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十年(第二季)-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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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在门外锁上了。
看着那个在黯淡的路灯光下匆匆离去的身影,我突然想到了报案。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巷道却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也是扛着一包用黑色包装袋包裹的东西,那东西方方正正,应该是一个箱子。他沿着和前一个人相同的路线,走到了巷口的路灯光下,然后在拐角处消失了。
几分钟后,第三个,第四个人出现了,都是扛着那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箱子,都是走着相同的路线。
我感到很蹊跷。
他们是干什么的?我决定看个仔细。然而,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们再也没有在巷道出现。就在我以为他们睡觉了,我就要离开窗口的时候,他们又出现了,这次还是扛着同样的东西,走着同样的路线。
奇怪,他们扛着什么?他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城中村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城中村村口的钉鞋人不会修鞋,修车人不会修车;村子里的每个十字路口都围坐着一群中老年妇女,手中拿着的针线半天也不会动一下;巷子尽头的烟摊无人问津,每月收入不够交付房租,却还在一直做着赔本生意;村子里异常隐秘的地方开着一排门店,门店里却没有经营任何商品。
村口开始有了假烟,却只卖给过路人;夜半的城中村高档车云集,却秩序井然;神秘人扛着箱子,在夜半的巷道来来往往……
这座城中村到底掩藏着什么秘密?
我的疑惑还在继续。
那天晚上,和画家吃完重庆酸辣粉回家的路上,看到那些店面的门口停满了各种各样的高档轿车。司机在和店主交谈着,一见到我们就缄默不言,充满戒备。高档轿车的车主,和这些小店的店主,是什么关系?那么多的高档轿车,为什么会拥挤在这座环境脏乱差的城中村里?一个拥有几十万上百万元的座驾,一个在城中村开店糊口,他们的身份相差悬殊,就像一个是大宋皇帝的情人李师师,一个是阳谷县城里卖脆梨的小郓哥,他们又是通过什么连接在一起?
来了一群神人(7)
有一天下午,我专门留意了这些店面,这些店面只有在中午过后才陆续开门。店面里只摆放着一个玻璃柜台,柜台里放着几包口香糖,几卷卫生纸,几盒瓜子。几罐可乐雪碧。这些店面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商品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他们又依靠什么来维持生计,依靠什么来缴纳房租?惨淡经营的店面,老板应该愁容满面,但是,这些店铺的老板红光满面,言笑晏晏,神采飞扬,从他们一张张保养良好的脸上,丝毫读不出萎靡颓丧的内容。他们坐在店铺门口,大声说着,笑着,用我听不懂的方言。他们看起来很开心。
疑惑接踵而来。
有一次,我在城中村散步,城中村的后面是一座低矮的小山。我来到山脚下,看到几幢贴着瓷砖,看起来干净整洁的楼房。楼房的每扇窗口,都安装了防盗网,窗户紧闭。楼房的下面,是几间店铺,店铺中间的地面上,放着一尊树根雕刻而成,又用清漆涂抹得油光发亮的巨大的茶几。茶几上放着几个酒杯一样大小的茶杯,透明的茶壶里装着又黄又亮的茶水。几个男人正围着茶几喝茶,残余的茶水倒在茶几上,顺着细细的管道,流进放在地上的塑料桶里。茶几上,还放着一只乌黑发亮的蟾蜍,蟾蜍的嘴巴里衔着铜钱。后来,在很多闽南人开设的店面里,我都见到过这样别具特色的茶几。
他们在喝茶,他们的手脚都在闲着,而他们的眼睛却没有闲着,他们时不时地就会向门外张望,他们警惕得就像腰间别着一把木头手枪的小兵张嘎。
几间店铺的中间有防盗门,防盗门的小门打开着,我走向小门,想走上去,直觉告诉我,这座楼房里一定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刚刚走到防盗门门口,店铺里就冲出了两个男子,一名穿着红色上衣,一名穿着白色上衣。他们拦住我,恶狠狠地问道:“干什么?去哪里?”
