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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漫长的婚约-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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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司机把汽车开回来了。我要跟你道别了,然后安安静静地回家。我知道你不会去告发我,我不需要担心受怕。如果你哪天看到〃矢车菊〃,而他把过去的苦难都忘记了的话,你绝对不要再跟他提起过去。我希望你能跟他共同创造一段新记忆,就像我跟玛丽叶特一样。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名字不能代表什么。别人随口帮我取了一个名字,而我又很偶然地用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矢车菊〃就跟贝努瓦·诺特达姆一样,某个一月的星期日死在〃黄昏宾果〃了。如果你哪天能在某个地方找到一个叫做让·罗德谢尔的年轻人,我会感到非常快乐,超出你的想像之外。那时候,你一定要写信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只有〃那个人〃会有这样的地址,你要记得:我住在塞纳马恩省的贝尔涅。我家在〃世界尽头〃。 
黄昏中的秉少将 
八月的最后一天晚上,玛蒂尔德回到巴黎拉封登街的家,躺在卧房床上,把这个曲折动人的故事从头到尾告诉了她父亲,而且让他把桃花心木箱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她父亲还没念完时,玛蒂尔德已睡着了。她梦到她那几只猫儿正在调皮捣蛋,把贝内迪特气得大嚷大叫。第二天早上,她父亲给她送来一封毕杰曼从桑特镇发来的电报: 
如你所料,任务未能达成。我已收到兄弟传来你的口信,将往墨兰镇。盼我房间即将溢满金合欢之芬芳。 
第二天是一九二四年九月二日星期二。差不多下午三点钟左右,玛蒂尔德接到另一封那位无孔不入的毕杰曼发来的电报: 
他还活着。小玛蒂,千万勿轻举妄动。将立时赶到。 
电报是从密里拉森林镇发来的,离巴黎只有五十公里远。 
电报抵达时,玛蒂尔德坐在客厅里。旁边还有她父亲、母亲、西尔万,还有一个她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的人。那个人可能是她父亲的司机贾固,可是玛蒂尔德从小就坚持叫他〃霹雳风〃,从来不肯叫他原名;那个人也可能是她嫂嫂;或者是她梦中常见到的一个黑影。看完电报以后,她不自觉地让电报从手中滑落到客厅的地毯上。西尔万把电报捡了起来,交回到她手里。玛蒂尔德眼泪盈眶,不但看不清面前的西尔万,也看不见周遭的任何人。她自言自语地说:〃我真没用,怎么会那么禁不起考验呢?〃 
她父亲把她抱了起来,送回卧房去。她打开桃花心木箱子,把毕杰曼的电报丢了进去,然后再把箱子盖上,心想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开关这个桃花心木箱子了。她错了。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时光流逝,而生命的确强韧得能把我们每个人都背在背上。 
一九二八年七月,就是在毕杰曼的电报发出了四年以后,她接到一封来自加拿大的信。 
写信的人是圣约翰湖的森林猎人和吟唱诗人。他在信中告诉玛蒂尔德,他多年以前是如何在〃黄昏宾果〃战壕埋葬了那五个法国士兵的。 
后来,二十多年又过去了,这个世界又经过一场混战。一九四八年九月,玛蒂尔德又接到一封她必须放在桃花心木箱子里的信,这次写信的人是〃红酒馆〃的老板〃独臂人〃。 
敬爱的夫人: 
我最近见到了〃厨房大盗〃。有一次,我在一位女士家看到这个我随信附上的东西,觉得可以陈列在我那个〃战争博物馆〃里,可是,〃厨房大盗〃一定要我把它寄给你。我对我们那次会面仍然印象深刻。我希望这块木板对你有用。 
敬祝 
安好 
亚参特·戴佩瑞 
信后还附了塞莱斯丁几个歪歪倒倒的字: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替你找到了这块木板。 
玛蒂尔德一直跟塞莱斯丁保持联系。他们每一两年总会见一次面。塞莱斯丁结了婚又离婚,有一个女儿,名叫玛蒂尔德。他还是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仍然东奔西跑。 
