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第3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是他在官场沉浮二十多年的经验之谈,听着总没有错。”睿定平静道。
子虞仰起头,沉吟道:“殿下似乎总是信服殷相的话。”
睿定不动声色,悠然道:“在我还是孩提时,太子已经确立,当时文媛又刚诞下睿绎,深受陛下宠信。我也像你一样,心里惶惶不安,仗着年幼无忌,几次在陛下面前直言,险些酿成大祸。幸好有殷相指点,才能化险为夷。”
子虞握着他的手轻轻一颤:“……可是他,不像是一个无缘无故会对人好的人。”
睿定低声一笑:“难道我们身边,还会有这种人存在。”
“殿下,”子虞心中烦乱,轻声道,“连我一个深居后院的女子都知道,殷相不好相与,旁人怎会不知?与他谋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得到他今日的相助,来日不知要用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偿还。”
“听说你总是对殷相不假辞色——这可不是明智之举。”睿定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圈,叹息道,“他是你的义父,即使是做戏,你也要让别人知道,你和他是一条线上的。这样的话,就算有人想打你的主意,也要忌惮殷相几分。”
子虞也忍不住轻声叹息。
睿定温柔地抚着她的肩:“与权臣相交已经足够危险,与权臣相抗,就是愚不可及了。在我第一次接受殷相帮助时就已经知道他必有所图——那毕竟是日后的事,眼下却还有别的烦事。”
子虞问:“什么烦事?”
“南国皇子由庆城南逃,路经七洲,竟然顺利逃脱……这等奇闻,就是现在的烦事。”
子虞听到南国,眼神一黯,心下千转百转,又想到了珉山上那位帝王的身影,说道:“圣上真是个不可捉摸的人,那日听到南国设伏,神色巍然不变。”
睿定笑道:“殷倪两相权倾朝野,面对陛下时依旧恭谨无比,皇后满门荣耀,在后宫依然温顺谦和——我们的陛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子虞缄默不语,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三位皇子中,只有睿定口称陛下,从不见他唤过父皇,完全以臣子自居,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她想问,却终是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睿定阖上双目,呼吸平稳,似乎要入睡,子虞疲倦已及,轻轻转了个身,睿 定突然伸手挽住她,说道:“明天还是备份礼送去殷府吧。”子虞微怔,应了一声。
房内复又平静如初。
第二日子虞依言备了厚礼送去相府,不管心中对殷相有什么想法,在外人眼里,她还是要依仗他。殷府也立刻做出友好的回应,徐氏让几个嬷嬷带了回礼,又婉转地劝导了子虞一回,只说,父女俩闹什么脾气。
五月倏然而至,南国二皇子已经逃回国的消息遥遥传来,京城皆惊。子虞也觉得意外,北国重重布置,竟能让他千里潜逃,简直叫人不敢相信。朝中好事官员纷纷谴责边城守官,更有甚者,已经上书自请出战。这些谏言和文书到了皇帝的手里,都归于平静。他与先帝不同,对两国征战的兴趣并不浓厚。过了几日,众人已明白皇帝的意思,请求出战的声音渐渐消弭。
可两国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这么容易解决,依照南帝的脾气应该是立刻兵戎相见,不知是他老了,还是金河之战后元气大伤,南国再次服了软,派出使臣作出求好姿态,愿意在金钱财物上作出补偿。这个消息传来,首先松了口气的就是欣妃,南国二皇子是她的胞兄,受此事牵连,不但外朝官员对她质疑,这几年来的圣宠不绝,险些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子虞得知她的处境艰难,并不是来自谣言纷传,而是欣妃给她的书信:若不是情况不妙,这位昔日骄傲的公主怎么会摆出这样的低姿态。信中别无他物,就是怀念了过去的时光,子虞细细看了一遍,随手将信笺放入了妆匣内。
第二十五章 陷阱
六月下九适逢宫中阳会。交泰宫这日格外热闹,皇后置酒宴乐,请了各宫妃嫔和内外命妇。子虞入宫时正是烈日当空,天气燥地似要烧起来,宫道两旁的几株芭蕉,长叶舒展,绿叶荫翠,如画工无意着了浓色,叫人瞧了只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子虞随接引宫女走过宫道左转,到了交泰宫南侧的清凉殿,远远就瞧见殿门口跪着一个人,宫女打扮,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地玲珑乖巧,见子虞一行来了,她垂下头去行礼,一张秀气的脸在烈日下已经晒地通红。子虞见了心怜,问左右缘故,只有接引宫女脸含骄矜道:“那是在皇后娘娘前失了礼数,故而被罚。”宫女们闻言都觉讶异,皇后待人素以宽厚见称,想不到也有这样严厉的手段。
入得殿中,正是一片热闹。宫女以九人为数分成两队,藏钩待射。各宫妃嫔和内外命妇坐在席间,时不时相谈几句,又对宫女指指点点,似乎正在猜藏钩之人。子虞入殿时,玉城公主对身边女官说了一句,宫女中立时有人排众而出,将袖中的金钩拿出,席间众人纷纷笑道:“公主好眼力,又射中了。”这一转头,见到子虞来到,又招呼着迎入席间。
藏钩戏本是宫中极受喜爱的游戏,原本应由两队宫女藏钩对射,可今日取乐,就由席间妃嫔命妇为主,阳会由皇后主持,不以金银为乐,射中者得海棠花一朵,破为雅致。这等游戏就是考校眼力和心思,子虞兴趣不大,凑趣玩了两局后就旁观起来。正在百无聊赖时,太子妃笑盈盈地坐到她身边,低声道:“那日猎场一别,我都没有机会向晋王妃言谢,原想送礼去府上,又觉得太过轻慢,晋王妃不怪我吧?”
