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国]人之初-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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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正想回话,一个有着天蓝色头发的俊秀青年就走了进来,我身旁的柴凛皱了皱眉,低声在我耳边言道他曾经作为红秀丽的朋友来过尚书令府。青年止住兵士的话,向我们拱手,「下官监察御史陆清雅见过郑夫人,」他转向我,「这位是全商联的章三娘?」
「见过陆大人。」我向他福身行礼。这年头,彩云国的坏人们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长得好,好人长得像小受,坏人就像强攻,噗。不对,皇毅和晏树,谁攻谁受还说不定。咳!
「章会长,请。」他伸手指向我手中的帐册。
我笑着抬手,一把将烛火推倒在帐册上。陆清雅要来救,柴凛却是机警,将她房内研究用的油一把泼到册上,帐册在倾刻间化为灰烬。
陆清雅楞了一下,然后收回手,哼笑一声,「两位是要协助罪犯掩藏罪证吗?」
柴凛拍了拍手,说:「章会长一时不慎推倒烛台,我着急下一时不察,将油当成了救火的水,一场意外。」
我接口道:「况且这不过是个小说话本而非帐册之类的东西,怕是陆大人误会了。」
陆清雅看了我们好一阵子,然后一拱手,利落退走,我和柴凛相视一笑。这证据,我再抄一份让红黎深找机会转交给红秀丽就好,至于御史台就不必了。想合作,就得正正经经地合作,强抢可一,却不可再,这把小火是我对陆清雅的警告。就是会因此而拖下了破案的速度,有更多的平民受害,我也……
我垂下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忘川
一早起来,辛梓一边帮着我穿衣,一边报告着解佩的情况,「姑娘还是吃不下饭,整天就躲在屋子里流泪。至于身体上,大夫说了,这皮外伤好了,可是姑娘本就生着重病,这下子再伤一次,心里又憋着,弄得这回可是重病缠身。」
我叹一口气。那天的事后,解佩受了这么大的伤害,病是一定的了,可我没想到大夫在她身上找到了更多的旧伤,底子更是虚到不得了。明明在一年多以前,我在茶州所见到的解佩还是个健康聪敏的女子,这……
「我去看看她。」换过衣服,我独自一人走到她的院落。我敲了敲门,「解佩,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三娘请进。」
我推开门,就看见只穿着中衣的解佩半躺在床头,脸色有如白纸。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这……女人遭了这事,尤其是在如此时代下长大的女子,要该如何承受。我想安慰她,可到来以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三娘,」她凄美地笑着,「你不用担心我,我本来就是个妓女,本来,对我就没有糟不糟蹋之说。」
「别胡说话。」我轻声道。事实上单凭此事,根本告不入那国子监祭酒何侑之,只是皇毅牵扯出了其他事,才把他关进了牢。别人都觉着,强要了个青楼女子根本就不是一件大事。
「本来,就是脏的。」
「佩儿,你要是脏,那嫖客就更脏。这世道,本来就没人不脏的,既然此生已做了这行当,那就看开一点。你的品性众人皆知,何止不脏?」我紧了紧她的手,「那更是白莲。」
解佩笑了几声,又咳了几声,「三娘在开解我,你怎么就不把话说给自己听听?相交数年,三娘的心事我也略知一二。不认识你的都说章三娘下手狠,认识你的却没一个不说你温柔良善,这两个说法竟都指向你一人。三娘,其实心里苦的人是你吧?你既是做下了那些事,你为什么又不看开一点?」
「佩儿,我那一笔笔帐都清清楚楚的,我救了张三不代表我杀了李四的罪就没了,一笔归一笔,就等着哪天来报应而已。可没关系,再脏都没关系,因为我活得下去,我知道自己该作甚么,可你不一样。」我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你心地纯良,你要不懂得看开一点,你就活不下了,你何苦如此折腾自己?」
「你要听了我的事,你就不会再这样说了。」
