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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彩云国]人之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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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远远的,就有一小队人抬着轿跑了过来要接我回家。是我家的家丁。
我将刚刚拿起的棋子放回,拢袖笑着起身,「大人,这局算和,如何?」
他也将棋子放回棋盒,抬眼望我,「我输了。」
「大人是中局就会认输的人吗?」我走去拍了一下林牧,「牧大人,我府上来人了,我先送您回去。」
「不要不要。」林牧抱着膝在地上滚来滚去,「轿子颠得我屁股痛!」
我直接挥手让人将他押上轿子了事。
等我安顿好林牧,葵皇毅还背着手站在亭边。
「章小姐是喜欢和局的人?」他反问道。
我笑了笑,「和气生财,让大人见笑了。」我向他行了一礼,便转身亦上了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尚是年少

又过了几天,我前去萧知府的府中祝贺知府千金萧贵的十五岁生辰。
「章府小姐到!」一个萧府的家丁在二门就大声嚷开。
尽管我的耳朵被家丁的大嗓门狠狠地震了一下,我还是保持着微笑,跟着领路的侍女走进热闹非凡的知府宅第,身后也跟了侍女燕甜。我一到来,很多先到了的各府小姐都向我打起了招呼。我一一应过后才转向坐在上首一动不动的知府小姐萧贵。我向她说了些祝贺说话,她矜持地微点了一下下巴,就挥手让侍女将我带到中间偏后的位置坐下。我暗自扫了一眼,发现坐在上席的除了官府的人家,还有一家商家的女儿,应该是近来跟知府小姐玩得好,才有此「殊荣」。
嗯,她是卢家二小姐,上个月刚来我家的脂粉铺子买了昂贵的红州橘子红胭脂,应该就是为了迎合知府小姐的品味。我要记得跟掌柜说一声,让他看准卢二小姐的心理来推销,肯定又会小赚一笔的,哈哈。我举杯抿了口果酒,在这小姐夫人们的宴席间百无聊赖。在快要开宴前,我看见知府公子萧矜走了过来我们这边,我便向站在身后的侍女燕甜使了个眼色,偷偷开溜。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如果被这人缠上了,又是好一顿的没完没了。
我避走至萧府的花园,藏身在假石后躲清静。又不是第一次出来社交场合,小小的县城里大家都是见惯的,少了一时半会的应酬并不妨事。我看眼前潺潺流过的人做小溪甚为雅致,便蹲下身来,伸手沾了些水在地上画了个小人。
小人在做挖鼻的动作。
哈哈哈哈。
「章小姐。」一声低沉的男音在我的背后响起。
我拍拍手,站起来转身望向来人──葵皇毅。我笑了笑,右脚一把抹过地上的水痕,「失礼了。您这几天过得还好吗?」瞧了他几眼,我抿了抿唇,好歹没笑出声来。他现在一身仆役的打扮,偏生他举手投足都有被教导过举止的痕迹,乔装过后的他比上次见他穿上普通士子装扮时,还要显眼。那他乔装来干什么?亏得他真的可以混进府。
啊,不,是真亏我可以让他混进府才对。
瞎了瞎了,大家都瞎了。
他向侧踏前了一步,让假石完全挡去他的身影。
「章小姐,你知道萧小姐的正房在哪儿吗?」
萧贵的房间?内宅女眷的院落,难怪他不知。我抿抿唇,没多问,低声为他指了路。我在小时候就时有来访知府府第,说不定要比现任知府一家人还要熟悉路径。他向我确认了一次方向,就闪身出了花园。望着他的背影,我开始觉得御史变成了跟蜘蛛侠一样的职业。明明这本来只是个言官好不好?