子虞见她神色诚恳,想起当日那情景,笑道:“太子妃不必这样,我又没有帮上什么忙。”
太子妃微微摇头:“你只当是举手之劳,却真真帮了我。”
子虞不想她一门心思道谢,笑着略谈了几句,将话题岔开。太子妃也是直爽之人,明了她的意思,心中更是感激,谈论了一会儿觉得意气相投,倒比以前亲近了许多。两人是同岁,论生辰,是子虞大了两个月,太子妃亲热得拉住子虞:“称你为嫂倒有些生分,不如我们以后常常往来,私下以姐妹相称。”子虞推搪不过,便欣然答应。
两人言谈正欢,席间又一阵笑闹,女官高声报:“公主又射中。”玉城面前的海棠花已堆满,粗略一眼根本数不清几朵,在座人中以她射中次数最多,她也面有得色,顾盼生辉。太子妃皱皱眉,说道:“不过是游戏里占了些上风,值得她这样显露。”
听她口气,对玉城颇不以为然,子虞微微惊奇,说道:“玉城公主自幼聪慧过人,又深得陛下宠爱,有些傲气也是应该。”
“姐姐是厚道人,”太子妃道,“她哪是傲气,是目中无人。若要说聪慧,也不过是陛下和娘娘私心相宠。你瞧这些宫女,个个是玲珑乖巧之人,偏偏在藏钩时破绽百出,分明是故意给玉城射中,偏她还沾沾自喜。”
子虞看太子妃神色,与玉城似乎不合,随口敷衍两句,并不深谈。她的心中对玉城也是不喜,可太子妃身份特殊,又诞下皇孙,说话的底气与她自然不同。
席间除了皇后,欣妃,淑妃都称病未来,其余妃嫔不成气候,对明妃所出的玉城一片恭维。太子妃渐觉无趣,领着子虞离开大殿。
子虞原先便感到殿内有凉风,此刻到了玉栏旁,才知道缘由。殿后是一片荷塘,碧叶如盖,漫漫如接天际,红莲摇曳,亭亭如女,凉风习习,带着荷香拂面而来,清凉宜人。
两人食用了一些瓜果凉蔬,太子妃还特地命人将皇孙抱来让子虞一观。皇孙骜儿尚在襁褓中,面色白皙红润,四肢软糯似面团,特别招人喜欢。子虞和太子妃逗弄了一会儿,让女官们送回,有个女官去而复返,说道:“殿前晒晕了一个宫女。”
子虞想到殿前见到那一幕,问道:“那个宫女受此重罚,难道冲撞了皇后娘娘?”太子妃让女官退下,微笑说:“她是三殿下宫中的,哪有机会冲撞娘娘。”三皇子睿绎尚未出宫立府,宫中多称三殿下,而不称齐王。
子虞心中不信,还要再问,身后已有人代为回答:“她不是冲撞了娘娘,是冲撞了天家的脸面。”玉城公主款步走来,音调中多有讥诮。
“三皇兄也是御下不严,宠信一个宫女,还让她生出妄想——再怎么不济,堂堂皇子难道还会娶一个宫女做正妃。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天家也要被人取笑,”玉城眼光一转到子虞身上,蓦地想起前几日欣妃在宫中发的脾气,心下腾起一股闷气,冷笑两声道:“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宫中已有先例,也难怪有些自不量力的人生出痴心妄想。”
子虞脸色变了变,太子妃已是忍耐不住,没好气地说道:“我未嫁之时,也不敢多言他人房中私事,公主倒真是言行不忌,传出去就不怕人笑话了吗?”玉城脸色一沉,想要反驳又有些忌惮,想了想又更觉愤懑,冷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子虞遥望着她的背影慨然喟叹。太子妃嗤道:“看她那样子,还自以为一辈子是这里的主人,等出嫁以后,还不是要离宫——天家的名分也用不了多久了。”
左右都是太子妃亲近的女官,悄悄给她打眼色。太子妃也觉得方才几句过激了,若无其事转了话题,殿中喧闹,她却不想再回,转头亲热地和子虞说:“有一个好去处做消遣,你今日一定要试试。”