──解佩说,原来她早就有了身孕,办了茶家一事后就从了良,给孩子的父亲作了妾侍。正室自是不喜,丈夫本来还护着她,可当她生下的是个女孩以后,那期待儿子的丈夫对她也淡了。一个名妓,最后流落得未出月子就被正室打卖出府的田地,再辗转来到贵阳。
「三娘,」解佩笑了又哭,「我明知道自己是个狐狸精,可我以为那是真爱,就是作妾也值了。我不恨那正室夫人,不恨,是我抢了她的丈夫,我不恨。我恨的,是我自己,恨自己不知自尊自爱,活该落到这个下场。我就是个贱人!我苏解佩,就是个出身青楼、人尽可夫的贱人,竟还妄想不接不喜欢的客。真爱,哈哈哈哈,真爱……」
女人哪。
「一事归一事,佩儿,没有活不活该的。那何侑之侮辱你,那是他的错,你别把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至于往事如何,你也得活下去,该赎得罪去赎,该忘的,」我摇摇头,「那就都忘了。」
我就坐在这里,陪着她,由着她哭一场。
个多月后的一天,我出去办完事,就如常放辛梓去玩了,自己在熙攘的大街上慢悠悠地走着,透透气,却是再次在贵阳街头上碰上了皇毅。
「见过葵大人。」我向他笑了笑,屈身轻施一礼。
「章会长不必客气。」顿了一下,皇毅续道:「用饭了吗?」
「刚用过了。」说谎的。
「那就去随便走走消食吧。」不等我回话,皇毅就先大步走开。
我快步跟上,「……我没吃多,不用消食。」实际上我很饿来着,再走我的肚子会叫的。
「那去吃饭?」他侧头睨着我。
……被发现了。我失笑,「嗯,相请不如偶遇,就依葵大人所言。」在我以为他要带我到哪个酒家的时候,他却是领着我到了一个路边小摊。我看看挂着的餐名,却都是甜品。
他掀起衣服下摆,坐下,「一脸苦瓜的样子,就吃点甜的中和一下。」
我也跟着落坐在他的旁边,「……今早喝了碗姜汤……」出自辛梓这小混蛋之手,味道可想而知。
「小孩子吗,姜汤也怕。」他轻斥一声。
「有喝下就好。」切。
「病了?」
我摇摇头,「一点不舒服而已,没事。」
「蠢材。」
啊哈?「别人都说只有笨蛋才不会生病的。」
「会信这种话的亦只有笨蛋。」
我噎了一下,干瞪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声。他这张嘴。
「你将崔昌丰教出来了?」他动手洗着碗筷。
「他是林牧大人的学生,我只是代为照顾了数年罢了。」我苦笑着捂捂额,「也怪我,昌丰的脾气这几年都没长进,依旧一点就着。在京中要是还依着牧大人的那套性子来,怕是要吃苦的。」
皇毅冷哼一声,「不吃苦头他怎么知道要改?」
「……那个,」我瞄了几眼他的脸色,干咳一声,「咳!昌丰给你脸色看了?」这孩子是一万个讨厌皇毅的。
「没有,」皇毅冷冷地牵了一下嘴角,「精明得跟只猴子一样,他只是对我假笑而已。不自量力,以为进了破吏部就是天之骄子,你最好让他别跟着红黎深那个白痴混。」
我底气不足地说:「……黎深是天才。」
「天生蠢材。」
我偏过了头,失笑,「用词太过分了。」
「是恰如其分。」他将碗筷递给我,「让崔昌丰去户部。」
我抽出手帕将之擦干,「户部?其实,凤珠大人和黎深大人某程度上是一样的……」朝中说起他们两位吏、户两部之主,均是闻之色变。
「笨蛋,用脑袋好好想想。」他擦了擦手,在桌上屈指敲了一下,「你一下子让他来御史台他也受不了,我也不要这种脾气如牛、脑子有缺憾、眼睛长在额头上的蠢材。连人脉都比不上别人,根本就不能用。」
我抽了抽嘴角。昌丰才十九岁,又是平民出身,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是年少有为了好不?
皇毅以恶鬼的表情续道:「户部涉及国计民生,比起指调官吏的吏部,优越感却要少一点,让他先去户部历练数年,再往地方上派。」
我想了想,点点头。户部在黄凤珠的手下也是相当能锻炼人的,同时又是地位尊贵的六部,从吏部调至户部,昌丰会比较好适应。我听着皇毅向店家点东西,然后问道:「旺季大人近来身体可好?」
他点点头,「嗯。你这几年送来的手信他都收到,他让我有机会的向你道谢。」
我笑着摆摆手,「没事,顺道而已,我家不缺这些。」
他面无表情地说:「啊,我也是这么说。」
「……」我那是客套话,你可以不必如此直接的……
我捂着额失笑。
被人用N种方式埋汰过后,我耸拉着肩叹一口气。客气啊客气,你为何就不愿降临在葵皇毅的身上?皇毅转开了脸,却是被我看见他的嘴角微勾。我楞了楞,愈发哭笑不得。甜品来了的时候,他让我每道都尝了尝,我觉着这摊子确实是很不错,好味道!
