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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曾经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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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迟疑很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招呼她:“我送你一程吧。”
赵玫似乎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高阳,略微有些惊讶,但随即响起什么,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是你呀,真巧。”
这个笑容让高阳感到安慰,不管怎么说,她还记得他。
“你去哪儿?我送你过去吧!”他说。
赵玫连连摇头:“谢谢谢谢,不用麻烦,我去的地方太远,是在不方便。”
五月的中午,天气还不是很热,她却额头鼻尖都见了汗,几缕额发沾了汗水贴在眉际,双颊被热气蒸的绯红。
高阳看得心疼,不由分说夺过她手中的塑料袋,转身道:“车在哪边,跟我来。”
赵玫直到上了车还在客气:“真的太麻烦你了,要不你把我带到前面路口好打车的地方吧。”
高阳没接她话茬儿,直接问:“地址?”
“什么?”她转过脸。
“你要去哪儿?看朋友吗?”
赵玫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黯然,低头拨弄着花瓣,没有回答。
高阳马上反应过来问错了花。如今并非菊花的当令时节,她手里的花又全是白色,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她要去看的,是已经去世的人。
他赶紧道歉:“对不起。”
赵玫却摇摇头,过一会儿说:“你说得没错,是的,看朋友,今天是他的忌日,我去看他。”
高阳吐口气重复一次:“对不起。”
赵玫抬起眼睛看看他,反而笑了:“你真虚伪!”
高阳便不敢再胡乱说话,乘机下台:“往西走?”
“对,西山的福田公墓。”
出了西直门再往北转,高层建筑渐少,多的是青墙灰瓦的旧建筑。绿树上方的天空,相比人烟稠密的京城东北部,放佛更加蓝翠深远。路上两人并没有多做交谈,因为赵玫的神色郁郁寡欢,已经清楚表明她没有聊天的心情,高阳只好一心一意专心开车。
这座位于香山脚下的着名公墓,高阳还是第一次见识,环境异常安静。暮春的阳光透过叶片的间隙洒落在丰厚的草地上,耳边静得只能听到沙沙作响的风声。
赵玫抱着鲜花下车,站得远远的,对高阳说:“我可能会在这儿待很长时间,您先回去吧,回头再找机会谢您!”
明明白白的疏远,一口一个“您”字让高阳听得非常难受,和酒吧里那个活色生香的赵玫,简直像两个人。高阳手插在裤兜里,淡淡地回应:“我第一次来,正好顺便逛逛,你随便吧。”
赵玫便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往墓地深处走去。
她决然而去的背影噎得高阳竟然哽咽一下,返身坐进车里,他想马上驱车离开。至于沦落在荒郊野外如何回城,那时赵玫自己的事,跟他没关系。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他忽然想起那个晚上的邂逅,当她笑眼弯弯地调侃他是唐僧时,眼角眉梢都似乎充满流转的风情。
高阳的心顿时软了,平时那点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犟劲又泛上来。他拔下钥匙熄火,决心豁出一天的时间,奉陪到底。
福田公墓里安葬的名人极多,一座座凭吊过去,也颇能消磨一段时间,直到高阳觉得又渴又热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才看到赵玫低着头从去时的路上慢慢走回来。
“嗨——”他叫了一声。
赵玫抬起头注视他的一瞬,脸上现出几乎是受到惊吓的表情:“你还在呢?”
“啊。”高阳打算把不要脸进行到底,“等你一起回城。”
赵玫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颤动一下,终于低声道:“谢谢你。”
回城的路上赵玫依然寡言,额角抵在车窗上,默默看着窗外流逝的黄昏风景。
高阳很想伸手为她抹去,酝酿了半天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颓然将手放回到方向盘上,索然无味地建议:“晚上有约吗?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
赵玫转过眼睛,在他脸上迅速扫了一遍,居然点点头:“行。”
干脆得让高阳大吃一惊,他本来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赵玫勉强笑笑解释:“我不想这个样子回家让父母担心。”
高阳建议的地方,是一家有名的私人菜馆,位于什刹海附近的一条胡同深处。小小的后院搭着木架,上面爬满了茶藦,一路走过,时不时会有细密的白色花瓣飘落肩头,丁香树下更是暗香袭人。
赵玫显然很喜欢这个地方,从洗手间出来,她的神色开朗了许多,脸上的妆容也明显整过,多少恢复了高阳记忆中的旧观。
等菜的功夫,高阳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问她:“怎么样,国内的工作还适应吗?”
