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福作品精选-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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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教处或别的有些实权的处室主要领导,那你就天天有爷爷做,再不用做孙子了。”孟不觉笑笑说:“你哪是想叫我做爷爷,是你自己盼着做奶奶吧?”
正说着,孟不觉手机响了。见是宋处长的手机号码,孟不觉心想,是不是程校长恶人先告状,捅到了局里,局领导要找你麻烦了?揿下绿键,果然宋处长的声音火急火燎的:“孟处你在哪里?领导有请。”
这狗娘养的,动作还真快嘛。孟不觉不出声地骂了句,有些生硬地问道:“领导请我干什么?”宋处长说:“请你过来参加局里的会议。”孟不觉说:“局里的会议,什么会议?”宋处长说:“中层以上干部会议。”
孟不觉好久都没参加过局里这种会议了,已不太想得起自己还是局里的中层干部,于是说道:“要我参加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你没搞错吧?”宋处长说:“我怎么会搞错呢?我做了几年人教处长了,中层干部是什么还会弄不明白?少啰唆,领导们都已到齐,就差你一个了。”孟不觉还是不敢相信宋处长的话,笑道:“我神经脆弱,宋处你别寻我的开心。哪有领导们都到齐了,才发通知等着下属开会的理?我又不是没跟领导开过会,哪回不是我们这些下属等领导,几时领导等过我们下属?”
宋处长更急了,几乎是在恳求孟不觉:“是临时决定召开的会议,所以才没来得及通知到人。我叫你一声爷爷,你马上打的到局里来,的费我给你报销。”
孟不觉乐了,一边收线,一边对肖自然笑笑,说:“也是巧得很,想做爷爷,这就有人叫起爷爷来了。”拔腿往门外迈去。同时心下嘀咕,宋处长几时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过话?自己怕是真要时来运转,该做爷爷了。
宋处长并没有诓孟不觉,这天下午局里确实在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与会人员早就在会议室里待着了。会议是昨天发的通知,说市政府有重要领导要到局里来视察指导工作,今天局里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一个都不能外出,得参加会议。为此李副局长特意交代局办主任,组织全局干部职工,大搞了一上午的清洁卫生。尤其是楼前的坪地,用水足足冲洗了三遍,连人影都照得出来,已经可以做镜子了。门口那对石狮子,里里外外擦抹个遍,干净得一尘不染。还写了两副标语贴在大门两旁,一副写着:热烈欢迎领导光临指导!另一幅写着:祝领导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心想事成!
领导都是守时的,三点整,一部豪华型新款红旗轿车就进了大门。李副局长和在职局党组成员早恭候在坪里,车没停稳,忙上前去开车门,请出车里领导。那是周副市长和吴副秘书长。见局里环境优雅,干净卫生,周副市长频频点头,表示赞赏。还有欢迎自己的标语高挂于前,周副市长对旁边的李副局长说:“老李你太客气了嘛。”李副局长说:“领导日理万机,还能抽出宝贵时间到局里来现场办公,指导我们工作,是我们的莫大荣幸。”
登上台阶,两只猛狮盘踞两侧,周副市长顺手在石狮身上拍拍,说:“这对狮子真有气势和个性,看看它们这粗重的鬃毛,张开的阔嘴,那刚烈的吼声尤在耳旁。”李副局长说:“这对石狮的嘴巴本来是闭着的,听说周市长和吴秘书长要到局里来,今天上午兴奋得张开大嘴,连吼三声,现在还没法合上去呢。”
说得大家都笑。周副市长也笑着点一点李副局长,说:“你倒好,我前面拍狮子,你后面拍起我来了。”
上楼进得会议室,围坐在圆桌外围的中层干部们立即起身鼓起掌来。周副市长向大家抬抬手,在李副局长的恭请下落了座。吴副秘书长和李副局长一左一右紧傍着周副市长,其他局领导按排名顺序,依次罗列了一圈。
大家坐定,李副市长说了欢迎周副市长和吴副秘书长下来现场办公的客套话,准备介绍在坐的其他局领导和中层干部。这时吴副秘书长忽然抬起头来,扫一眼会议室,说:“我有个亲戚在贵局工作,好像也是中层干部,怎么没见在座呢?”周副市长也点点头说:“我也听说过,吴秘有个亲戚在这里,今天让我认识认识嘛。”
李副局长就懵了,吴副秘书长有亲戚在局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这不是严重失职么?他眼巴巴望着吴副秘书长,说:“谁是吴秘书长的亲戚?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是我工作不够深入造成的失误,应该做深刻检讨。”吴副秘书长说:“孟不觉。贵局有这么一个人吗?”