我看店家是两位老人家,可还有一个年轻的儿子,想了想,便向他们招招手,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租一个正经的店面来做生意,由我来出资,他们都千恩万谢地答应了。皇毅望我,我便笑道:「如果只是两位老人家,他们大概是不愿意的,但为了孩子的前途,却多半会答应。街上摆摊终是要受风雨,还是搬进铺子里好。」
「不怕亏本了?」他抱着手臂,「街头小吃难登大雅之堂,上了店面,客源该当如何?」
「你也懂一点经商?确实,店面会使成本上涨,客源档次上升,新客未必会喜欢这种街头小吃,但是皇毅不也觉着这里的东西好吃吗?」我笑眯眯地说,「换一个包装方式,凭着这些小吃也准能将贵人们宰掉。况且我又不怕亏本,等于没有任何风险,这不就是无本生利吗?」
总感觉皇毅的嘴角抽了抽,「到头来,你还是给我算着这些一碗几分钱的营生。」
我哈哈大笑,「不好吗?人的每天就是靠着这些几分钱一碗的粮食撑起来的,对某些女人来说,一盒几分的胭脂就是她们的生命。这样说来,我可是掌握着大家的生命了啊。」
他哼了一声,「小人得志。」
我直笑个不停,「是,我是小人,您见谅。」
过了好一阵子,皇毅忽然道:「自重身份,动不动就自眨身价,反倒是得不到尊重。」
我楞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怕是在说大半年前跟他在酒家偶遇时,我被某官员当众评头品足之事。我放下碗筷,笑道:「难道我自抬身价了就会得到所谓的尊重?」
他斥道:「不知道甚么叫不亢不卑吗?」
我摸摸鼻子,「我知道。可是,为了别人名不符实的面上尊重而刻意改变自己言行,这还叫不亢不卑吗?」那才卑到地里去了,「我就是不想跟他当场争论。该装的时候我还是会装的,我上次进宫的时候我就觉着自己打扮得不错,平日,那就随便一点的好了啊。」
皇毅抬手揉揉眉心,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算了。」他叫来店家结账,「你自己胡闹去!」
我也翻着钱袋子,「……切。」
「闭嘴,成何体统。」
「……」切切切切。
付过了钱,皇毅还是领先走着。我抿了抿唇,然后拉开一个微笑,扬声叫住他:「葵大人,」他转过身来,灰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三娘有事,就此告辞了。」
他顿了顿,「嗯,我送你回去。」
「我的侍女辛梓在等我。」
他轻哼了一声,「你放她去玩了?」
莫名其妙的,我心虚地转开了头。
「我陪你等着,」他数落道,「出来也不多带人,脑子里塞草吗?」
「……」救命。
我们随便的坐在了一个街道尽头的井子边上,顺手买了个西瓜分成两半,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爽。
「国子监祭酒何侑之一案,明天就审,你不必担心。」皇毅的手灵巧地用勺子刮出了一个小球。
学不会这一下的我自暴自弃地乱刮一通,「我没担心过这个,你不让他丢官,我也自有办法。」
「这事以后就过了,你别再去惹他。还嫌自己的名声不够难听吗?」
我抽了抽嘴角。明明真正出手的人是他,为什么名声被败的是我?何侑之在士林中相当有名,当天我在花街跟他叫板,就预料到这后果的了。想了一下,我叹口气,道:「罢了,丢官了就罢了。」他对解佩做成的伤害就能弥补了吗?他对解佩的强要和打伤已经够可恶,再加上解佩本来就处于低谷之时,这事把她拖进了自我厌弃的境地,我怎么劝也没用。
「还在担心那姑娘吗?」
「解佩的性子比较莽撞,可就是如此,当日她大概也只是直话直说而已,却因此而得罪了对方,遭此大祸。」
「过刚易折。」
我苦笑着摇摇头,「刚直也是错。要是只有装聋作哑才能保得住自身,皇毅你说,老师和这书上,又何苦要教我们甚么叫做对和错?这书上学来的观点根本就行不通。」
「妄想一点苦头都不吃就学会东西,本来就是你的错。」他冷着脸捧着个空空的西瓜皮,「书上学来的就能直接用,没这么便宜。活到这把年纪才想这个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