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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漫长的婚约-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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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二年一月,当玛蒂尔德前往爱尔德林军墓扫墓时,天气寒冷,但是晴空蔚蓝。他们看到前一年被西尔万搬走的高脚假花花瓶又被搬回来了,放在安琪·巴辛那诺墓碑前的十字架下。虽然如此,玛蒂尔德认为这并不表示丁娜·隆巴迪回来过。墓园的守卫并不是日日都守在那里,而当他在墓园的时候,来探坟扫墓的人川流不息,他根本搞不清楚到底谁来过此地。可是当西尔万到贝隆镇去绕了一圈的时候,〃比利时王子〃旅馆的店主说,他记得有这么一个女人去年秋天在他旅馆里住了一夜。根据他的描述,那个女人很年轻,说话时带着很重的马赛口音。她是一个人来的,喝很多酒,在饭桌旁不停地抽小雪茄。要是有旅客敢抱怨的话,她立刻把那些人痛骂一顿。店主说,虽然第二天清早她偷偷溜走时连房钱、饭钱都没付,他还是很高兴她只住了一夜。西尔万看了一眼旅客登记簿,看到她用的姓是爱米拉·龚特,说她来自土伦。住宿日期是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十五号和十六号。 
回到巴黎以后,玛蒂尔德把丁娜·隆巴迪这件事告诉了毕杰曼,请他继续调查,可是毕杰曼很有礼貌地拒绝了玛蒂尔德的要求。在一年半之内,他老了很多。他还是戴着圆呢帽,穿着礼服,可是因为一个近亲的死亡,带给他很大的打击,使得他对很多事都失去了兴趣。 

第57节 一改荡妇作风
一九二二年,玛蒂尔德自己也亲身经历了数个丧礼。在炎热潮湿的六月里,玛奈克的父母亲先后在三个星期之内去世。玛奈克的母亲因为心脏病突发,在睡梦中去世;玛奈克的父亲则被发现淹死在湖里,就在他自己的养蚝池附近。为了能让他埋葬在教堂的墓园里,大家都说这个不幸事件是个意外。可是,在他死前的那个晚上,给玛蒂尔德留了一封遗书。当救火队发现尸体,通知苏尔兹的贝尔唐医生前来时,他是第一个看到这封遗书的人,于是就把遗书原封不动地交给玛蒂尔德。这封信是用紫色的蜡笔写的,只有几行字,非常潦草,因此也非常难念: 
亲爱的小玛蒂: 
我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玛奈克走了,我的生命只剩下了一半;现在他妈妈又走了,我连那另一半的生命也没了。我惟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还好有你领着我们,我跟我可怜的太太去年才有机会到玛奈克的坟头去扫墓。我已经把身后事都料理清楚了,特别交代律师把所有玛奈克的遗物都交给你。我也不忍心把狗杀掉,因此请你收养,这条狗认识你,跟着你一定能过好日子。我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郑重地向你道声永别了。 
安伯华斯·朗格奈上 
安伯华斯·朗格奈惟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妹妹,是圣让得鲁思镇的邮局职员。她把房子和养蚝池卖掉,用所得买下一个针织品店,跟丈夫两人共同经营。西尔万到朗格奈家把那只狗奇奇和玛奈克的遗物都拿回家。玛奈克的遗物包括他的旧衣服、书本、学校的笔记簿、从军前看的漫画书、他自己做的玩具,还有那条蓝白相间、少了一个徽章的游泳裤。游泳裤上的徽章印子已经看不见了。 
九月份奇奇突然生起病来,虽然大家费心照料,结果还是不治而死。接着就轮到老三和小美人两只猫,突然都咳起嗽来,结果一夜之内就死了。十一月份,是玛蒂尔德从前的家庭教师克蕾蒙斯小姐的葬礼,她被葬在拉拜纳镇。到了年底,贝内迪特的猫卡蒙贝儿流浪一阵后,从此就没再回来。三天以后,西尔万在离不列敦角五公里外的路上,找到卡蒙贝儿的尸体,被卡车压得扁扁的,而且已经被虫蛀得一塌糊涂了。 
一九二三年初也好不到哪儿去。二月份从马赛来了一封信,通知玛蒂尔德,保罗·龚特太太去世的消息。信是她的好友伊索拉太太写的,说龚特太太心脏衰竭,是在很平静的情况下去世的。她死前没有再看到她的干女儿。 