我在花园里再歇了一下,估摸着开席了便回去。我和各府小姐一起看着戏台上的热闹,听她们评点最近新到的胭脂首饰,心下琢磨着要章家旗下的铺子多进些甚么货。
「章小姐,」知府小姐萧贵难得地向我搭话,「你在想甚么呢?是在想林牧大人和李文显大人给你布下的功课吗?」
我老实地说:「不,我是想着家中铺子要进的货。听说萧小姐你喜欢红州来的橘子红?这的确是种好颜色,就是有点难得,供货不稳,我正在想着要进别的胭脂为好。」
听到喜欢的胭脂快没了,萧贵皱起了眉头。
知府夫人道:「我上次看你的房里好像还有一盒。连章家都弄不来橘子红吗?」说着,爱女心切的知府夫人当下就要侍女回房查看橘子红的存货。
……葵皇毅可还在知府小姐的房里……
我便插言说道:「橘子红真是不易得,一盒也不多,只够用上半月,而且每三个月才来一次货,每次的货也是少得很……」
知府夫人的眼神闪了闪,停下唤人的动作,抬手抿抿发际,「一次来货有多少盒?」
「不多,就三盒。」假的。不过在座的小姐夫人中,的确只买了三盒。我们隆清县并不富有,价比千金的红州橘子红就是进了贷,我都会将它销向其他县的分店。
知府夫人和小姐各买了一盒,而另一个买去橘子红的卢家二小姐,弱弱地举起手,将自己那一盒贡献了出来。如此,知府夫人就轻描淡写地垄断了县内的橘子红──至少她以为自己做到了。卢家二小姐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一样,双手死死地绞着手帕。她不敢瞪知府小姐,只好暗暗剜了我一眼。
我低下头去避开她的眼神,不再说话,静坐在位上。
我最后故意将气氛搞得有点僵,以便我借口有事,先行离席。葵皇毅应该不至于弄出事来,不过就怕万一,萧府并非久留之地,我还是先走为妙。我让侍女燕甜帮我去送了一枝珠饰给刚才让了橘子红出来的卢家二小姐,当是赔罪,我自己则是先走向停在后院的轿子。一掀帘,四目相对,差点没将我吓到。
葵皇毅怎会躲在我的轿里?他的手上还抱了一个大包袱,天知道他卷了多少东西……知府大人肯定要被气疯。
我连忙进了轿,放下帘子。
他率先向我解释:「我带着东西混不出去。」
「混不出去您也下手?」信你的是小白。
「晚上戏台一收,我可以跟着戏班子出去。」
我困难地半蹲在狭小的轿子里,侧头望着他──那有甚么原因让你来找我?
「为免夜长梦多。」葵皇毅似乎也深明走为上着的道理。
「我可能会被怀疑的。」提早离席的只有我一个。
葵皇毅挑起了一边眉毛,「章府打算当墙头草?还是本来就是萧家的走狗?」他的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初见时的好好青年现在真的全都跑了个没影。
瞎了眼啊瞎了我的狗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家都是天下的走狗。倒是大人您,这是在当贼子吗?」扣大帽子,谁不会?我还亲眼见证你刚刚偷东西来着。
「今天的天气很好。」
……有你这样光明正大地拉开话题的吗?我想了想,道:「如果忽然多了一个人,轿夫一定会注意到的,我今天是顾外面的轿子,我信不过轿夫。」我看了看他那身不堪入目的乔装,「您留在这里,我自己出去。放心,我的侍女叫燕甜,可信的,您给她个信物就可以。」
说罢,我就伸手将满头的金钗子拔下,随手挽了个普通的发髻。我将金钗交到葵皇毅的手上要他帮忙先收着,他掂了掂重量,又挑了一下眉。
「全都是假的。」我不以为意,只挑出了其中一枝镶有贝壳的假金步摇,「这枝钗是我的信物,待会儿燕甜来了,你将它给她看一下,说明情况,她会将你先带回章府。」
葵皇毅点点头,我就转过身,小心地压着轿帘出了轿子。走了几步,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转身掀帘入轿。
「您是打算不再回萧府?」
「嗯。」
得了答案,我再次掀帘而去。
葵皇毅一声不响就溜走,帮忙介绍他进来的人一定脱不了关系,我得让那人也赶紧跑掉,另行安置。将事情都打点好后,安插在萧府里的人就偷偷的将我送走,我顺利混了出去。换过一身普通服饰的我在大街小巷中走着,正想着等我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给吃完就打道回府,却没想正好遇见了一出扛孀的闹剧。
所谓扛孀,就是逼嫁寡妇,不理会寡妇的意愿,直接扛走对方送入新房。主持这种事的多是寡妇的亲人,而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来逼嫁的人家也多是低下阶层,就是为了将寡妇卖掉的那几分彩礼。
