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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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低头,比起日后的风浪,此人的恶言恶行实在算不得什么。
“公主,请。”展昭轻声道。
赵渝深吸口气,举步向前,心中暗自道:看这情形,出殡时是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事,倒还是昏过去还妥当一点,起码眼不见为净。只是难为展昭要辛苦些,忙前忙后,与人解释,难免要费些口舌。罢了罢了,谁让他是展护卫呢,自己暂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回去后再重重赏他便是。
上了马车,一行人在晨曦中离开,大同馆内顿时安静下来。内院的某间厢房内,有一人尚搂着被衾,甜甜而睡,好梦犹酣,丝毫不问外间之事。
此人不用说,正是莫研。
四处静悄悄,她一直安然睡至日上三竿,方才睁开眼,望着窗外的日光发呆……昨日自己躲开那箭之时,自然,当时那箭本来就不是朝她而来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墙头上一晃而过的人影,隐约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只是模模糊糊,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
干躺在床上想了许久,也不得其解,她只好起身,腹中饥饿难耐,心想着等吃过早食,兴许能想出一点眉目也说不定。
到了厨房,随便找了些糕点填肚子,什么线索也没想起来,却又想起前日答应赵渝替她买些新鲜玩意回来,忙找厨子打听了中京繁华热闹之处,便施施然地上街而去。
因皇太后驾崩,辽国国丧,店铺都挂出白幡以示哀悼,且有不少店铺皆关门歇业。莫研看着满街在日光下飘来飘去的白布条子,浑身上下地不舒服起来,勉勉强强走到朱夏门附近,埋头就进了起首尚开着门的店铺,进去之前甚至连什么店铺名也没瞧清,更不用说卖什么的。
待进门之后,她才瞧见这是一家绸缎庄,各色绫罗绸缎琳琅满目,色彩繁多,煞是好看。只是上前一问价钱,却是比中原要贵上了许多,莫研连连咂舌道:“缎子这般贵,哪里有人肯买?”
老板也不恼,笑道:“客官是中原人吧,第一次到中京来?”
莫研点点头。
“那就难怪了,中原的布匹价钱自然是要便宜许多,可运到中京来,再买一样的价钱,那我这生意不作也罢了。不瞒姑娘说,我这家店的价钱已是这条街上最便宜的了,不信的话,姑娘您就是走完整条街,包您还得回来。”
“这料子……”莫研随手翻看,猛然想起昨日那裹在箭上的布条,飞快改口道,“这料子也不错,不过我喜欢玉色刻花的,你这里可有?”
“玉色刻花,”店老板沉吟片刻,“这玉色上染不易,独江南天青坊雪绣坊两家可染,可惜小店未有这两家货色。”
“那不知别家可有?”
将生意拱手往外送,店老板颇有些不情愿,劝道:“其实小店之中,也有甚多上好货色,姑娘不妨多挑挑。”
不买几尺布,看来这店老板始终是不情愿松口,与其自己一家一家去找,倒还不如干脆买点布,做身衣裳也是好的,当下她便笑盈盈地问道:“我想给我大哥作身衣裳,他不喜张扬,你瞧瞧什么料子好?”
店老板忙寻了几匹适合男装的布料给她挑选,莫研左看右看,挑了款天青色,又比划了半晌……“姑娘好眼力,这款料子是上月才进来的,颜色正,又清雅,想来应该很适合你大哥。”店老板见她还在犹豫,便从旁笑着劝道。
“我大哥穿什么都好看。”莫研更正他。
店老板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就要这布吧。”
想象着展昭穿上身的模样,莫研就喜滋滋的,让店老板将布包好,却在掏银子之际缓了缓,笑问道:“那玉色刻花的,不知哪家店有卖,您可知道?”
“知道知道,街尾那家绣庄的老板娘就是你们中原人,她常进天青雪绣两坊的料子,姑娘若只要玉色刻花的,恐怕全中京城里,只有她的绣庄里才找的到。”店老板笑呵呵的,手已自自然然地伸了出来。
莫研爽快地银子往他手中一放,奇道:“原来绣庄老板娘是中原人?一个女人家跑这么远来做生意,当真不易呀。”
“可不是么,”店老板把银子放入钱柜中,满意地听见叮咚之声,口中不停道,“我瞧她生意也不怎么好,何苦来,非在这里苦撑着。”
“生意不好?”
“唉,姑娘可莫以为我们容不下她,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易,只是她实在不大会做生意,店里一年到头都是冷冷清清的,赚不到什么银子。”
莫研似听非听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来辽国开绣庄,能发财也就罢了,偏偏又发不了财,这是何必呢?
