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婚约-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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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蒂尔德看到这里时并不感到惊讶,更不会像塞莱斯丁那样大吃一惊。她只是心跳加快而已。自从她看了丁娜·隆巴迪的信,又重新检查了桃花心木箱子里的文件以后,知道按照这所有资料的逻辑,班杰明·高尔德在这场战斗的夜晚,一定在某个时候曾经回到〃黄昏宾果〃战壕前的那块〃无人之地〃。杰尔塔克的叙述证实了这一点。
可怜的、倒霉的班杰明·高尔德。玛蒂尔德心想,因为我知道你死在那块〃无人之地〃上所以我一直坚信那五个人中的一个拿了你的靴子去穿,而且至少穿到了巩布勒救护站去。拿你靴子的人不可能是〃爱斯基摩〃,不可能是〃六分钱〃,也不可能是安琪·巴辛那诺。至于玛奈克,根据每个人对他精神状态的描述,是不可能想出这个移花接木的办法的。剩下的只有这个多尔多涅省来的农夫。他出生后,被丢在教堂的台阶上;当他面临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时,不知是否因为命运的捉弄,他又刚好在另一个教堂的台阶上。查多罗下士那天早上从〃无人之地〃回到营地时,曾说过一句令人深思的话:〃如果没有两个的话,也至少有一个。〃他说这话时,天又开始下雪,距那个德国战俘跟一名法国士兵看到你躲在洞里又过了一段时间了。查多罗能确定一件事情,但是对另外一件事情却怀有疑问。他能确定的那件事情,已经在一九一八年七月在遣返后方的火车站月台上对艾斯普兰萨说了:〃如果我有钱的话,我很想跟你赌两个金路易,把赌注押在'矢车菊'身上。……可是,我的钱都花在女人身上了。〃他一直怀疑的是〃那个人〃。主要是因为那个无名战士并没有听从他的劝告,他没有把嘴闭起来。
第76节 不是失礼,而是不合逻辑
玛蒂尔德一直在盼望等待的、那封加比纳克村的神父的回信,终于在两天后抵达。
一九二四年八月十六日星期六
亲爱的孩子:
我得承认,我实在弄不清楚为什么你要问我这些问题,更无法了解这些问题对你的寻人工作有什么帮助。我最不明白的是,究竟经过什么曲折的路径,贝努瓦·诺特达姆的最后一封信,或者那封信的抄本,会落到你手上。按照这些线索看来,你一定跟玛丽叶特见过面,而你在信上一个字都没对我提到,我想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玛丽叶特请你不要对我提到她。想到这点,我感到极度悲伤。
虽然如此,基于我对上帝的信心和我对你的信任,我还是会尽量对你的问题提供最完整的答案。我把贝努瓦的信看了很多遍。我可以马上告诉你,我是看着贝努瓦长大的。他童年时,青少年时,一直到成年时,始终是相当粗鲁寡言的,但是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步。不可否认的,战争的残酷是能改变一个人的感情或者性格的。但是我深切地感觉到,贝努瓦这封临死前一天写给玛丽叶特的信中,真正要传达的不是文字表面的意思,而是另外一件不为外人所知的消息。
你要我好好地想想,贝努瓦这封信到底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到附近的村镇详细地查询了一遍,一直查到蒙提那克,花了一点工夫,所以稍微耽误了给你回信的时间。我跟很多认识诺特达姆夫妇的人谈过话,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告诉我,贝努瓦的农场并不大,他从来就不需要买肥料肥田,他们农场的主要经济来源是畜牧业。附近跟我谈过话的人,没有一个听过贝尔涅这个名字。跟贝尔涅发音最接近的一个名字是贝尔诺敦,他是个废铁商,不卖肥料。这点是信中最令人费思不解的地方。我不是故意要挑剔你的遣词用句,但是你说这封信有多处让人感到〃很失礼〃。一封信可以〃很失礼〃,但不一定会跟逻辑相抵触。贝努瓦在信上要他妻子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这点不能被称为〃失礼〃,而是〃不合逻辑〃。
亲爱的孩子,我年纪已经很大了。我希望在蒙主恩召以前,能够知道玛丽叶特和她儿子巴狄斯坦的下落,即使玛丽叶特违背神意重建自己的生活,我也不在乎。我曾经为诺特达姆夫妇主婚,也曾经主持巴狄斯坦的洗礼。今天晚上,我会为贝努瓦·诺特达姆祈祷。我也会为你祈祷,并且全心全意地相信,你走的这条路是条非常不寻常的路径。
