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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余欢-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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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平突然有点心疼。
     “都习惯了。”如意撇撇嘴,补充道。
     “I'm so sorry。”
     “这有什么可sorry的。我们这些中国人到你们美国来,纯粹是自作自受的一件事。”如意满不在乎地说。
     一平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意把他的CD放回去,也觉得有点百无聊赖。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浪到天亮,你无怨无悔地爱着那个人,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如意突然开始哼歌。
     一平扭过头,看了一眼她的侧面。看见她刷得长长的睫毛下面,有点落寞的光。
     她唱的声音很小,小小的声音,裹在Nissan里,从灯火通明的大街上滑过。
     一平突然心里有了一点冲动。想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安慰。
     于是他突然把车在路旁停了下来。
     “怎么了?”急刹车把如意吓了一跳。
     一平的心扑扑跳着。往常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突然没有了踪影。
     那只想要伸出的手,变得重若千斤。
     他深呼吸了一口,扭头向如意看去。
     如意满脸的困惑,眼睛瞪得圆圆的。
     圆圆的眼睛下面,是一个梯形的脸。
     梯形。顽强的梯形。战无不胜的梯形。
     一平心中鼓涨起来的柔情,像被扎了一针,猛地一下泄了气。
     “杨小姐唱得太动听了”,玩世不恭只是松动了一下,又重新勒紧了一平,“我要停下来,专心地听。”

◎14 洗完澡的小蕾,及偏执的缓慢(1)

     小蕾每天要洗两个澡,每个澡前前后后要花一个多小时。尤其是早上这个澡——因为要出门,出门之前小蕾要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有一句名言,叫“活得要像明天就要死去一样”。而小蕾的信条是:洗得要跟马上要去约会一样。
     而这个情人,在今年的七月底、八月份,就是Adam。
     Adam,啊,Adam。那个帅得无法无天的家伙。
     小蕾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碰见Adam。尤其她最近故意去商学院的图书馆看书学习,Adam随时可能出现在那里。因为觉得随时可能碰见Adam,所以小蕾的打扮格外精心。
     小蕾从浴室出来,擦干水,仔仔细细地给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抹护肤霜。她动作很慢。她干什么动作都很慢。她吃饭很慢,走路很慢,说话也很慢。她觉得一个好女孩就是一个干什么都慢的女孩。
     抹到胸部时,她一阵沮丧。她觉得自己的胸围不够大,而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她多么希望自己的胸围是B或者C啊,但是她只有A。她觉得这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好像一种原罪。她坚信以前Joe不喜欢她,就是因为她的胸不够大。而现在她的担心是,Adam会看出她的胸很小,并且因此看不上她。她担心得要死。
     她曾经收集各种丰胸霜、健胸乳的广告,但是她害怕那些东西会产生副作用。她也认真地考虑过丰胸手术的事,但是,“看上去太假了,丑死了”,他们说。
     她站到镜子前。用手托起自己小小的胸部,让它们看上去显得大一点。然后她又转身,从侧面看。非常微弱的一个弧度,微弱得让她伤心。
     都是我妈让我从小学芭蕾学的。跳舞的女孩没有一个丰满的!
     学芭蕾舞的另一个后果就是把小蕾的腿练得很粗。这也是她的一个心头之痛。
     其实镜子里的小蕾身材姣好,比例匀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看见的全是缺点。虽然如意陈朗她们总是教育她——
     “第一,如果一个男人仅仅因为你胸大或者胸小而喜欢或者不喜欢你,这样的感情牢靠吗?”如意说。
     “第二,不管你身材多么好,男权的世界就是唆使女人仇视自己的身体,这完全是一个圈套。”陈朗站在女权主义的高度,说。
     她们这样说时,小蕾总是苦涩地一笑。她没有她们那么强大,那么头头是道。她就是想要一个C号的胸部,并且挺着这个胸部巡回展出。她很羡慕如意,她有一个C号的胸部。她也佩服陈朗,虽然胸不大,但竟敢经常不戴胸罩走来走去,仿佛她故意选择了一个A号的胸部来挑衅这个世界。
     但是小蕾是小蕾。她觉得丰满是她的义务。她没有尽到这个义务,感到羞愧难当。于是,她做事情更慢了,更慢地吃饭,更慢地说话,更慢地走路,好像这是赎罪的一种方式。
     她开始吹头发。小蕾的头发很长,很软,永远是梳成一个整整齐齐的披肩长发,像个穿校服的日本女学生那样。她也听说过“波西米亚”风格,也听说过“邋遢帅”。但那是陈朗的风格,而小蕾,是琼瑶小说里拿到绿卡的永久居民。在她看来,一个好女孩就是一个干什么都很慢的女孩。一个好女孩就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很整齐的女孩。郭小蕾就是郭小蕾,她决意要把温顺发展到偏执的程度。
     她开始穿衣服。首先拿出一件红色的V领汗衫,再配上一条黑色的超短裙。不行,太性感了,Adam看见我在图书馆里穿成这样,一定会不喜欢的。然后她又试穿了一件棕色的吊带背心和一条深咖啡色的大裤脚长裤——不行,这条裤子太老气了。那条黑裙子,不行,不衬皮肤。这个花背心,不成熟。那条蓝裙子,没有朝气。那个粉汗衫,没气质。那条紫裙子,太暴露……小蕾试来试去,把衣柜翻了个遍,累了个气喘吁吁。
     一个小时过去了。
     都快11点了!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有效率!小蕾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背,上面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完了,澡白洗了!我怎么这么优柔寡断!这么没用!也许我妈是对的,我就是没用!到美国四年了,没有一个男朋友!我已经25岁!25岁!她觉得时间不是在滴答滴答地转,而是在轰隆轰隆地响。一个男朋友都没有!Joe不喜欢我!Alex不喜欢我!Adam又为什么会喜欢我?!我这是怎么了?我胸小!我腿粗!我又这么没用!转了一个小时,连一件衣服都选不出来!没有一件好看的衣服!

