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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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内功修为远不如他,却没听见有何异声,正迟疑间,只听
得远处几声呼哨,有人相互传呼,奔向庙来。德成惊道:“敌
人追来啦,咱们快从庙后退走。”俞岱岩道:“庙后也有人来。”
德成道:“不会罢……”俞岱岩道:“德老丈,来的是海沙派
人众,你正好向他们讨取解药。在下可不愿赶这淌浑水了。”
德成伸出左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颤声道:“俞三侠,
你万万不能舍我而去,你万万不能……”俞岱岩只觉他五根
手指其寒如冰,紧紧嵌入了自己手腕肉里,当下手腕一翻,使
半招“九转丹成”,转了个圈子,登时将他五指甩落。
这时只听得一路脚步之声,直奔到庙外,跟着砰的一响,
有人伸足踢开了庙门,接着刷刷声响,有甚么细碎物事从黑
暗中掷了进来,俞岱岩身子一缩,纵到了海神菩萨的神像后
面。但听得德成“啊”的一声低哼,跟着刷刷数声,暗器打
中了他身上,接着又落在地下。那些暗器一阵接着一阵,毫
不停留的撒进来。俞岱岩心想:“这是海沙派的毒盐。”接着
听得屋顶上喀啦、喀啦几声,有人跃上屋顶揭开瓦片,又向
下投掷毒盐。
俞岱岩曾眼见那白袍客和长白三禽身受毒盐之害,那白
袍客武功着实了得,但一沾毒盐,立即惨呼逃走,可见此物
极是厉害。毒盐在小庙中瀰空飞扬,心知再过片刻,非沾上
不可,情急之下,数拳击破神像背心,缩着身子溜进了神像
肚腹之中,登时便如穿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外衣,毒盐虽多,
却已奈何他不得。
只听得庙外海沙派人众大声商议起来:“点子不出声,多
半是晕倒了。”“那年轻的点子手脚好硬,再等一回,何必性
急?”“就怕他溜了,不在神庙里。”只听得有人喝道:“喂,吃
横梁的点子,乖乖出来投降罢。”
正乱间,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十余匹快马急驰而来。蹄
声中有人朗声叫道:“日月光照,鹰王展翅。”
庙外海沙派人众立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有人颤声道:
“是天……天鹰教,大伙儿快走……”话犹未毕,马蹄声已止
在庙外。海沙派有人悄声道:“走不了啦!”
只听得脚步声响,有数人走进庙来。俞岱岩藏身神像腹
中,却也感到有点光亮,想是来人持有火把灯笼。过了一会,
有人问道:“大家知道我们是谁了?”海沙派中数人同声答道:
“是,是,各位是天鹰教的朋友。”那人道:“这位是天鹰教天
市堂李堂主。他老人家等闲也不出来,今儿算你们运气好,见
到他老人家一面。李堂主问你们,屠龙刀在哪里,好好献了
出来,李堂主大发慈悲,你们的性命便都饶了。”
只听海沙派中一人道:“是他……他盗去了的,我们正要
追回来,李……堂主……”
天鹰教那人道:“喂,那屠龙刀呢?”这句话显然是对着
德成说的了,德成却不答话,跟着噗的一声响,有人倒在地
下。几个人叫了起来:“啊哟!”
天鹰教那人道:“这人死了,搜他身边。”
但听得衣衫悉率之声,又有人体翻转之声。天鹰教那人
道:“禀报堂主,这人身边无甚异物。”海沙派中领头的人颤
声道:“李堂……堂主,这宝刀明明是……是他盗去的,我们
决不敢隐瞒……”听他声音,显是在李堂主威吓的眼光之下,
惊得心胆俱裂。
俞岱岩心想:“那把刀德成明明握在手中,怎地会不见
了?”
只听天鹰教那人道:“你们说这刀是他盗去的,怎会不见?