见那年轻貌美的小寡妇实在是哭得凄凉,我便向同在围观的街坊探听了一下事由。听说是夫家的人逼嫁,寡妇的娘家因为无钱赔还夫家当初给的彩礼,所以视寡妇为自家财产的夫家就想将她卖了,既省口饭,又可以换钱。
看看在场的人,可怜小寡妇的有很多,但没一个不视之为理所当然。
我心下叹一口气,举步回府。
这就是我身处的时空。
「小姐。」我经后门进府时,侍女燕甜已经在门后等着我,还给我披上件披风。
「天黑前,让人过去给城西十五街的刘家寡妇送二十两。」
「是。」
父亲从转角处走出,身后还跟了个葵皇毅。
「怎么了?」父亲问道,「我还以为你会多逛一下才回。」
我瞟了父亲一眼──我倒是以为父亲会对葵皇毅避而不见,没想他们似乎已经谈上了。我笑了笑,上前扶着父亲的手,也向葵皇毅点了一下头,「没甚么,刚刚遇上了有人扛孀,我也就没兴致再逛了。」
父亲领着我们回转,「那都解决了?」
「我刚让人把钱送过去了。」
「记得要早,不然等天黑就坏事了。」
我垂头应是,「是,都已经吩咐过了。」天一黑,洞房花烛夜,成事后那小寡妇不是被逼死就只得认命。
「葵大人,」父亲抚着又白又长的大胡子,笑呵呵地偏过头,望向走在他另一边的葵皇毅,「是不是看不惯我们这些小地方的陋习?」
「别的地方确实是少见,」他的声音带了点冷淡,「被逼嫁者一般都可以告官。足见隆清县吏治不行。」
父亲哈哈大笑,「足见葵大人也确实是少到偏远的地方啊。」
我也弯了一下嘴角。父亲又在耍人玩了。山高皇帝远,与其盼望有一个好的父母官,还不如直接给钱将事情了了来得直接。吏治?想不到年轻时代的葵皇毅也有天真的时候。
用钱也好,有清官也罢,反正两者都同样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将社会改变。
葵皇毅反问:「如果扩大御史监察权,实行中央集权,那即使是偏远之地也不至出现百姓告不上去的情况?」
父亲笑着摇头,没接话。
我不好让来客受冷落,惟有接下话头,「葵大人,民女觉得问题不在于告与不告。以现行的律法而言,寡妇如无夫家许可是不得自行回娘家的,只有等娘家奉还彩礼才能听其去留自便。即使有县官做主,最多也是令夫家不许再卖寡妇,那穷人家的寡妇就要困在夫家一辈子。」实际上的问题还有很多,我却不打算和葵皇毅深谈,只略略说了两句。
葵皇毅随我们一步跨进饭厅,「章小姐的意思是修法?」
「是也不是。」是社会的问题,法律的框框条条都不过是社会的反映而已。我放开扶着父亲的手,向他们行了一礼,「我回去先行梳洗,父亲大人,葵大人,失陪。」
我一踏出饭厅,燕甜就迎了上来随我回房间,「小姐,已经让王大力去了送钱。」
「嗯。燕甜,葵大人是甚么时候到的?」
「一个多时辰以前。」燕甜跟了我多年,不用我再问就补充道:「他一到章府就用计将老爷逼了出来。然后他们就愈谈愈开心,刚才还一起走到庭院,恰好就遇上小姐回来。」
「用甚么计?」我就知道父亲不会想直接跟御史打交道,不过他会被逼出来也是有够好笑的。我掩嘴笑了一声。
燕甜面无表情地道:「没甚么,葵大人诓老爷说您出事,当时我也不清楚您的情况,章府上下就被他骗了。」
我伸手轻拍了一下燕甜的手背,「生气了?」
「没,就是觉得葵大人拿您的安危来说事,我很不爽。」
「他不拿我说事还能怎样?就是将府第都烧了也未必逼得出父亲大人。」父亲不是最聪明的人,但论隐忍待发装乌龟这一套,他是驾轻就熟。
「嗯,这么说也是。」燕甜点点头,「那我也不会不爽了,反正小姐也是常常说谎,我看惯了这类人的。都是有苦衷嘛。」
这个丫头真是甚么都敢说出口。
我摇头失笑。
「是了,刚才知府萧家的贵小姐送了信来。」回到房中,燕甜从桌上拿起一张花笺给我,「说是想请您后天跟她一起去五里亭郊游。」
郊游?是想结识林牧和李文显这两位名士才对。他们在五里亭下棋的事众所周知,但如无邀请,少有人会不识趣地凑上去。萧贵是想借我牵线。
我拿出一张自制的花笺写上一些恭维的说话,委婉地推了萧贵的邀请,然后在落款用端正的小楷签上我的名字,章泽兰。
「小姐,今天留了葵大人用饭。」一个小侍女在门边道。
「知道了。」我看向燕甜,「记得让底下人不要漏口风。」
燕甜递了一盘水过来,「您放心,葵大人到来的事只有内院和书房的人知道。」
我点点头,伸手在盘中掬水洗脸。
呼。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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