◎14 洗完澡的小蕾,及偏执的缓慢(2)

     小蕾趴到床头,脸埋在枕头里。她觉得自己那么失败。她削尖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别人都有爱情,就连如意,都有一个若即若离的情人,就连刘珊,那个她平生见过的眼睛最小的女孩,都有一个男朋友,而她,感情生活会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上午的阳光穿过百叶窗,一条一条的,铺了一屋子。有一条铺在她脸上,像一个温柔的抚摸。
     她蹭地跳起来,决定开始化妆。
     先不管衣服的事了!先化妆再说。
     小蕾每天都化妆。小蕾不化妆也挺漂亮,但是不化妆对小蕾来说完全不可思议。她觉得一个女孩不化妆出门,就像一个80岁的老头不拄拐杖就出门一样,是凶多吉少的一件事。对小蕾来说,这件事的仪式意义远远大于它的实际意义。左手拿着一块粉饼,右手拿着一个粉扑,就这样一个姿态,对于小蕾,就像一颗镇定剂,安抚了她的那些焦虑。
     于是,我们看见郭小蕾。赤身裸体地站在镜子前,一条一条的阳光扑在她脚丫子上,把上面细细的绒毛照得轻轻摇摆。半湿不干的头发,散落在她胸前,呵护着她那张困惑的脸。她细心地扑着粉饼,雅诗兰黛,淡米色,在她脸上涂抹出一种安宁。小巧玲珑的乳房嵌在小巧玲珑的身体上,像两只眼睛,不解地张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床上床下,铺了一地乱七八糟的衣服,证明着刚才那场硝烟弥漫的、慢慢平息下来的、一个女人对自己的战争。

◎15 别人的幸福(1)