定是你们暗中藏了起来。这样罢,谁先把真相说了出来,李
堂主饶他不死。你们这群人中,只留下一人不死,谁先说,谁
便活命。”庙中寂静一片,隔了半晌,海沙派的首领说道:
“李堂主,我们当真不知,是天鹰教要的物事,我们决不敢留
……”李堂主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他那下属说道:“谁先禀
报真相,就留谁活命。”过了一会儿,海沙派中无一人说话。
突然一人叫道:“我们前来夺刀,还没进庙,你们就到了。
是你们天鹰教先进海神庙,我们怎能得刀?你既然一定不信,
左右是个死,今日跟你拚了。这又不是天鹰教的东西,这般
强横霸道,瞧你们……”一句话没说完,蓦地止歇,料是送
了性命。
只听另一人颤声道:“适才有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救了
这老儿出来,那汉子轻功甚是了得,这会儿却已不知去向,那
宝刀定是给他抢去了。”
李堂主道:“各人身上查一查!”数人齐声答应。只听得
殿中悉率声响,料是天鹰教的人在众盐枭身上搜检。李堂主
道:“多半便是那汉子取了去。走罢!”但听脚步声响,天鹰
教人众出了庙门,接着蹄声向东北方渐渐远去。
俞岱岩不愿卷入这桩没来由的纠纷之中,要待海沙派人
众走了之后这才出来,但等了良久,庙中了无声息,海沙派
人众似乎突然间不知去向。他从神像后探头出来一望,只见
二十余名盐枭好端端的站着,只是一动不动,想是都给点了
穴道。
他从神像腹中跃了出来,这时地下遗下的火把兀自点燃,
照得庙中甚是明亮,只见海沙派众人脸色阴暗可怖,暗想:
“那天鹰教不知是甚么教派,怎地没听说过?这些海沙派的人
众本来也都不是好相与的。一遇上天鹰教却便缚手缚脚。当
真是恶人尚有恶人磨了。”伸手到身旁那人的“华盖穴”上一
推,想替他解开穴道。
哪知触手僵硬,竟是推之不动,再一探他鼻息,早已没
了呼吸,原来已被点中了死穴。他逐一探察,只见海沙派二
十余条大汉均已死于非命,只一人委顿在地,不住喘气,自
是最后那个说话之人,得蒙留下性命。俞岱岩惊疑不定:“天
鹰教下毒手之时,竟没发出丝毫声息,这门手法好不阴毒怪
异。”扶起那没死的海沙派盐枭来,问道:“天鹰教是甚么教
派?他们教主是谁?”一连问了几句,那人只翻白眼,神色痴
痴呆呆。俞岱岩一搭他手腕,只觉脉息紊乱,看来性命虽然
留下,却已给人使重手震断了几处经脉,成了白痴。
这时他不惊反怒,心想:“何物天鹰派,下手竟这般毒辣
残酷?”但想对方武功甚高,自己孤身一人,实非其敌,该当
先赶回武当山请示师父,查明天鹰教的来历再说。
但见庙中白茫茫一片,犹似堆絮积雪,到处都是毒盐,心
想:“迟早会有不知情由的百姓闯了进来,非遭祸殃不可。毒
盐和尸首收拾为难,不如放一把火烧了这海神庙,以免后患。”
当下将那给震断了经脉之人拉到庙外,回进庙内,只见二十
余具尸首僵立殿上,模样甚是诡异,却见神台边一尸俯伏,背
上老大一滩血渍。俞岱岩微觉奇怪,抓住那尸体后领,想提
起来察看,突然上身向前微微一俯,只觉这人身子重得出奇,
但瞧他也只是寻常身材,并非魁梧奇伟之辈,却何以如此沉
重?
提起他身子仔细看时,见他背上长长一条大伤口,伸手
到伤口中一探,着手冰凉,掏出一把刀来,那刀沉甸甸的至
少有一百来斤重,正是不少人拚了性命争夺的那把屠龙刀。一
凝思间,已知其理:德成临死时连人带刀扑将下来,砍入海
沙派一名盐枭的后心。此刀既极沉重,又是锋锐无比,一跌
之下,直没入体。大鹰教教众搜索各人身边时,竟未发觉。
俞岱岩拄刀而立,四顾茫然,寻思:“此刀是否真属武林
至宝,那也难说得很,看起来该算不祥之物,海东青德成和
海沙派这许多盐枭都为它枉送了性命。眼下只有拿去呈给师
父,请他老人家发落。”于是拾起地下火把,往神幔上点火,
眼见火头蔓延,便即出庙。
他将屠龙刀拂拭干净,在熊熊大火之旁细看。但见那刀
乌沉沉的,非金非铁,不知是何物所制,先前长白三禽鼓起
烈火锻炼,但此刀竟丝毫无损,实是异物,又想:“此刀如此
沉重,临敌交手之时如何施展得开?关王爷神力过人,他的
青龙偃月刀也只八十一斤。”将刀包入包袱,向德成的葬身处
默祝:“德老丈,我决非贪图此刀。但此刀乃天下异物,如落
入恶人手中,助纣为虐,势必贻祸人间。我师父一秉至公,他
老人家必有妥善处置。”
他将包袱负在背上,迈开步子,向北疾行。不到半个时
辰,已至江边,星月微光照映水面,点点闪闪,宛似满江繁
星,放眼而望,四下里并无船只。沿江东下,又走一顿饭时
分,只见前面灯火闪烁,有艘渔船在离岸数丈之处捕鱼。俞
岱岩叫道:“打渔的大哥,费心送我过江,当有酬谢。”只是
那渔船相距过远,船上的渔人似乎没听见他的叫声,毫不理
睬。俞岱岩吸了一口气,纵声而呼,叫声远远传了出去。
过不多时,只见上流一艘小船顺流而下,驶向岸边,船
上艄公叫道:“客官可是要过江么?”俞岱岩喜道:“正是,相
烦艄公大哥方便。”那艄公道:“请上来罢。”俞岱岩纵身上船,
船头登时向下一沉。那艄公吃了一惊,说道:“这般沉重。客
官,你带着甚么?”俞岱岩笑道:“没甚么,是我身子蠢重,开
船罢!”
