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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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娘的没长眼?怎么吐出来怎么给老子吃回去!”田永贵反手一把攥住狗蛋的衣领。狗蛋实在扛不住尸糊味,早上喝的几碗粥,全喷在田永贵的脖子上。
狗蛋踮着脚尖被拎着,胃里翻江倒海,本想讨饶,结果一张嘴,又是一口黏糊糊的东西喷了出来,田永贵两条手臂接个正着。
“我操!”田永贵右手一松领子,抬拳就砸。
马立成正抢前一步要拦,田永贵的手腕已被一人握住。田永贵一侧头,正撞上岳昆仑逼人的眼神。田永贵心里呻吟一句:“我的祖宗诶,我怎么老遇见这瘟神!”田永贵怕这个新兵,不是因为他枪打得准,而是这新兵蛋子的眼神。这眼神好像两根闪着寒光的尖刺,生生地扎进你的眼睛,冰凉地刺进你的心底。岳昆仑捏着田永贵腕子也不言语,田永贵放也不是打也不是。“有那火气都朝鬼子发去,朝弟兄龇牙别怪我老马翻脸不认人!”马立成一脚踹在田永贵屁股上。田永贵顺坡下驴,赶紧放开狗蛋的衣领,岳昆仑也松了手。狗蛋感激地望一眼岳昆仑,岳昆仑又面无表情地望向田野,瞳仁里映着火光。
军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半个来小时,空中不时有鬼子的飞机掠过,北面的同古城炮火喧天,鬼子的步兵还没和师主力接触,空中打击已经接踵而至。离鄂克春阵地还有千来米,车队被路障拦住,一个娃娃兵屁颠屁颠地跑到段剑锋那辆车前,人还没有枪高,枪把一下一下顶着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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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远征(30)
“长官——请出示证件!”娃娃兵看清段剑锋的中尉军衔,“啪”地敬个军礼。
“他娘的!别冲老子敬礼!”段剑锋拿证件抽娃娃兵的帽檐一下。
“对不起,长官——!”娃娃兵递回证件,又是一个军礼。
“操!”段剑锋摇摇头,转身冲一连的战士喊道,“你们记住了,在火线上不准向上级敬礼!”
“是!长官——!”一连的兵齐声一吼,“唰”地集体敬礼。
“你们这帮兔崽子!”段剑锋一甩车门上了驾驶室,弟兄们哄笑。
“排长,长官为啥不让敬礼?”岳昆仑问边上的马立成。
“怕被鬼子打了冷枪。鬼子枪法不孬,用的都是三八大盖。三八大盖的杀伤力不如咱使的中正步枪,可后坐力小,精度高,射得也远。兵冲谁敬礼,鬼子的狙击手就打谁。”
岳昆仑摸下手里的步枪,步枪光滑地传递着寒气。岳昆仑举一反三地想,回头鬼子兵冲谁敬礼,他就打谁。
工兵在前头带路,军车绕过地雷阵、反坦克沟、鹿砦、铁丝网,开到村里停下。岳昆仑朝四周看看,加固的民房都改成了暗堡,方孔里探出一根根乌黑的枪管。
“老段,第一仗叫你给打了,过瘾了吧?”黄景升从团指挥所里迎了出来。598团的每一个人都尊重段剑锋,段剑锋是598团的老团长。段剑锋降职后,200师步兵指挥官郑庭笈兼任598团团长,副团长还是黄景升。郑庭笈率领其他两个团在同古城内构筑主阵地,位于一线的鄂克春阵地由黄景升指挥。
“过瘾个毛!枪管都没打热,咋就催着我往回赶?”段剑锋脸上还带着硝烟炭黑,身上的军服污得辨不出颜色,明显是吃食瞒食。
“师部的意思是把鬼子放进来打,再说了,就你一个连前突,被鬼子包了怎么办?尖刀连可是咱五九八团的镇团之宝。”黄景升也不拆穿老上级,专拣好听的说。
段剑锋这边安排连队下车休整,那边已经观察了村里的工事布置。鄂克春阻击阵地战壕递次三排,两条纵深壕连接后延火力点;四通八达的战壕隔一段就有个封闭式防炮坑和堡垒,所有掩体都进行了加固,足以顶住一二百磅的炸弹;机枪壕周边的环形沙袋扎实地摞着。
“老黄,准备得不错,我这徒弟没白带!”段剑锋拍着黄景升的膀子哈哈大笑,夸别人也不忘记捎带上自己。黄景升摇头苦笑,他和段剑锋同一期从保定陆军学校毕业。
“这什么个意思?”段剑锋指了村里星罗棋布的暗堡一下,火力网交织互补,几乎没有死角。