     “她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就是胖了点。”陈朗说。
     “我觉得也是。肚皮那一圈肉看得很清楚啊。”小蕾说。
     “漂亮吗?我也没觉得她有多漂亮啊,反正是不经看的那种。”如意说。
     陈朗、小蕾、如意刚刚参加完一个婚礼,现在坐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餐馆喝珍珠奶茶,聊刚才的婚礼。她们都打扮得很漂亮,化着很浓的妆——参加婚礼嘛,终于逮着机会穿一穿那些色情的露肩、露背、露胸裙了。露吧露吧,人生能有几回露。她们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美了一顿,仿佛这是对她们不得其所的生活的一种报复。此刻,她们坐在餐馆靠窗户的座位上,咕咚咕咚喝着奶茶,妖艳得完全脱离实际。
     “但是她老公真的很帅啊,而且还是一个医生,”小蕾说,“为什么别人都能找到爱情,我们就不行?”
     “那又怎么样?也没觉得他对她多好!”如意说。
     “是,一整个婚礼,就见他和他自己的朋友混在一起,也没见他对玲玲有多亲热。既然是婚礼,两个人应该粘一块儿才对嘛!我看见玲玲亲了他好几次,他每次都是被动地接应。反正我是没看到他主动亲她。”陈朗说。
     “啊?真的?我都没注意到。”
     “这么明显,你都没有注意到?”
     “还有啊,婚礼上新郎怎么也得说几句好听的话吧?比如‘我很荣幸娶到全世界最美的女孩’什么的,管他真的假的,总得说几句好听的话吧?搞不好是要做一辈子检讨的。他怎么就缩一边,跟没他什么事似的。”如意补充道。
     “是,简直看不出来他是新郎,也跟一个来混吃混喝的客人似的。”
     她们谈论的是蒋玲玲,也就是那个今天下午刚结婚的新娘。她嫁给了一个大帅哥,“而且还是一个医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就像是对陈朗、如意和小蕾的一种蓄意伤害,让她们都感到委屈,仿佛一个丑陋的人面前,突然被放上了一个镜子。
     这个镜子里,坐着三个失魂落魄的女孩,香艳,而又愤怒,啪嗒啪嗒地喝着珍珠奶茶。
     “再说了,他不是医生吗,应该挺有钱吧?怎么办得这么寒碜?”
     “对啊,我刚才都没有吃饱。”
     “吃的那都是什么呀?Broccoli and Chicken?西兰花鸡片?简直是耸人听闻。”
     “干脆叫pizza好了,丢人丢到底。”
     “还有啊,你知道玲玲那个婚纱多少钱吗?才300块啊!”
     “啊?”
     “不少了,可以买30盘西兰花鸡片了。”
     镜子里,三个人笑起来,香艳,而又恶毒,啪嗒啪嗒地喝着珍珠奶茶。
     “还有,他怎么也不来给咱们敬个酒,表示一下感谢?对玲玲的朋友的尊重,也是对玲玲的一种尊重吧?不给咱们面子,也是不给玲玲面子吧。”
     “是啊,说个‘谢谢光临’什么的,是最起码的。”
     “好像我们就是去给他做道具似的,他是谁啊?谁稀罕啊?”
     “就是,什么了不起!我们在那里给他们忙上忙下的,也不来说个谢谢!”
     “做做样子也可以嘛!做做样子,给玲玲一点面子,有多难吗?”
     “也不知道玲玲是怎么想的,这种男人,不知道关心人,别说是医生了,就是CEO我也瞧不上。”
     “医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执照的骗子吗?上次我去看病,就是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就收了保险公司400块钱。”
     “嗯,而且对医生来说,女人就是一堆器官而已,能产生爱情吗?”
     “是啊,就没见过一个汽车修理师爱上轮胎的。”
     镜子里,三个人笑起来,更香艳,更恶毒,啪嗒啪嗒地喝着珍珠奶茶。
     “还有,玲玲跟别人合影的时候,他也应该参加吧?”
     “你想想看,从头到尾,他有没有跟咱们合一次影?”
     “玲玲嫁给他,一辈子要吃很多的苦的。”

◎15 别人的幸福(2)

     “嗯。”
     “我觉得也是。”
     陈朗、如意和小蕾你一言、我一语,怀着满腔正义,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大声。她们涂得很艳丽的嘴唇劈劈啪啪翻动着,仿佛几顶机关枪,扫射着那个镜子。那个暴露她们不得其所的生活的镜子。玲玲要吃很多的苦。这就是她们得出的结论。这个结论让她们松了一口气,重新感到了生活的公平。于是,她们振作起来,又开始咕咚咕咚喝奶茶。
     玲玲肯定要吃很多的苦。她必须吃很多的苦。她只能吃很多的苦。她们并不在乎玲玲会不会吃很多的苦,她们并不心疼,并不同情,她们甚至高兴得很,但是玲玲肯定要吃很多的苦。否则——
     “为什么别人都能找到爱情,而我们不行?”
     她们做女人也算是鞠躬尽瘁、老而后已了,该冒傻气的时候冒傻气,该露乳沟的时候露乳沟,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优雅、骄傲、娇憨、贤惠、活泼……各种凶器,信手拈来,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她们找不到爱情。青春的汽笛已经拉响,手上的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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