闻此言,李副局长心里一沉,暗想坏了。这半年来,他视孟不觉为顾局长的人,一直将他晾在一边,今天这个会,人教处肯定没有通知他,所以才没见他的影子。李副局长只得鼓大双眼,瞪着宋处长,说:“孟处长呢?我曾特意指名要你通知的,通知到没有?”
宋处长当然不便把责任推回到李副局长身上,只谎话谎说道:“打过他几个电话,但没找到他。我再找找他。”掏出手机,出了会议室。
吴副秘书长当然不好让李副局长太难堪,对他说:“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李局长你继续吧。”李副局长心里内疚着,开始介绍在座局领导和中层干部。介绍到谁,谁小学生般站起来,垂了双手,笑着向周副市长和吴副秘书长弓弓腰,点个头。
快介绍完毕的时候,宋处长推开门,带着孟不觉进了会议室。宋处长一脸的大功告成,不无得意地对吴副秘书长说道:“我终于把孟处长给您找来了。”吴副秘书长朝宋处长埋一下头,转而向孟不觉招手道:“不觉,到我这里来。”
孟不觉心里一热,朝吴副秘书长走过去。他终于知道宋处长为什么火急火燎找自己了。
吴副秘书长旁边的一位副局长只好起身,另谋高就,让孟不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吴副秘书长揽着孟不觉肩膀对周副市长说:“这就是我的亲戚孟不觉,人教处的副处长。”周副市长看看孟不觉,说:“你这亲戚蛮年轻的嘛。”
“周市长您好!”孟不觉向周副市长拱拱手,咧嘴一笑。心里暗暗疑惑,自己几时竟成了吴副秘书长的亲戚了?
这时李副局长开口问吴副秘书长道:“吴秘书长还没告诉大家,孟处长是您什么亲戚哩。”吴副秘书长说:“我的连襟呀。”李副局长说:“连襟?也就是说,您的夫人和孟处长的夫人是姐妹啰?”又责怪孟不觉:“孟处长,你真是保守呀,我们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从没听你交代这层社会关系。你这可是向组织隐瞒事实真相哟。”
孟不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夫人虽然口口声声喊吴副秘书长夫人为大姐,却毕竟一个姓肖,一个姓郑,不想彼此的男人便成了连襟,这又是从何说起呢?孟不觉没有吱声,倒看吴副秘书长能给个什么说法。
只听吴副秘书长轻轻一笑,说:“我夫人在水文局工作,水文局的人见了我,说我是他们的女婿。不觉的夫人也在水文局工作,水文局的人见了他,也说他是他们的女婿。我们两个都是水文局的女婿,你们说说,我俩算不算连襟和亲戚?”
大家这才晃然明白过来。机关里的人确实爱开这种玩笑,喜欢把单位里某女人的丈夫说成是自己单位的女婿,某男人的老婆说成是自己单位的媳妇。大家于是笑道:“吴秘书长说得还挺有逻辑的。”
笑过,继续开会。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周副市长以市政府的名义,正式宣布李副局长为局里工作主持人。按说李副局长实际主持局里工作,是半年前顾局长接受市纪委调查的时候开始的。不过当时顾局长只是接受调查,有没有问题还不太好说,因此表面上还是局长,市委和政府有关领导只背后打了个招呼,由李副局长临时负责局里工作,也就一直没公开宣布他是主持人。现在顾局长已经调走,新局长还来不及产生,出于工作需要,市政府才由周副市长亲自下来明确李副局长这个临时身份。当然一般情况下,李副局长既然已做上局里工作主持人,也许只是一个过渡,最终成为局长的可能性自然会很大。
周副市长宣布完毕,又代表市委市政府谈了几点希望。接着李副局长表态,表示绝不辜负政府厚望,团结好局党组一班人,努力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光荣使命。局里其他领导也都发言,坚决支持、衷心拥护市政府的决定,一定在李副局长的正确领导下,齐心协力搞好局里各项工作。最后吴副秘书长代表市政府就工作问题谈了几条指导性意见,会议议程基本完成,李副局长宣布散会。在热烈的掌声中,周副市长和吴副秘书长走出会议室,并由李副局长等局领导陪着下楼,向坪里的红旗轿车走去。
孟不觉因为是吴副秘书长的所谓亲戚,也荣幸地傍着他来到车旁,送市领导上车,算是享受了一回局领导的待遇。
上了车,吴副秘书长还按下车窗,向李副局长他们挥挥手,同时对孟不觉说了声:“不觉,以后常联系哟。”孟不觉忙说:“一定一定。”心里明白,吴副秘书长这话,与其说是说给自己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李副局长他们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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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里冤枉出了一管鼻血,程校长怎么也想不通,捂着发紫的鼻头,跑到局里来,进了李副局长办公室。原来他是李副局长的战友,如果不是听说顾局长靠边站,大权旁落到了李副局长手里,程校长哪敢那么对待孟不觉?
