了作用,他轻吟一声,转过头去,手臂自在的搭在枕头上,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平静——他真的睡着了。

我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继续看书,只有在他偶尔发出轻微呻吟的时候,用冰凉的手摸一摸他的额头。他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窗外也开始传来了公鸡的鸣叫。我抬眼一看,远处的天边开始亮了。

现在是早上六点。我放下书,走到浴室去洗了洗脸,把卷曲的长发随意的盘在头上,用个简单的发簪固定住,然后打开行李箱,找出件外套套在睡裙上。我走到韩力窗前,给他把被子掖了掖,看看床头柜前放着的那副墨镜,想了一想,随即伸手拿起放在外套口袋里,然后关上灯,轻轻走了出去。

下到厨房,我看见Katherine已经在忙碌着准备早饭。

“Hi,早!”

“早,木木,你这么早就醒了?”

“是的。你在做什么?”

“早餐吃的面包。”Katherine指指手下揉着的面团。

“你每天都起这么早做面包吗?”

“是的,乡村生活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自己干。韩力现在怎么样了?”

“哦,他还在睡觉,已经好多了。”

我和Katherine闲聊着:“你这里有大米吗?”

“有点,我找找,你要做什么?”

“白粥。”

Katherine从橱柜里找出一点白米,又示意我从底下找出只不锈钢煮锅。我把白米粥用极细的小火熬上,然后和Katherine一起做羊角面包,时不时的还用勺子在锅里搅一搅。米粒在锅中翻腾着,慢慢的变成了极烂极绵的稀粥。屋子里也开始升腾起羊角面包好闻的香味。

“你们中国的食品吗?”Katherine好奇的问,“需不需要配果酱和牛奶?我们欧洲人会在很稠的稀饭里加牛奶和果酱,比你这个稠多了。”

我从橱柜里翻出个尺寸合适的碗,用大汤勺一点点把米粥舀进去。“不,我们中国人直接喝这个,对肠胃很好。”我把锅盖盖上,“一会儿顾和鲁醒了,也让他们喝一点。”

端着大碗,我忍着烫走到楼上,用手肘将门把手压住推开,却一眼看见韩力背对着门站在窗口的位置。他已经穿上了干净的衬衣和裤子,头发也湿漉漉的,应该是刚刚洗过澡。我抬眼看看时钟,才7点半。

听见我进来,他并不回头,手还在床头柜上一点一点摸索。

“Hi,这么早就醒了吗?”我对他徒劳无功的寻找视而不见,自顾自的把手里滚烫的粥碗放在小桌子上。“我给你熬了白粥,还烫着呢,要不要现在喝点?”

他完全不搭理我善意的邀请,只是冷冷的问:“我的墨镜呢?”

我走到他面前,把摊开的手掌塞进他手里,“粥碗好烫,我手都烫红了。你给我吹吹。”

他想把我的手甩开,我眼珠一转,换了个无赖的口吻:“真的很疼的!你给我吹吹,我就把眼镜还你。”

韩力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轻轻握住我的手。大概是真的发现我的手烫得厉害,他把我的小手凑到嘴边,柔柔的吹了起来。“知道烫怎么不戴上隔热手套!还疼不疼?”

尽管口气恶劣,可我知道,他果然还是心疼我的。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由得无声的笑了。

我的沉默引起了他的警觉。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他脸色又开始有点恼怒起来,松开我的手问:“我的墨镜呢?”

我们两个站在窗前,他的身后不远处就是我通宵看书坐过的那把靠背椅子。我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放在手边的床头柜上,脱下外套扔在地上,然后轻轻把双手搭在他的胸口,放低声音柔柔的说:“墨镜就在我这里——” 

我一步一进,韩力被逼得连连后退,随着我两手稍一用力,他已经跌坐在了那把椅子里。

我很随意的撩起睡裙,叉/开/双/腿骑在他身上,双手松松的环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前。他一动不动的任由我做着这一切,身体就像一块僵直的木头,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双手一直紧紧的抓着座椅的边缘。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顿了几秒,再开口时,我的声音已经充满了无限的柔情和伤感:“韩力,对不起,我知道我昨天的反应伤到你了。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事情来得太突然,我只是觉得很意外,也……很心疼。”我仰起头看他一眼,“你原谅我好吗?”

我感到他僵硬的身体微微抖了一抖,手却还是不肯碰到我的身体,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拿起床头柜上的墨镜,握起他的一只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喏,还给你,如果你打算在我面前永远戴着墨镜,就拿去吧。”

韩力握住墨镜,垂下手,不说话。他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我突然感觉自己好挫败,费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走进他的内心。唯有强忍住抽泣,撑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来。

一滴眼泪从我眼眶滑落,打在了他的额头上。他好像是被通红的烙铁烫到,喉间发出一声低吟,长臂一揽,我又跌坐到了他的怀里。

我把头贴在他胸口,眼泪打湿了他的前襟。韩力紧紧的抱着我,就好像要把我嵌到他身体里去。“木木,对不起,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

我抬头吻住他的唇,不让他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他开始热烈的回吻我,在我的舌尖猛力吸吮,就好像要把我吞到肚子里去。这个吻充满着占有的欲望,宛如一个暴君在宣示他对自己领土的绝对权力。

吻我吧,我是你的——我疯狂的回应他的一切索取。我的唇有多痛,他的心伤得就有多深。只要能抚平你内心的伤痛,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的唇间传来一阵刺痛,嘴里泛起淡淡的甜腥味,然后,韩力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手,用手指轻触我的唇,那红肿溃破的伤口让我不由得轻呼了一声。

“很疼吗?”他的脸上尽是心疼和内疚。

“不,一点也不。”我伸手抚一抚他皱起的眉头。

早晨的阳光照进我们的窗口,侧坐在窗前的两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柔和光线下。我冰凉的手指从他浓黑的眉毛上划过,然后轻轻落在他深陷的眼窝上。

韩力抱着我的手一抖,紧闭的眼皮下眼睛开始剧烈的颤动。我的心里充满了不忍和疼痛,不由得把嘴唇凑上去,用我最深情的吻来安抚他们。

在我的唇碰到他眼皮的一刹那,韩力发出一声隐忍的低呼,那呼声里有强烈的痛楚,也带着深切的渴望。

我吻他的左眼,然后是右眼,终于,我停止了对他甜蜜的折磨,慢慢抬起头来。我发现韩力的表情非常复杂,既享受又痛苦,或者还有许多别的情绪。

“睁开眼睛让我看看。”我温柔的命令道。

他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很难看,会吓到你。”

我不再管他的反应,再一次俯下头,伸出舌尖舔/舐他紧闭的双眼。他脆弱的眼皮禁不起我温柔的撩拨,终于放弃了抵抗,将那双无助的眼睛呈现在我面前。

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这双眼睛完完全全打开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无比的心疼和怜惜。他的眼球凹陷在眼窝里,蒙着厚厚的一层白翳,原本应该是黑色的瞳仁在白翳的掩盖下只看见淡淡的灰色轮廓。眼睛一眨,灰色的瞳仁就茫然的在眼眶里左右滑动,宛如两个无处安放的灵魂。

我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涌动着非常复杂的情绪。那种情绪既不是害怕,也不是同情,更不是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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