我说:“内急啊,找厕所。”
红色上衣的男子嗤笑我说:“跑到这里找厕所?走吧。”他伸出双手,做出推掀我的姿势。
我转身走了,慢腾腾地拐进一条小巷,走出了几十米,突然一回头,看到身后跟着一名男子,那名男子穿着白色上衣,就是刚才拦截我的那名白衣男子。他看到我回头了,下意识地向墙角闪避。我装着没有留意到他,在密如蛛网一样的小巷里拐来拐去,到了最后,估计摆脱了白衣男子,而我自己却迷路了。
那天我回到家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我在棋盘一样的城中村里转来转去,居然转了好几个小时。
刚打开房门,还没有喘一口气,画家就上门了。画家消瘦的脸上有几块瘀伤,双眼也肿起来了,他坐在我的床上,愤怒地喘息着,夹杂着咬牙切齿的咒骂。我问:“怎么了?”
画家说:“我刚刚被人打了。”
一盒黄红梅引发的冲突(1)
这事儿,还得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从被打者说起。
就在我在城中村像一头蒙着眼睛拉磨的驴一样,在棋盘一样的村子里兜着圈子的时候,画家却走进了重庆酸辣粉店。
酸辣粉店是画家除过我的出租房外,最喜欢去的地方。那段时间里,我一直怀疑画家喜欢上了那个美若天仙一样的重庆美女,每次从她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神中,我都读出了非常复杂的内容,但是画家矢口否认。
画家经常会说:“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就找到那样一个男朋友?”重庆美女的男朋友说着一口佶屈聱牙的醋溜普通话,他比重庆美女几乎要矮一个头。有时候,我们吃着酸辣粉,画家看到那名男子对重庆美女做出亲昵的举动,他的眼睛就有一丝痛苦的神情。
高大美丽的重庆美女,一定让画家心猿意马,仰慕不已。有一次,我和画家在酸辣粉店吃饭,旁边的一桌是两个尖嘴猴腮的男子,他们看着重庆美女弯下腰,从水桶里捞起红薯粉,翘起浑圆丰满的屁股,屁股被包裹在紧绷绷的牛仔裤里。他们吸溜吸溜地吸着口水,悄悄地说:“这么漂亮的女人,不当*实在可惜。”
画家听见了,他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那贼眉鼠眼的男子,呵斥道:“你们再说一遍。”
那两个男子吓坏了,他们连酸辣粉也没有吃,就灰溜溜地逃出了店铺。
重庆美女不明就里,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睛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
画家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他们不说人话,是畜生。”
多年后,我们谈起当初在城中村的时光,我问他当初是否喜欢上了重庆美女,他还是不承认,但我看出他的眼中有了一丝哀伤和惆怅。那时候我们都很穷,我们不敢奢谈爱情。当我们觉得自己有资格谈恋爱的时候,爱情却早已离我们远去。我们的脸已经苍老,我们的心更加苍老。
重庆美女是我们这些年难得一遇的既漂亮又善良的女孩子。
而我们那时候经常在背地里把这个漂亮又善良的重庆美女的男朋友叫“地老鼠”。
我只知道画家嫉妒地老鼠,没想到他们之间会大打出手。
那天晚上,画家照例叫了一碗酸辣粉,吃得热火朝天,回味悠长。吃完后,画家掏出了自己的黄红梅,放在了桌子上,抽出一根,点燃了。很多的时候,画家都不愿意从口袋里掏出黄红梅,他好面子,自尊心很强,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晚居然掏出来了四元一包的黄红梅,而且还放在了桌子上。就为了这一包低档香烟,两人发生了冲突。
画家看着重庆美女说:“你们那里的女孩子听说都长得很漂亮,是不是这样?”