子虞和太子妃一起到偏殿后,见池边停着一艘小艇,这才明白太子妃说的好去处的意思。小艇两头尖尖,船身极小,只能容下两人,太子妃轻车熟路地上了艇,一手执浆一手招呼子虞。子虞见她模样,不觉莞尔,她嫁入王府后一向谨言慎行,少作老成,此刻一时新鲜,童心大起,坐到艇尾。
几个内官执长浆将小艇推向湖心,太子妃用力摇浆,小艇如一支箭荷,倏地一下排开荷叶,转眼就消失在簇簇花团碧叶中。
湖面如镜,碧荷田田,小艇见缝插针,左转右窜。这小艇观之极小,却很稳当,所过之处荷叶耸动,莲花摇曳。坐在小艇上风景更妙,太子妃一边摆浆一边侃侃而谈,将宫中几处胜景做一番点评,子虞听地有趣,两人笑声不断。
艇在湖中游,四处为荷叶红莲所围,不辨东西,太子妃左顾右望,半晌才老实道:“看不出方向了,看来我们只好随波逐流。”子虞笑道:“往着一个方向走,总有尽头。”太子妃应了一声,小艇直直地窜出,笔直而行。
好不容易穿出丛丛花叶,湖心旁有一处水榭,玩了徐长时间,子虞和太子妃都觉得尽兴,忙向水榭靠近,这才发现水榭上早就有人,几个内官守在水榭旁,身着黄衫。榭中有两人——一个方面阔耳的老者陪着皇帝下棋。
太子妃低低呼了声:“倪相?”这位宰相为两朝重臣,论权位更在殷相之上,子虞曾远远见过两次,细细一看,果然是他。
小艇已到了水榭下方,内官们原以为只是两个不知事的宫女,近了才发现是太子妃和晋王妃,顿时犯难。皇帝抬起头,看一眼后笑了笑:“让她们过来。”
子虞和太子妃被接上岸,在水榭前跪拜谢礼。皇帝与倪相专心致志下棋,偶有间暇抬头问道:“怎么到这里来了?”太子妃见皇帝神色和悦,欣然答道:“妾与晋王妃想要采莲,误打误撞才来到这里呢。”
皇帝含笑道:“两手空空,看来并无收获。”太子妃将刚才迷失方向的过程说了一遍,她语音清脆,又善于调动气氛,连倪相都被她说地微笑连连。皇帝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她们都有疲色,便让宦官将他们送回。
这一往回走,才知道她们游转了半个皇宫,经明镜湖,方清苑,要回交泰宫有老长一段路。太子妃摇浆半日已觉得疲倦,靠说话来提神,一路停停歇歇,宫人正欲去叫肩舆仪仗,身后已有几个黄衣宦官赶了上来,手上都捧有木盒。见了子虞和太子妃,两个宦官笑道:“幸好赶上了。陛下着我等给各宫娘娘送花,刚才见太子妃和晋王妃空手而归,也命送来。”
子虞打开盒子,里面摆着两朵刚采摘的莲花,花瓣叠叠,似流霞飞丹,娇嫩的如同一张绮丽笑靥。
回府之后,子虞换上单衫,将两朵莲花摆在寝居内的玉瓶中,一则看这花朵娇美可喜,二则怎么也算御赐之物。才刚摆弄好,睿定就已经回来了。子虞想到今日所遇,心情极好,笑着迎接出去,却是一愣。
睿定身着便服站在正厅,神色仿佛平静,只是目光寒彻,如能冻人。下人们不知所以,噤声肃立,不敢稍动。子虞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未开口。睿定已冷冷道:“都下去。”下人如蒙大赦,顷刻退了干干净净。
子虞不安地看着他,灯火如昼,将他俊美而冰冷的容颜照得纤毫毕现,似冰雕石铸。她轻呼一口气,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子虞的声音清脆轻软,是南方独有,每次都能让睿定服软。
可今次睿定毫不所动,转过脸来,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沉声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