奥赛格的三M别墅工程拖延了几个月,终于在一九二三年的春天完成了。玛蒂尔德和西尔万夫妇搬了过去,正式在那里住下。从她房间的窗口,可以看到那棵白杨树。园中的金合欢开得正茂盛,还有西尔万种的玫瑰、杜鹃和茶花。玛蒂尔德的画室就在她卧房的旁边。别墅里每个房间的地板都是大理石的,她的轮椅可以轻易地在上面滑行。房子外面的走道也都铺上沥青,以便她自己随时坐着轮椅行动。整个夏季,她早上在面对湖水的阳台上作画,下午就在西边的阳台上。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画画,希望借此能忘记那些伤心的事,忘记桃花心木盒里始终没有增加的收藏,忘记她自己的存在。 
冬季来临时,她先在贝阿里兹开了一次画展,接着就转到巴黎去,这次还是在〃磨坊书简〃画廊开。那个赞美点心精致的老太太仍然体健目明。参观者的金色留言簿上增加了不少美言,诸如:〃你的花朵每朵能言。〃结果另外一个参观者在那句赞语下加了一笔:〃虽然能言,不过喃喃自语而已。〃 
玛蒂尔德利用这次停留在巴黎的机会,再度在《书刊杂志》、《巴黎人生活》和《退伍军人月刊》上登载寻人广告。她这次把班杰明·高尔德、查多罗和圣迪尼的名字都去掉,只寻找塞莱斯丁一个人,同时也注明了她在夏朗德省的新地址。 
次年的春天来临时,三M别墅多了一件喜事。玛蒂尔德是个极端迷信的人,觉得这件喜事简直就是一个好兆头,表示她漫长的隧道时光已接近尽头,一九二四年应该给她带来好运,治愈她的伤口。西尔万那只目空一切的高龄母猫杜兰德……卡蒙贝儿的寡妇,春情突发,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它不知道要在老大、老二、偷儿和贾克师傅四只公猫中挑选哪只好,结果四只都收归裙下,谁也弄不清是因为杜兰德精力旺盛呢,还是为了避免家中闹得鸡犬不宁。除此以外,杜兰德还时不时跑到镇里或者森林里闲逛,总要拖到天黑以后才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跑回来。四月二十六号星期六,杜兰德生下五只可爱至极的虎斑小花猫。这天,贝内迪特和西尔万刚巧双双庆祝他们的五十岁生日,贝内迪特只比西尔万大两天,同时也庆祝他们结婚三十周年纪念。结果礼物从天而降。玛蒂尔德收养了猫儿阿尔达良和米雷蒂,西尔万收养了伯尔索斯,贝内迪特收养了阿索斯,可是她总是叫它卡蒙贝儿,玛蒂尔德的母亲收养了阿拉米斯。生产后,杜兰德一改荡妇作风,摇身一变成为良母,从此专心一意地在家教导五只小猫。 
当玛蒂尔德决定再度在报章杂志上刊登寻人启事时,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次的收获可能没第一次那么大。可是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次放下的钓饵居然只钓到四条小鱼,而且其中最大的一条跟启事也没有直接关系,而是一封写到波爱玛别墅的信。至于其他三封,有两封是讨论〃黄昏宾果〃战壕这个名字来源的。 

第58节 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一个殖民地部队的下士来信说,当他的部队在一九一六年十月把这个战壕从德军手里抢过来的时候,他在一个已经废弃不用的防空洞里,找到一幅画在木板上的油画,可能是某个英兵或加拿大士兵在苦中作乐的时光中画的。他把油画板翻过来,写上了〃黄昏宾果〃几个字,算是给抢过来的战壕取了一个新名字。 
另外一封来自狄尔立城堡镇的信,一个署名〃芒健的士兵〃说,他亲手用黑色油墨,在一块油画板的背面写下〃黄昏砰砰〃几个字,作为战壕的新名字。虽然两封信的作者都强调自己是〃黄昏宾果〃或者〃黄昏砰砰〃的创造者,但是至少有一点他们都同意,那就是不论名字如何,都是写在一块油画板背面。从油画板想起,玛蒂尔德的想像力开始自由奔驰。她依稀看到一个英国军官,面对大海,面对夕阳沉思。他那匹黑色或灰色的坐骑,低着头安详地在他旁边吃草。附近一棵随风摇曳的棕榈树说明他们是在异国风情的东方。 
第三封信也是一封匿名信,简单明了,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小姐: 
塞莱斯丁于一九一七年四月死在〃圣母道路〃地区。你不用再花钱找他。我从前跟他很熟。信封上盖着墨兰镇的邮戳。玫瑰色的信纸和女性化的笔迹让玛蒂尔德有种感觉,写这封信 
的人应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第四封信跟寻人启事没有什么关系。信来自远方,出自阿里斯第德·朋密尔之手,那个戴着眼镜的树脂工人。就是那个玛蒂尔德曾在他婚礼时痛骂了他一顿,后来他们村里举行水上比武时,他情愿选择掉到河里去的那个朋密尔。 
阿里斯第德·朋密尔 
加拿大蒙特利尔白雪海岸五五号 