重庆美女谦虚地说:“哪里都有漂亮的,哪里都有不漂亮的。你们那里的女孩子肯定也不错。”
画家又说了一句:“你个子好高啊,我就喜欢高个子的女孩。”
重庆美女说:“你更高啊,应该有一米八吧,你这样帅,女朋友肯定也不差,啥时候带来看看啊。”
画家自嘲地笑着说:“我哪里有女朋友啊,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啊。”重庆美女也笑着说。
这本来是两人开玩笑的话,无伤大雅,可是这些话偏偏被刚刚走进门的地老鼠听见了。地老鼠偏偏个子很矮,偏偏在重庆美女的面前很自卑。如果他们不谈论个子这个对于地老鼠来说很敏感的话题,也不会有后来的冲突。
地老鼠沉着脸,让他那张本来就很漫长的脸显得比例更加失调,他冷冰冰地说:“个子高怎么啦?个子高都是傻大个,都是穷光蛋。”
一盒黄红梅引发的冲突(2)
现在开始轮到画家脸上挂不住了,这名矮个男子夹枪带棒的话让他的脸也变得漫长起来。他说:“你怎么指桑骂槐啊。”
地老鼠恶狠狠地转过身,盯着画家说:“我就指了,我就桑了,你想怎么样?”他不懂得指桑骂槐是什么意思。他一低头,看到了画家放在桌子上的黄红梅,拿起来扔在地上,用脚踩:“这种低档烟,我们那里的狗都不抽。”
和所有还没有出名的艺术家一样,画家很好面子,很清高很自负,他尽管真正贫穷,而自尊心支撑着他不愿意让别人说自己贫穷。贫穷毕竟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现在不是*。画家气得脸色煞白,可是他却不会骂仗,他很认真地说:“狗本来就不抽烟。”
地老鼠没有理解这句话,他那种文化层次也无法理解,他以为画家在骂他是狗,他气势汹汹地说:“你他妈的才是狗,你等着,老子今晚修理你。”然后就走了出去。
重庆美女一直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怎么办。她看到男朋友离开了,就对画家说:“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你快点走啊,他去叫人了。”
画家本来完全可以逃脱,他也想到重庆美女的男朋友是去叫人了,但是,在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孩面前,他不能逃避,他逃避了就显得自己懦弱,而没有男人会在美女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懦弱。每个男人在漂亮女孩的面前,都像雨后的青蛙一样,鼓起脖子下的气囊,让自己看起来威武强壮。
画家向重庆美女吹嘘说:“如果他不是你的男朋友,我就一拳挥过去,打得他满脸开花。”
重庆美女推着画家说:“你快走吧,打架不好。”
画家被重庆美女推到了台阶下,刚刚抬腿走了几步,就看到前面跑来了地老鼠。地老鼠两条短腿欢快地移动着,就好像贴着地面滚过来一样,他的身后是几个同样瘦小的男子。他们皮肤黝黑,眼神凶悍。他们围着画家拳打脚踢,从来没有打架过的画家被打倒在地,他在地上扭动着,没有防范的头被踢了好几脚。
重庆美女从店铺里冲出来,她扑倒在画家身上,大声叫喊着“别打了,别打了。”那几个瘦小的男子停下了拳脚,重庆美女爬起来,裤子上都是尘土,她对着地老鼠骂道:“你他妈的是个龟儿子,老娘错看了你。”
城中村有着太多无所事事的人,这边刚一打架,立马就有一大群人兴高采烈地围上来,面带笑容,指指点点地评论着。地老鼠遭到重庆美女的咒骂,面子上过不去,就打了重庆美女一个耳光。那个耳光声音很响亮,它盖过了所有的嘈杂,让所有人都静息下来。
重庆美女冷冷地俯视着地老鼠,她说:“今天老娘再不和你分手,就不是人。”
按照那些低俗小说的情节,重庆美女和地老鼠分手后,做了画家的朋友,两人相亲相爱,海誓山盟。可惜的是,这是生活。我也幻想会出现这样的情节,可是,终于没有出现这样的情节。生活很平淡,生活并没有小说中那么多的因果,生活很无常。
打架事件发生后不久,那家重庆酸辣粉店就关门了。我问旁边的邻居,他们说,地老鼠经常来纠缠重庆美女,重庆美女不堪其扰,就搬走了。至于搬到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地老鼠有一次在巷口遇到画家,两人又发生了争吵,地老鼠把一腔怒气发泄在画家身上,他讥笑画家没有钱,还想谈女朋友,他误以为画家是他的情敌。我跑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听到这个狂妄的矬子说什么要用钱把画家砸死,砸死后再用钱糊一个花圈什么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一盒黄红梅引发的冲突(3)
画家长于绘画,拙于骂架,骂架的话也是文绉绉的,就像小学生在写记叙文一样,总喜欢用一些华丽的词语。岂不知道骂架不能用成语,要用粗话,粗话结实耐磨,句句有力,刀刀见血。
面对地老鼠的狂妄,我终于忍无可忍,我骂道:“操你妈的,有钱怎么了,有钱也是一条命,老子照样掐死你。”
我看到旁边饭店里有几张椅子,如果今天打架,老子就抡起椅子砸在地老鼠的头上。
我从小在山沟里奔跑,和小伙伴打架,上大学的时候还学过武术,练就了一副坚实的皮肉。我和画家不一样,温室里长大的画家双手又细又长,像鸡爪一样,瘦弱无力,简直浪费了一米八的身高。
地老鼠看着我刀子一样的眼神,终于害怕了,他虚张声势地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