亲爱的孩子,再会了。如果你能给我写几个字,告诉我一切都好的话,我会立刻原谅你〃失礼〃的用词不当。从你信上的字里行间看来,我知道你学过拉丁文,那么,你实在没有理由弄错这个字的意思。
上帝忠诚的仆人加比纳克村神父
安谢摩·布勒忽
那个时候是中午。玛蒂尔德看完信,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查她那本《法语辞海》。的确,她用错词了。她伸了一下舌头,对着假想中的神父扮了一个相当〃失礼〃的鬼脸。接着,她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画图纸和一把剪刀。她剪下许多小纸条,在每张纸上写下一个字。塞莱斯丁曾经解释给她听各种常用的密码方式。
现在,她把那些纸条动来动去,尝试各种不同的排列组合,设法找出〃电梯式〃的密码代号。她没有办法知道〃那个人〃和玛丽叶特事先约好的〃起头字〃是哪个字,因此,她惟一可做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加比纳克村人从来没听说过的人名:贝尔涅。
中午一点了。贝内迪特和西尔万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玛蒂尔德叫他们先吃午饭,不要等她,她还不饿。她大口喝着瓶里的矿泉水。两点了,贝内迪特到她房间里来看她,她对贝内迪特说她肚子还不饿,请不要来打扰她做事。三点了,她还是没有找到答案,连猫儿们都开始感到不耐烦了,〃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玛蒂尔德把它们全都赶出去。到四点钟的时候,书桌上的那些小纸条是这样子排列的:
亲爱的妻子:
我想告诉你,以后会在一段日子里没办法写信给你。你告诉贝尔涅老爹,如果三月初我们再谈不成的话,那就算了。他卖给我们所有的肥料太贵了。不过,我想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做我们这笔生意。你告诉狄嘟,爸爸重重地亲他。任何人都不会比他妈妈更好,要乖乖听他妈妈的话,不要听别。的话,这样他永远都不会有问题。我爱你。
贝努瓦。
以〃贝尔涅〃三个字为准,从上到下可以找到的几句话是:
我会在贝尔涅,三月。卖所有。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听别人。贝努瓦。
玛蒂尔德静默了好一会儿,心中充满了一种激动的感情,好像独自一人完成了一幅拼图或者任何一件费时费力事情后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如果她不稍微抑制的话,很容易就会流下眼泪的。她提醒自己,她的路还没走完,现在高兴还为时太早。她终于感到饿了,用力地摇着铃铛。
贝内迪特满面笑容地走来,大概她经过时,西尔万摸了她一把,使她心花怒放。玛蒂尔德向贝内迪特道歉,说她刚才忙得头昏脑涨,对她说话太没耐心了。现在她饿了,请贝内迪特做一个火腿三明治,要涂很多牛油,涂不涂芥末没关系,另外,请西尔万来一趟。贝内迪特回答说,她完全不在意。要是玛蒂尔德知道她有时候心里怎么骂她的话,她就不会感到抱歉了。西尔万拿着一个长得吓人的三明治和一杯红酒走来的时候,玛蒂尔德已经把桌上的小纸条收拾好了,并且从桃花心木箱中拿出了一些她在一九一九年做的笔记,那些跟她有直接关系的记载。跟平常一样,西尔万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脖子后面,用脚玩着脱穿凉鞋的游戏。玛蒂尔德嘴里塞得满满的,问他说:〃你到盖吕萨克街的家庭旅馆去打听玛丽叶特的消息时,旅馆店主是不是告诉你,玛丽叶特带着孩子、大包小包行李离开时,坐了一辆计程车到巴黎东站去?她去的不是巴黎北站、奥尔良站或者维松拉洛棉站?〃
第77节 她会爱你入骨
他回答说,要是当时他讲给她听的时候,她能做点笔记的话,那她查一查就知道了。话说回来,就算已经过了五年,他还是记得很清楚,是巴黎东站。
玛蒂尔德咽下一大口三明治说:〃我也记了下来,玛丽叶特有两次带着孩子去看朋友,两次都是当天来回。大概那个地方离巴黎不太远。〃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找一个叫贝尔涅的村子,离巴黎不远,从东站坐火车就可以到。你想会不会很困难?〃