“不太好。”她摇摇头,有些无奈,“人事太复杂,几乎应付不来。”
“刚回来都这样,我刚从澳洲回来那会儿,简直恨不得收拾行李再飞回去。过三个月,最多半年你就适应了。”
赵玫说:“那就托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高阳一时顾不上说话,只是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中式的立领,长发盘在脑后,成熟的装扮,脸上却有一种天真的孩子气。
身边半埋在途中的金鱼缸,在满院静寂中逸出波波的水泡声。高阳感觉有些恍惚,仿佛与现实完全脱节。
“赵玫,”他有些困惑地问,“像你这样的美女,怎么能为人师表呢?会不会有学生暗恋你?”
赵玫扶着额头笑起来:“哎呀,现在的孩子见多识广,眼界高着呢,老师都是古董,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我才不相信。”高阳故作神秘地凑近她,“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的初恋对象就是高中的英语老师。”
赵玫举起红酒杯,看似无意却正好挡住了高阳进一步亲近的企图。透过杯中殷红的液体,她分明在审慎地打量他。
“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最近在闹一个笑话,”她说,“我的一个学生,男的,刚上大一,前天来找我借唱片……”
“然后他说他爱你?”
“去你的!”赵玫被逗笑了,露出几颗细密的牙齿,“我取了唱片给他,却到处找不到封套,然后我随口问了一句,‘我没套,你带套了吗?’那孩子立刻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撒腿就跑了。” 高阳当即哈哈大笑。
赵攻咬着嘴唇佯怒:“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高阳为她续上半杯酒,忍笑问:“这叫什么话?为什么我就不是好人了?”
“因为我五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跑掉,臊得直提找个地缝钻。”
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高阳笑着捶下桌子:“能把老师调戏成这样,你这个学生太有发展前途了!”
赵玫笑得有些无奈,只把雕花的玻璃酒杯贴在脸颊上,似乎要用那冰凉的酒液褪去脸上的潮热。
这家私菜馆有一道私密的酒品,对外只说是用话梅浸泡的花雕酒,酒色暗紫,有一个风雅的名字叫做“如梦令”。很多人只觉得入口绵甜酸爽,不知不觉便会喝下很多,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在头痛中领教这酒的后劲。
赵玫吃得很少,却喝下不少“如梦令”,此刻双颊晕红,很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界。
高阳开始还试图阻止她:“我不是君子,你这么醉在我面前,保不齐会出什么事。”
赵致耸耸肩,照旧把酒当水一样喝下去,拿他的话当耳旁风。看得出来,她有很重的心事,就是在成心买醉,而且她的心事,显然和下午在福田公墓祭奠的那个人有关。
高阳很气馁。心仪的异性能够在自己眼前肆无忌惮地买醉,只能说明一件事,或者对方一点儿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或者他让人放心得无所顾忌。
无论哪个原因,对任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来说,都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不过,如果真要选择,让赵玫在他面前喝醉或在其他男人身边喝醉,他宁愿选择前者。
这一刻,他十分嫉妒那个已经去世却仍让她念念不忘的人。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她在多年以后,依然为之黯然神伤。
结果菜式虽然精致,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没有动几下筷子,酒却喝了不少。最后一道甜品“鹊桥仙”送上来,赵玫点着那个完整的被红酒浸过的雪梨,笑道:“这个名字取得太俗了,为什么不叫‘醉花阴’或者‘点绛唇’呢?那该有多么香艳。”
她颇有点醉意了,可是离真正的酒醉还有一段距离。
高阳解释:“这是赠莱,名字是店主起的,祝天下有情人皆两情长久。”
“以牛郎织女的故事祝福有情人'”赵玫面露惊异的表情,“鹊桥仙、鹊桥仙,牛郎织女最后隔河相望,一年才能见一次面,哪对情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祝福?”
这个问题高阳可没有考虑过,想了想,他说:“可能店主说的是秦现和苏小妹吧,他们不是终威眷属了吗?”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愿望太奢侈了!”