〃独臂人〃寄给玛蒂尔德的是那块传诵中的〃黄昏宾果〃战壕的木板。那块木板先后被用过很多次,被涂过很多层油彩,可是很多处的色彩都退光了。现在木板上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宾〃和〃昏〃的部分笔画。玛蒂尔德觉得这样才真正地名副其实。在另外一面,一个没有署名的人用现在已经发黄的油彩,画了一幅〃大战〃时期的军人画像。这个画画的人可能觉得,天下的战争至少可以分成〃大战〃和〃小战〃两种。画上的景象就跟玛蒂尔德从前幻想的差不多。画面是一个英国军官沉思的侧面。他穿着雪亮的马靴,头上戴着军帽,手里拿着一条软鞭,鞭梢卷在背上。那时正是血红的夕阳西沉大海的时刻。在图画前景里,有匹灰色的马正在吃草。水边有一棵棕榈树,好像只是点缀整个画面似的。在图画的最左边,还有一个非常奇特的屋顶,又像炮塔,又像清真寺的尖顶。在图画的最下面,画家仔细地用黑墨水很整齐地写着:黄昏中的秉少将,一九一六年。

第83节 任何事都会有例外
简而言之,这是一幅以黄、红、黑三色为主的油画,极可能是一个加拿大士兵画的,因为图画上的题字是用法文写的。整块木板大约有五十公分宽。玛蒂尔德必须用力塞,才能把木板塞到桃花心木箱里去。 
同年九月,玛蒂尔德到奥赛格镇的图书馆去查《拉鲁斯百科全书》。 
朱利安·海德沃斯·乔治·秉在一九一七年指挥加拿大部队,打赢了维米的反攻战。他也在一九一八年指挥坦克部队,赢得了坎布雷那场影响极大的战争。战争结束以后,他出任加拿大总督;后来又被任命为苏格兰调查局长;最后他官拜元帅,光荣引退。 
玛蒂尔德把所有这些关于秉少将的资料都放进桃花心木箱子里去,心想:这位秉少将可真了不得。他可能不知道,他居然在无意中被卷入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里。玛蒂尔德很以前就开始集邮,她所有的邮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集邮簿里,其中有两张是一九三六年为了纪念维米军人冢碑落成而发行的纪念邮票。一张是红棕色的,一张是蓝色的。当她仔细观看两张邮票时,她衷心希望着那个为秉少将画像的士兵生还回家去了,而不是在维米军人冢碑中被纪念的一个。很不幸,那次维米战役中牺牲的官兵以加拿大军人居多。 
又是几年过去了,然后是另一位后来也光荣升任元帅的法国将军,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桃花心木箱子的内容又增加了一些材料。一九六五年一月初,玛蒂尔德接到爱罗蒂·高尔德的小女儿爱莲娜的一封短信。爱莲娜后来跟玛蒂尔德成为好朋友,就跟她哥哥姐姐、巴狄斯坦·诺特达姆,还有〃六分钱〃的两个女儿一样。爱莲娜毕业以后当了高中老师,给玛蒂尔德寄来了一张复印的文件。那是前一年秋天普隆书店出版,法约尔元帅著作的《大战手记》一书中的第七十九页。其中一九一五年一月二十五日手记的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 
在欧比尼开会。欧比尼附近某单位的四十个士兵自己用手枪射伤一手,贝当本决定枪毙其中二十五名。今日贝当改变初衷,命令将死刑犯双手反绑,丢到离敌人战壕最近的空地上,要他们在敌人面前过一夜。贝当没有说明是否应让他们饿死。军人要有性格,要有精神!但是,有性格和暴虐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从那天开始,玛蒂尔德对法约尔元帅好感大增,她终于了解为什么多年前三个喋喋不休的男人在〃红酒馆〃对法约尔将军多所偏爱了。她一向对军人没好感,现在对玛利·爱米尔·法约尔将军的崇拜似乎跟她的信念相抵触。可是她自我安慰地想,算了吧,天下任何事都会有例外。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日星期二深夜 
亲爱的小玛蒂: 
一会儿天亮以后,我会请人把这封信给你送去,因为我没办法在电话里把心中想说的话完整地表达出来。再说,我希望能给你留点时间衡量一下事情的轻重,才做决定。我做了一辈子的侦探工作,你这个故事可能是我听过最荒谬的一个了。不过我快六十了,也经历了不少人生的大风大浪。两年前,你看到我突然非常疲惫消沉,那是因为我也受到一场生离死别的打击。我最钟爱的小弟弟夏尔勒突然撒手人寰,留给我无尽的伤痛。现在,我终于能尽情地为他流泪而不会感到难为情。我也完全能了解,因为痴情和专情的力量,我们常会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我刚从密里拉森林的镇上回来。我见到了你的未婚夫玛奈克,现在叫做让·罗德谢尔。我也见到了那个非常怕你、自称是玛奈克母亲的女人茱丽叶特。让·罗德谢尔患的是绝对的、全面性的遗忘症。那个下雪天里,一个战友把他背到救护站以前的事,对他来说,完全是一页空白的记忆。至于背他的那个战友……感谢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对人类多少恢复了一点信心一九一七年后负责治疗罗德谢尔的心理分析医生都对他的情形不太乐观。他们都是一些专家,发表结论时都有根据,也都有权威性,所以别人也不敢随便表示意见。茱丽叶特·罗德谢尔本来在桑特镇经营一家小书店,可是为了避免这个天大的谎言被认识的人拆穿,不得不于一九一八年搬到努瓦西·艾格勒,就在密里拉森林镇的入口处。 