〃马上就要吗?〃
她没回答,大口大口地咬着三明治。西尔万站起身来,穿上凉鞋,去查他那本铁路手册。
他最喜欢火车了。他有一次告诉玛蒂尔德,如果他单身的话,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随便搭上一列火车,随便到什么地方去都好,在他从来没去过的城市待一天,然后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过一夜,第二天再坐上火车到别的地方去。他觉得坐火车旅行是种神奇的经验,令人陶醉,很少人能了解到其中的奥妙。
他回来了,在床上坐下,用充满父爱的眼神看着玛蒂尔德,说:〃这个贝尔涅在侯塞安埔里,在塞纳马恩省。〃
玛蒂尔德丢开那个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喝了三大口红酒,对西尔万说:〃我知道我在找你麻烦。我们才刚回来,可是我一定要赶快到贝尔涅去一趟。〃
他轻叹了一口气,耸耸肩说:〃我倒无所谓。我想贝内迪特大概会很不高兴。〃
玛蒂尔德坐在轮椅上,弯身向他,一副很奸诈的表情,很慎重地对他轻轻说道:〃今天晚上你让她高兴一下。我要听到她的叫声,过后,她就会爱你入骨,对你百依百顺。〃
西尔万听了抱着肚子放声大笑,前额几乎碰到了膝盖。没有人能想像玛蒂尔德是如何喜爱她的第二父亲西尔万。
第二天他们就动身到贝尔涅去了。
炎阳照射下的贝尔涅离侯塞安埔里并不远,玛蒂尔德离她的目标也相当近了。玛蒂尔德感到背痛,她全身到处都痛。西尔万在小学前停下车来。他带了一个满头乱发、个子矮矮的人回到车子旁边。那个人手中拿着一本打开的书,说他姓彭松,是这个小学的老师,就住在学校里。他手上的书是埃德格·爱伦·坡的《皮姆历险记》。玛蒂尔德可以在十步之外从任何人手里认出这本书来,虽然这个小学老师显然不是〃任何人〃,因为他是少数利用星期天的时间读一点儿书的人。波德莱尔曾经翻译了这本书,其中的一部分曾经收在他的《狂人日记》里。
〃我把这些字刻在山头上,把我复仇的决心写在风化成尘土的岩石上。〃这个在一世纪以前写的段落,应该刻在丁娜·隆巴迪的坟头,作为她的墓志铭。
玛蒂尔德问小学老师,他班上有没有一个八九岁,叫巴狄斯坦的小男孩。彭松老师回答说:〃你指的是狄嘟·诺特达姆?他当然在我班上。他是个好学生,而且是我教书生涯中碰到的最好的学生。他写的作文简直好得超出他的年龄。圣诞节前,他写了一篇有关毒蛇的作文,我看了以后了解到,他长大后如果不是成为一个学者,就是一个艺术家,因为他的心中生机盎然,充满创造力。〃
玛蒂尔德告诉他,她只想知道狄嘟住在什么地方。小学老师伸出一臂指着说就在那边。他解释说:〃你到了维尔伯以后,往左转,走上秀摩路,一两百公尺以后,那条路就变成黄泥路。你还是沿着河一直向前走。你在路边会看到梅尼和小福特拉的农场。你还是一直走,一直走,绝对不会走丢的。到了山谷深处,你会在一大片田野中看到一个农场。这边的人把那个农场叫做'世界尽头'。狄嘟·诺特达姆就住在那里。〃
那条黄泥路的一边是紧密的行道树,遮住了后面的河流,另一边是浓密的森林,整条路上又阴凉又清爽。当汽车驶出树阴,来到〃世界尽头〃时,阳光刺眼得令人吓一大跳。他们眼前是一大片一望无垠的金黄色向日葵。向日葵长得非常高,高得遮住了整个农舍。从远处只能看到屋顶上的赭石色瓦片。
玛蒂尔德要西尔万把车停下来。西尔万把汽车熄火时,四周一片静寂,只听得到小河的潺潺流水声,还有极远处森林的鸟鸣。极目所望,每一处都是开放的,没有一个地方是用篱笆围起来的。环绕山谷四周的山丘都是大片大片的田野,每片田野都有自己特殊的颜色,有的仍然绿油油的,有的已经转成金黄色了。西尔万把轮椅拿出来架好。他觉得这个地方风景优美极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压迫感。事实上,这种感觉可能来自玛蒂尔德所做的决定。她要西尔万把她独自一个人留在那里两个钟头,要他把车开到别的地方去。他看着她坐在轮椅里,撑着一把阳伞,坐在一棵路边的大橡树旁,感到非常担忧。他说:〃这样做实在不太安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你至少要让我把你送到农舍去。〃她回答说不要。她应该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待,等着那个她想见的人自动露面。
〃如果他不来见你呢?〃
〃你放心,他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