这天李副局长没有外出,手里拿着水笔,坐在桌前批阅机要室刚送过来的文件。有些文件是面上的,签个阅字就行了,有些是业务工作,得签署具体意见,要费些思量。又觉得今天当务之急并不是签阅文件,好像还有一件什么事情,必须马上落实一下。
直到手头这份文件的意见签毕,又落下自己的大名和年月日,才猛然想起应该立即找孟不觉谈谈。吴副秘书长说他与孟不觉是连襟和亲戚,尽管是开的玩笑,却是在全局中层以上干部前面开的,那么这个玩笑也就不仅仅是玩笑,而是领导的指示精神。更重要的是李副局长还听说过,周副市长进常委做常务副市长只是一个过渡,上面的意思是让他以后做市长。他做了市长,跟随他多年的吴副秘书长肯定会进一大步,也就是说,吴副秘书长的指示精神不是一般的指示精神,而是特别重要的指示精神,必须认真领会,努力吃透,坚决贯彻落实下去。
李副局长决定马上跟孟不觉见了面,沟通沟通,并把他的工作落实妥当。记起半年前孟不觉找上门来汇报扶贫工作的情形,当时把他看成是顾局长和何副局长的人,自己的态度确实生硬了点。李副局长一向自诩为是唯物主义者,而唯物论认为,事物总是不断发展和变化的,因此现在再不能拿过去的眼光看待孟不觉了。那么要跟他见面,也该找个什么由头吧?总不能直接端出吴副秘书长,好像吴副秘书长开句玩笑,说孟不觉是他亲戚,你就一下子对孟不觉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这岂不显得你势利眼,要让孟不觉小瞧了?
就在李副局长举棋不定的时候,程校长进了办公室。他捂着鼻头,说话瓮声瓮气的:“老战友啊,你要给我做主啊!”
私下里程校长喊声老战友,显得亲切,可这是机关,姓程的也不知道改改口,李副局长心里便有些不痛快,黑着脸说:“给你做什么主?老婆跟人家跑了?”程校长哭丧着脸,说:“老婆跟人跑了就跑了,我哪会来麻烦你当领导的?”李副局长说:“那你有屁就放,捂着鼻子要擤鼻涕怎么的?”
程校长这才拿开鼻子上的手,伸长脖子,凑到李副局长前面,说:“你看看,你给我看看。我这只鼻子成什么模样了?”
李副局长望望前面这只发紫的大蒜鼻,觉得有些滑稽,说:“你以为你这只鼻子长得中看怎么的?”程校长说:“要是还中看,我就不来找你做主了。”李副局长说:“你的鼻子长在你脸上,我做得了什么主?”程校长说:“我的鼻子长在我脸上,可将我的鼻子擂成这样的人却是你的下属。”李副局长说:“我的下属,那是谁?”
程校长牙根咬得嗄嗄作响,说:“孟不觉!”
“孟不觉?孟不觉怎么你了?”李副局长想,真是巧了,自己正想找孟不觉,这个姓程的就告他状来了。
程校长开始控诉孟不觉。
控诉完,程校长还拿出一叠医药费发票,放到李副局长桌上,一边补充道:“他姓孟的也是挑水找错了码头,编了理由到我手上来骗钱,也不想想我程某人何许人也,怎会吃他那套小儿科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