拿了布,谢过店老板,莫研抬脚便往街尾的绣庄走去,不想到了绣庄前才发觉绣庄亦关门歇业。她站在绣庄前打量许久,方才返身回了大同馆。
第四十七章
此时的庆云山脚下,林林总总的随葬物品已都搬入陵墓,正送萧太后棺木入陵,众人立在陵前,哀声四起。
在人群中,赵渝已然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引得不少辽人侧目,难得的是,她身为公主自小所受的端庄礼仪在此时显露无疑,她哭起来的模样风流婉转,甚是美丽。辽人之中年轻后生,竟有盯着她看得目不转睛,浑然忘记身在何处,这其中便有萧观音的哥哥萧信。
“哥哥!”
萧观音见哥哥如此失态,心中恼怒,暗中拧了他一下。见他回过神来,她方才低低问道:“那个南蛮子当真生得很美么?”
萧信低低回道:“宋国女子我也见过不少,不过这公主到底是公主,哭起来也和别人不一样,真是难得的美女。”虽然是萧观音的哥哥,但他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偏偏性子又直率莽撞得很,说起话来也不管妹妹听了心里是否舒服,只是实话实说。
听得不快,萧观音本还欲说话,却见扶棺入陵的人都已退了出来,顿时关切望去……
耶律洪基白袍白靴走在最后,脚步凝重而缓慢。陵内灯光昏暗,出来只觉日光刺目,他不禁深闭下眼睛,再睁开时正好看见赵渝垂泪的娇柔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忍不住走到她身边,柔声道:“我皇祖母若见到你,定然会很喜欢你,可惜……”
他一径说着,赵渝表面上虽然低垂着头轻点,心里却冷笑道:“你皇祖母是萧太后,她要是会喜欢我,那恐怕也当不上太后了。”
看不见她表情,对于赵渝此时所思所想浑然不知,耶律洪基沉沉地叹了口气,余光瞥见萧观音,便没再说下去,转而道:“过了晌午还要‘烧饭’,公主身子娇弱,到时还是歇歇吧。”
“我不要紧的。”赵渝声音低柔,婉言道。
耶律洪基却不容她拒绝:“待会我会派侍卫过来领公主去歇息的牙帐。”说罢,不待赵渝抬眼,他便已大步走开。赵渝颦眉,暗哼了声,举袖拭泪,微侧了脸望了展昭一眼,,示意他近前来。
展昭一直在距离赵渝丈许之处静静守候,他耳力甚好,耶律洪基对公主所之话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见赵渝示意,便上前几步,微垂了头候命。
“展护卫,何为‘烧饭’?”
赵渝悄声问道。来时她只大概学了些辽国风俗,细细看得是婚娶风俗,却怎么也想不到来了辽国之后,先需用的竟是丧葬风俗。
“烧饭就是生焚太后所宠奴婢、所乘鞍马以殉之,还有祭祀的饮食之物也尽焚之,故而叫烧饭。”来辽国之前,展昭时曾用了许多时间认真详读过与辽国有关的书册,都是公孙策特地选出给他,甚是详尽,自然难不到他。
“生焚!”