在受过这么多折磨以后,玛奈克可以说是健康情形良好。他户籍上的年龄是二十九,实际年龄是二十六。他瘦瘦高高的,棕发灰眼,可是灰中带蓝。他的眼睛非常漂亮、专注,甚至有时候还有一种快乐的表情。可是,瞳仁后面隐藏着一个被摧残过的灵魂,一个赤裸裸的灵魂,一个被摧残虐待得直喊救命的灵魂。就跟所有人一样,我也不例外,我看到他的眼神时,有种非常心痛、震撼的感觉。茱丽叶特·罗德谢尔所做的事虽然乍听起来令人不能置信,可是,我敢说在那个疯狂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世界上有很多这类的事,我们打从心底明白,这是不可能有其他的解决之道的。她四十岁才生下这个独子。怀孕期间,她丈夫因为心脏病突发,在书店里去世。事情起因是某个出版商寄来了一叠小说,不知什么奇怪的原因,小说女主角的名字全都没印出来,他暴跳如雷,一气之下,就一命呜呼了。我不知道这本小说叫什么名字,罗德谢尔太太也不记得。我让你发挥自己的想像力,想像这本书就是《红与黑》,而你就是书中的女主人公玛蒂尔德。世界上的魔鬼到处都是,他们甚至把我小弟带走了。 
生下这个遗腹子后,这个寡妇就独力抚养儿子。虽然她性格坚强,而且占有欲很大,她儿子让·罗德谢尔却是个聪明、深情而且柔顺的孩子。他在学校成绩很好,十七岁高中毕业后就在书店帮忙。高中毕业三年后,在一九一五年,他被征召参战。他一九一六年六月曾经休假回过一次家,此后,她再也没见过她儿子。

第84节 死得还算有点代价
一九一七年一月底,她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接到儿子的信了。她吃不下,睡不着,白天就跑到邮局去等待,可是邮局里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一天,一个住在土尔镇的士兵休假回家探亲,可是他没在土尔镇下车,他一直坐到桑特镇,给罗德谢尔太太来报噩耗。前来报讯的是查多罗下士。他看到罗德谢尔的尸体横陈在索姆区的某个战壕前,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交给罗德谢尔太太她儿子的最后一封信,信是在这场致命的战争爆发前写的。信中,他对母亲诉说自己对战争的厌恶。他信中不能提到的那五个死刑犯的事,查多罗却不能不对这可怜的女人说明。他告诉她,这五个自残的士兵,双手反绑,被丢到敌军的战壕前,生死由命。他还在她家停留了一天,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来,怕她受不了这个噩耗的打击。她哭了一阵,问了他很多问题,然后又哭了一阵。说到最后,查多罗下士对她坦白,告诉她五个死刑犯中最年轻的一个,可能跟让·罗德谢尔交换了身份识别证,得以冒名顶替,逃了出去。可是查多罗自己什么都没有对别人说,因为他对军方的作为实在太反感,对战争也太厌恶了。但是茱丽叶特却很开明,她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既然我儿子不能死而复生,如果他的死亡能让另一个人活下去,那死得还算有点代价。〃 
亲爱的小玛蒂,你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一定猜得出来后来发生的事情经过。但是我还是想详详细细地告诉你一切。那年四月份,茱丽叶特·罗德谢尔接到夏特丹军人医院的通知,叫她到医院去领认儿子。一个修女护士把罗德谢尔太太带到一个大房间,里面的病人被白布幔隔开。修女让她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床上躺着一个名叫让·罗德谢尔、但不是她儿子的年轻人。一个钟头以后,那个年轻人睁开双眼,对她展开一个微笑,问她是谁。在这一个钟头内,她看着他的睡容,心中洋溢着母爱,感到为了这个孩子,她应该继续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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