“我布置的鳞形工事,正面要是顶不住,日寇就算进来,也让他寸步难行。”
“看你这架势是要拼命呐!”按黄景升的布置,已经没有多少兵力留作预备队。
“我黄景升一介布衣,受党国栽培大恩,除非我战死,否则日寇一个也别想从阵地过去。”黄景升神情凝重起来,
“什么死不死的!别触那霉头,要死也得鬼子先死!”段剑锋打断黄景升,一把包鞘东洋刀抛了过去,黄景升利落地接住。
“你要的刀。”段剑锋说。这柄刀就是从岳昆仑打死的军官机部一经身上缴获的,比正常的东洋刀短一截,是一柄短刀。
黄景升嚓一声拔出半截寒光闪闪的刀刃。“不是佐官刀?”黄景升仔细看了一会儿刀身。机部一经只是个联络官,达不到佐官级别,除了军部配发的军刀,很多军官也会携带自己的佩刀。
“你小子还挑三拣四的。”段剑锋接过刀,随手朝磨盘上一挥,一串火星过后,磨盘上一道刀痕深切,再看刀刃,完好如初。
“鬼子铸刀确实一流,咱的刀钢口就远赶不上。”段剑锋抚摩着锋利的刀刃说。
“鬼子的刀添加了水铅,柔韧性好很多。”黄景升说。
“等这仗打完,要没把佐官刀给你,我老段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段剑锋两手一合,刀身“铮”一声入鞘。
“岳昆仑——!”段剑锋冲不远处一条挺拔的身形吼一声。
“有——!”岳昆仑一路小跑过来立住,犹豫着要不要向长官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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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远征(31)
“拿着!”段剑锋把刀一掷,岳昆仑“啪”地接住,看身形反应就是个练家子的。
“谢谢长官!”岳昆仑打猎的时候习惯带把砍刀,刺刀轻飘飘的不得劲,总感觉缺点什么。
“谢个屁,这本来就是你缴获的,去吧!用这玩意多砍几个鬼子。”
“是块好钢。”黄景升望着岳昆仑的背影说。
“好不好上了战场才知道!”段剑锋望向南面的天空,一大片沉甸甸的的乌云正朝同古方向压过来。皮尤河前哨几仗,不过是两军小规模接触,真正残酷的恶战,一触即发。
14
一九四二年三月二十日,铁灰色的天幕阴阴地压在头顶,空气闷热潮湿,好像一把就能攥出水来。无数的乌鸦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栖在鄂克春阵地前沿弹跳呱叫,大地被不祥的气息笼罩。一连的一百多人趴在战壕中段向南一侧,枪械、子弹、手榴弹整齐地排放。黄景升拗不过段剑锋,尖刀连被放到了一线。
“排长,咱团带了多少炮上来?”狗蛋一直盯着南面天空看,地平线上一大片黄色的云团越聚越浓,缓缓地朝阵地方向压过来。狗蛋年纪不大,却是老兵,大部队在迅速移动才会出现这样颜色的云团。
“不老少,你小子只要把参数报准就成!”马立成是在宽大伙的心,别说团里的重炮,就连师里的大部分辎重都远在腊戍,阵地纵深只有几门山炮和迫击炮构筑的炮兵阵地。狗蛋人瘦得跟麻杆似的,观瞄炮火射击参数却是一绝,按狗蛋报回的参数开炮,基本上是指哪打哪。
“开饭喽——!”伙夫挑着伙食担吆喝一声,牛牯第一个凑了上去,他块头大,早上几碗稀粥几泡尿就撒空了。
“你个吃货!”田永贵半骂半笑地搡开了牛牯。锅盖一揭,肉香蒸腾着热气在战壕里飘开,是土豆炖牛肉,肉比菜多。大战在即,伙夫也不吝,肉罐头开了一大堆。皮尤河前哨几战下来,英军改变了对这些“草鞋兵”的看法,后勤补给比刚开始好了很多。
一连人甩开腮帮子吃,阵地上响起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和弟兄们粗俗的玩笑,食物带来的愉悦感让气氛轻松了很多。岳昆仑端着碗蹲靠在战壕一侧,旁边是吃相狼藉的牛牯。牛牯几下就把海碗扒得底朝天,又蹿到木桶边想再续。一会儿岳昆仑见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身边蹲着,碗干净得像舔过一遍。
“来。”岳昆仑把碗递到牛牯面前,他吃得慢,碗里还剩大半碗料。
“……俺哪能抢你的口粮吃。”牛牯嘴里让,肚子却一阵“咕咕”作响。