六月十八日 
亲爱的玛蒂尔德小姐: 
你大概知道我跟我岳父之间的争执,最后演变到双方大打出手。我终于决定放弃家园的一切,独自移民到魁北克,六个月以后,我把太太和两个女儿接来。我第三个女儿是在这里出生的。我已经不做树脂加工的工作了,现在在谢尔鲁克的一个餐馆里当大厨。谢尔鲁克是一个人口密集、商业繁盛的地区。我生活算是过得相当如意,可是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并不是向你炫耀我的成就的。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要让你知道,数天前,一个来我们饭馆吃饭的顾客告诉了我一些相当重要的事情。他是纽芬兰圣约翰城的人,大战后移居到魁北克,经营一家暖气器材店。他叫纳萨纳爱尔·贝里,大家都简称他为纳特,大约三十五岁。那天他是跟他太太,还有另外一对夫妇,一起到我们餐馆来的。晚餐后,他坚持要向我表示一点意思,让我知道他对我厨艺的欣赏。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谈起彼此从战的经验,我才知道他一九一七年一月时,曾经驻扎在索姆战区一带,而且他也去过玛奈克去世的那个战壕。我最不愿意的就是跟你谈起这些令人心碎的可怕往事,可是我也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因此我迟疑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全部豁出去,提笔给你写信。 
纳特·贝里虽然嗜饮啤酒,可是头脑仍然相当清醒。他告诉我,一九一七年一月八日星期一早上,一队来自纽芬兰的巡逻队最早抵达双方苦战了一昼夜的〃黄昏宾果〃战壕,因为当时英军接管了那个战区,后来又接管了其他法军的战区。纳特·贝里说,他们巡逻队把五个死亡的法国士兵简单地埋葬后,在上面盖了一块篷布。那五个士兵手上都绑着绷带,身上佩戴的营区和部队识别证明都没有了,很可能是被德国佬拿回去作纪念。虽然他们每个人都还戴着铭牌,而且他们的巡逻队长还特地把他们的名字都抄了下来,说是〃以备万一〃,可是纳特无论如何记不起来他们叫什么名字。有一件事情他倒记得很清楚,就是五个死亡的士兵里,有一个非常年轻,大约二十岁左右,头发是棕色的,长得瘦瘦高高的,我想他说的就是玛奈克。 
我想说的主要就是这些。还有一件事我也想告诉你。纳特·贝里说,他想他可以找到他们的巡逻队长。他叫做狄克·伯纳旺特,生在圣约翰城,是个魁北克人的后代,而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纽芬兰人。他以打猎为生,活动范围在圣让湖一带,可是他也写诗,写歌曲。纳特·贝里知道他每年秋天都会回到希库蒂米。如果纳特找到他的话,他应该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有关这个事件的细节,因为狄克·伯纳旺特的记忆力比较好,而且他一定对这件事比较留意。纳特·贝里要我代他向你道歉。他说那天早上他一定没有好好地把四周看清楚,因为对方又重新开始发射炮弹。他们几个人非常愿意遵守队长的命令,花几分钟把这五个法国士兵埋葬起来,可是每个人都想尽快离开那个炮弹满天飞的战壕。你知道,我打过仗,很能理解他的心境。 
不管怎么样,他记得很清楚的是日期和天气。那天是一九一七年一月八日早上,地上的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连脚踝都看不见。五个法国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零零散散地躺在雪地里。他们把尸体放在一个大洞里,盖了一块从德国佬放弃的战壕里找到的篷布,然后在上面匆匆地加上一些土。 
玛蒂尔德小姐,我希望你看了这封信以后不会太难过。我知道你希望了解事情的真相。希望你和你父母身体都好,我们全家人都真心地祝福你健康、平安。如果我听到什么新消息,一定会马上告诉你。

第59节 本人坐不改名,行不改姓
敬祝 
安康 
阿里斯第德·朋密尔拜启 
这封信并没有让玛蒂尔德感到更难过。鲁维在四年前就跟她提过,这五个法国士兵首先是让一队英国兵草草地埋葬在战壕附近,后来才被放在棺材里,正式埋葬在爱尔德林的军墓园里,每个人的坟头上竖了十字架。但是信中的一些形容词让她难过了很久:〃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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