听得这二字,赵渝忍不住倒抽口气,果然是蛮夷之地,竟然还有将人生焚之举。这种场面,自己是看了,恐怕就是要真的昏过去了。
“公主不妨就依殿下所言,到牙帐中歇息便是。”展昭道。
赵渝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这般惨烈场面,非她不愿,而实在是不能,若然萧氏一族之人要拿此事来找她麻烦,也只好认了。
过了一会,果然有耶律洪基的侍卫奉命前来引赵渝往牙帐。
未免失礼,当着旁人的面,赵渝朝展昭道:“展护卫,我身子弱见不得血,你就替我去吧。”
“展昭领命。”展昭恭敬道。
安排了其他几名侍卫随侍在赵渝身边,展昭方才辞过赵渝,整理衣袍,往祭坛而去。
赵渝随着侍卫往南面牙帐而去,才行一半便碰见了从另外方向而来的萧观音,及其兄萧信,与他们一起同行的正是她见了便想皱眉的耶律菩萨奴。
能碰见赵渝,萧信显然很是欢喜,也不理妹妹直扯他,上前就大大咧咧道:“公主可是往殿下的牙帐?同我来便是,我是萧信。”
这番没头没头的话听得赵渝一头雾水,萧观音也忍不住暗自直摇头,仅耶律菩萨奴仍是面无表情,盯着赵渝,目光冰冷。
“你不认得我?”看赵渝没反应,萧信奇道,挠挠头后又笑道,“你来的日子短,以后就认得了。殿下便同我大哥一般,你便是我的嫂嫂。”
被他弄得更糊涂了,赵渝仍在发愣。
此时,耶律菩萨奴方才缓缓开口道:“这位是睿祥郡主的胞兄,琪亲王萧信。”
原来是萧观音的哥哥,多半是来者不善,赵渝本能地起了戒心,淡淡道:“恕我失礼,原来是琪亲王。”
萧信对于这位大宋公主并没有如妹妹一般的敌意,见赵渝生得娇弱,楚楚可怜,与大辽女人的美截然不同,凭空地便对她生出好感来,只觉得她生来就让人怜惜的。
在他盛情之下,就差伸手拽着她走,赵渝也只好与他们同行。可还未走出两步,便听见萧观音轻轻柔柔地开口了。
“公主与皇太后素未谋面,可方才竟也如此伤心,当真是不易啊。”
此问早就在自己预料之中,赵渝平静回答道:“萧太后母仪天下,我钦慕已久,却未想竟无缘相见,这几日来每每想起,都禁不住悲从中来。”说着她举袖拭泪,娇娇柔柔,直看呆了萧信。
“真没想到,原来你们宋人对我们辽国太后也会有钦慕之情。”萧观音冷眼瞧她,淡淡道,“不明白公主的人,只怕还以为公主是在做戏,为了讨查刺哥哥欢心。”
做戏是真,不过还真不是为了讨耶律洪基的欢心,赵渝在心中暗道,正想反唇相讥,萧信却已经开口道:“妹妹你也想得太多了,人家只会说公主心地善良,哪里会往做戏那面想去。”
这个傻哥哥,连心眼都不长一个,萧观音是恨不能堵上哥哥的嘴。而赵渝只道萧信说的是反话,他兄妹二人一唱一和,是存了心的想羞辱自己。她抿唇不答,只顾往前走去,此处都是草地,她根本走不惯,又心中郁闷,没留神脚底下,被草丛中的石头绊住,身子顿时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摔个面朝天……
还好,她跌入一具宽阔的胸膛之中,赵渝庆幸地抬眼,正对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顿时垂下眼来。以其让此人帮忙,她宁可摔下去算了。
耶律菩萨奴将她扶稳,无事一般继续往前走去。赵渝本以为他定会趁机出言相讥,却没料到他竟什么都没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方才他的手扶在她腰上的位置,似乎余温犹在,只觉得热热的,她的脸陡然间发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进度慢的朋友,狮子感到很抱歉,但时间和精力只有那么多,实在没办法多更新。而在每章两千多字内,要做到情节快速推进,估计就和流水帐差不多了。所以建议感到慢的朋友,隔一星期或两星期来看一次,这样感觉会好些。
第四十八章
祭台上的“烧饭”正在进行中。
两匹白骆驼被牢牢捆住,并排屈膝跪着,它们曾为萧太后拉过无数次车,而眼下所以它们则须得殉葬。似乎明白即将到来的命运,白骆驼逆来顺受地安静跪着,那身雪白的皮毛在日光下光洁地刺目。
祭司念完繁长的祭文,号角声呜呜地被吹响,骆驼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得颤抖了一下,眼睛不安地四下张望着,在它们看不到的身后,一把镶满华贵宝石的匕首被祭司高高捧起,刃锋雪亮……
祭台下,展昭微微垂下双目,不欲再看。他的剑下虽也曾杀过人,却不曾有过这般无辜的生灵。
刀划过骆驼脖颈时,他听到极轻微的撕裂声,像是风快捷无比地刮过的声音,却转而被一种响亮的悲鸣声掩盖住。
是祭台上白骆驼在悲鸣,如泣如诉。
顿时,四下里的其他骆驼、马匹听到这悲鸣之声,亦鸣叫长嘶起来。里里外外的马嘶驼鸣,如一曲凄厉的挽歌,几乎将人群淹没。
祭台上的柴堆高处,被绑在木柱上等待被焚烧的人神情呆滞,恍若犹在梦中,那是几名容貌姣好的辽人侍女,伺候萧太后多年,而今也不得不随太后而去。随着火堆被燃起,惨叫声撕心裂肺,直刺向人心……
祭台下无人出声,展昭低着头,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几乎要攥出水来,只恨自己身为宋人,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