岳昆仑拿起牛牯的空碗,把一大半的饭菜扒了进去:“一块吃。”
牛牯冲岳昆仑咧嘴一乐,捧起碗扒得风卷残云。岳昆仑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低下头继续吃。扒了几口岳昆仑不动了,长年的捕猎生涯让他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岳昆仑撂下碗,侧头伏上了土壁,远处有大队人马在快速接近。
“准备战斗——!”段剑锋也发觉了异样,士兵们唰地趴上战壕。阵地前的乌鸦哄然飞起,在空中盘旋不散。
半袋烟的工夫,地平线上冒出几匹快马和摩托车,正向阵地方向疾驰,是留在皮尤河警戒的骑兵。马和摩托车跑出了全速,土路上一溜黄烟,战壕里的士兵都憋着大气,枪膛顶上了火。马和摩托越来越近,依稀可以看见骑上几人,一身血迹斑斑。几个人嘴唇不停地翕动,好像在喊着什么,声音被大地上卷起的漫天黄沙吹散。
“他们在喊什么?”狗蛋自言自语。
“鬼子来了。”周简面无表情,文气的脸上已经有了坚毅,他在军校学过读唇语。
狗蛋左右看看,已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盯着阵地前方,有恐惧,有怯弱,有仇恨,有怒火。
马和摩托被路障挡住,哨兵和几个人说了几句什么,便拉开了路障放行,自己转身进了哨亭。后来岳昆仑才知道,哨兵是进去往团指打电话,鬼子一个联队的兵力逼近了阵地前沿。
马和摩托离第一道战壕越来越近,400米,300米,200米,那不是一道战壕,那是一道生与死的界河。岳昆仑已经看见他们血污的脸、焦干的嘴唇、充满求生欲望的眼睛。此时大地微微震颤,地平线那头黄沙滚滚,无数的人马在后急追。
虫工木桥◇。HQDOOR。◇欢◇迎访◇问◇
第32节:远征(32)
“长官,要不要引爆?”工兵握着引爆盒上的铁把,公路上已经埋了炸药。
“炸个机巴!想把自己弟兄炸死是吧?等鬼子走近!”段剑锋抽了工兵的脑袋一下。
“快!快跑呀!”已经有弟兄喊出了声。岳昆仑握着枪把的指节逐渐发白,他也在心里喊着同一句话,他又听见天空中传来尖利的马达声。
几架战斗机突然从云层中穿出,箭一样俯冲向阵地前沿,机身上的膏药图案瞬间逼到眼前。机翼上的机关炮甩出两条弯曲的弹道,犁着地追逐着公路上的几名骑兵。几辆摩托车霎时被弹道切过,轰然爆出一团火光,人车被撕成碎片。几匹战马一个急转蹿下公路,在坑洼不平的田野上嘶叫狂奔。战斗机斜着翅膀盘旋半圈,又是一个俯冲,机腹几乎是贴着地面掠过。日军飞行员没有开枪,闪着炫目银光的机翼从后面横切过两名骑兵的脑袋,骑兵的身体居然还夹着马腹一路奔跑,脖子里喷出的鲜血触目惊心。
面对日军飞行员轻蔑的挑衅,战壕里响起一片枪声,子弹溅在机身上连痕迹都没有留下。段剑锋没有制止弟兄们,虽然他知道步枪和机枪对鬼子的战斗机毫无用处。
阵地前沿只剩一匹马在夺路狂奔,马上的骑兵脸色白得像纸。
“快过来——!”已经有战士站起来大声地呼喊,骑兵拼命地抽着马鞭,战马已经跑得口吐白沫,鼻孔向两侧喷出团团白气。
战马冲岳昆仑的方向正冲过来,一架战斗机撵在后边。机翼上两架机关炮突突地喷着火舌,胡萝卜般粗的子弹在地面上犁出两条深沟。岳昆仑双眼圆瞪,看着越变越大的马头迎面而来。马上的骑兵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张稚嫩的脸已被恐惧扭曲。就在战马腾空跃过战壕的刹那,机关炮的子弹从后切过,人和马在空中爆开。子弹破开骑兵身体的瞬间,岳昆仑清晰地听见小战士逼出了一声膛音,用尽他生命的所有力量:“娘——!”
人和马的血肉从岳昆仑头顶飞过,俯冲紧追的战斗机正处在俯冲曲线的最低点。日军飞行员冷笑着一拉操纵杆,准备拉高飞机再来几次俯冲扫射,已经晚了。战壕里突然站起一条标杆般挺直的身体,黝黑瘦削的脸庞、紧绷的唇角、烈焰般的眼神,当然,还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那个瞬间,飞行员与岳昆仑的枪管成40度角,岳昆仑离他只有几十米。飞行员一声“天皇万岁”还没有喊出,对面的枪口火光一闪,舱罩上一个枪眼呈蛛网状扩散,再然后,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