高阳点头表示同意:“对,我觉得也是。你想想,就一个‘愿’宇,道尽多少悲凉无奈。”
这话文艺得太过分了,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可见高阳多少也有了醉意。赵玫用手托着下巴,微笑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迷茫,仿佛在极度渴望着什么。
从第一次见面,高阳就被她眼神里那点无名的渴望打动。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芳华正盛的年纪,有份不错的职业,又长得这样美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咳嗽一声,他再攻尝试着劝解:“我那天看杂志,看到一篇文章,提到因纽特人的一个风俗。”
赵玫侧侧头。“什么?”
“那篇文章里说,假如因纽特人有亲朋去世,他们就会约定聚在一起谈论去世的人,关于他生前的点点滴滴,一直谈论五天五夜,到第六天的凌晨,大家相约一起忘却,从此再也不提起他一个字。如果有人再提起,他们认为会让逝者的灵魂不得安息。”
赵玫转开脸,声音一下变得晦涩:“只是忘却吗?嘴里不说,心里真的能忘掉吗?”
她完全弱白他想说什么。
高阳说  “你想忘掉的事就一定能忘掉,忘不掉只是因为你不愿忘记。”
赵玫回过头,定定地望着他:“高阳你太单纯了,你真的没有经过什么事。有些事你再尽想象,也不可能想得出来。”
高阳摊开手,承认他说得对。除了偶尔的失恋和办公室中的倾轧,好像她还真没经过什么太大的挫折。他叹口气:“是的,我也很遗憾,我没有一个人让人叹息的过去。不过,这应该不是我的错吧?”
赵玫抱歉地拍拍他的手臂:“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没有经历过,你不会明白。”
高阳安静地看了她好几秒,最终摇摇头,对此很不以为然。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挤满了人,无数苍白的脸下藏着一颗同样苍白的心。谁又没有自己的故事?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自己永远封闭在黑暗的回忆里,再也不肯接受新的阳光。
他希望自己这一生都能一直往前走,抛却身后的一切不如意。
夜已深,店主出来将树上的灯笼点燃,摇曳的独光在花影中流转,昏黄朦胧。风吹过,凋谢的花瓣飘落在肩头膝盖,带着残留的香气。远远一声汽车喇叭,更显得周围环境似幻似真,总让人又远离闹市的错觉。
赵玫转着手中的酒杯,犹豫了很长时间,仿佛想有所倾述,却努力压抑,最终改为:“去奥地利之前,我在乌克兰……十个月后离开……中间遇到一些事……有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濒临崩溃,不能接触任何和音乐有关的东西,甚至一碰到琴键就会嚎痛哭。觉得生活没有一点意义,日出日落四季更替,但是他们和我再没任何关系。我甚至开始恨上帝,恨上帝的光芒之照耀着别处,我却看不到一点儿他的眷顾。”
高阳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倾听。
赵玫抬起头,正对着他,脸上是隐隐的哀伤:“他跟我说,‘往前走,会有人比我更爱你’。可他太高估我了……我真的做不到,做到忘记他。后来当地通向介绍我去做义工,到医院陪那些孤零零将要离世的病人走完最后一程。我做了很久,终于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让我走。到了最后时刻,为一线生机苦苦挣扎,人会失去所有的尊严,对亲人来说,那种情景是最大的折磨和痛苦,因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完全无能为力。”
高阳的眼神顿时黯淡下去。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在公共关系这一行里滚了多年,早已经是人精一样的角色。看着赵玫的样子,再往深里多想想,基本上就能把这个事实猜出个八九分。她果然是一个有过去的女人,但他不知道这一刻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握住她的手?搂着她的肩?好像都不对劲,他过去所有和女孩相处的经验,仿佛都失去了作用。
赵玫说:“那些临去的人,无论生前活的如何痛苦,如何生不如死,在死前一刻总会有留恋。临终的刹那,他们会忘记一切不快,只记得生命力最好的一瞬,最美好的回忆……高阳,你有过美好的回忆吗?”
高阳怔怔地点点头。
“那你很幸运……真的很幸运……所有我想,这样也好,毕竟我们在一起经历过最美最好的时候……我终于好好地毕了业,荣誉毕业中唯一的华裔,他一定喜欢看到这样的我,他要我一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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