那船张起风帆,顺风顺水,斜向东北过江,行驶甚速。航
出里许,忽听远处雷声隐隐,轰轰之声大作。俞岱岩道:“艄
公,要下大雨了罢?”那艄公笑道:“这是钱塘江的夜潮,顺
着潮水一送,转眼便到对岸,比甚么都快。”
俞岱岩放眼东望,只见天边一道白线滚滚而至。潮声愈
来愈响,当真是如千军万马一般。江浪汹涌,远处一道水墙
疾推而前,心想:“天地间竟有如斯壮观,今日大开眼界,也
不枉辛苦一遭。”正瞧之际,只见一艘帆船乘浪冲至,白帆上
绘着一只黑色的大鹰,展开双翅,似乎要迎面扑来。他想起
“天鹰教”三字,心下暗自戒备。
突然之间,那艄公猛地跃起,跳入江心,霎时间不见了
踪影。小船无人掌舵,给潮水一冲,登时打起圈了来,俞岱
岩忙抢到后梢去把舵,便在此时,那黑鹰帆船砰的一声,撞
正小船。帆船的船头包以坚铁,一撞之下,小船船头登时破
了一个大洞,潮水猛涌进来。俞岱岩又惊又怒:“你天鹰教好
奸!原来这艄公是你们的人,赚我来此。”眼见小船已不能乘
坐,纵身高跃,落向帆船的船头。
这时刚好一个大浪涌到,将帆船一抛,凭空上升丈余。俞
岱岩身在半空,帆船上升,他变成落到了船底,危急中提一
口真气,左掌拍向船边。一借力,双臂急振,施展“梯云
纵”轻功,跟着又上窜丈余,终于落上了帆船船头。
但见舱门紧团,不见有人。俞岱岩叫道:“是天鹰教的朋
友吗?”他连说两遍,船中无人答话。他伸手去推舱门,触手
冰凉,那舱门竟是钢铁铸成,一推之下,丝毫不动。俞岱岩
劲贯双臂,大喝一声,双掌推出,喀喇一响,铁门仍是不开,
但铁门与船舱边相接的铰链却给他掌力震落了。铁门摇晃了
几下,只须再加一掌,便能击开。
只听得舱中一人说道:“武当派梯云纵轻功,震山掌掌力,
果然名下无虚。俞三侠,请你把背上的屠龙刀留下,我们送
你过江。”话虽说得客气,语意腔调却十分傲慢,便似发号施
令一般。俞岱岩寻思:“不知他如何知道我的姓名。”
那人又道:“俞三侠,你心中奇怪,何以我们知道你的大
名,是不是?其实一点也不希奇,这梯云纵轻功和震山掌掌
力,除了武当高手,又有谁能使得这般出神入化?俞三侠来
到江南,我们天鹰教身为地主,沿途没接待招呼,还得多多
担代啊。”俞岱岩倒觉不易回答,便道:“尊驾高姓大名,便
请现身相见。”那人道:“天鹰教跟贵派无亲无故,没怨没仇,
还是不见的好。请俞三侠将屠龙刀放在船头,我们这便送你
过江。”
俞岱岩气往上冲,说道:“这屠龙刀是贵教之物吗?”那
人道:“这倒不是。此刀是武林至尊,天下武学之士,哪一个
不想据而有之。”俞岱岩道:“这便是了,此刀既落入在下手
中,须得交到武当山上,听凭师尊发落,在下可作不得主。”
那人细声细语说了几句话,声音低微,如蚊子叫一般,俞岱
岩听不清楚,问道:“你说甚么?”
舱里那人又细声细气的说了几句话,声音更加低了。俞
岱岩只听到甚么“俞三侠……屠龙刀……”几个字,他走上
两步,问道:“你说甚么?”这时一个浪头打来,将帆船直抛
了上去,俞岱岩胸腹间和大腿之上,似乎同时被蚊子叮了一
口。其时正当春初,本来不该有蚊蚋,但他也不在意,朗声
说道:“贵教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