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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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根烟。”林承煕望着河水消逝的方向,淡淡烟霭里绿意葱茏。
段剑锋递过去一根,自己也点着一根:“咱们扛枪打战的,掉头只当风吹帽,老黄只是先走一步,咱俩早晚去陪他,没啥想不开的。”
“他娘的,你啥时候成政治部的人了?”林承煕半骂半笑,段剑锋舒坦了,指挥官的情绪会直接影响士气,老林会骂娘,证明没啥事了。
“师部命令下来了。”段剑锋手里捏着一张纸。
“说啥?”
“让咱们放弃桥头阵地,退守良赤道克。”良赤道克是个小村庄,位于坦塔宾村和鄂克春村南面,是通往同古的必经之路。
“桥已经炸了,桥北阵地确实也起不到阻击的作用。分头去安排吧,天黑咱就撤。”林承煕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几发炮弹突然落在河里,河水裹着气浪把林承煕和段剑锋掀翻。
“操他姥姥!回防炮坑!”段剑锋箍着林承煕趴在一个低洼处,重炮初速快,不像其他炮弹在空中飞行的时候会悠出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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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远征(27)
“啥——?你说啥!?”林承煕扯着脖子喊,耳膜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自己音量大小。日军的后援部队已经赶上,开始报复性的轰炸。
两人东蹿西跳地躲进警戒阵地防炮坑,这边有人上来报告,骑兵团和一连都进了预先构筑的防炮坑。林承煕和段剑锋修筑的是封闭式工事,用的木头全部是桥边堆积的铁路枕木,木头上边又夯了几尺厚的粘土,非常扎实。就算是这样的工事,在鬼子重炮的轰击下也岌岌可危,一颗颗重磅炸弹落在阵地上,一炸一个大坑,大地发出浑厚的颤音。几个防炮坑被掀开,里面的士兵没来得及感觉到痛疼,身体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围护沙袋羽毛一样飘向空中。防炮坑在纵横交错的交通壕里作点状分布,观瞄员不时顶着炮火冲到地势稍高的战壕上观察敌情。河面上浓烟滚滚,被鬼子放了烟雾弹,烟雾里依稀能看见鬼子已经撑到河心的竹排、木筏。
“鬼子还真他娘的愣,全团火力准备!”林承煕放下望远镜,抖下头上的土。鬼子这时候完全不用在国军有坚固工事的桥头位置渡河,这边反正没桥了,在皮尤河哪一段渡河都比在这容易。
“小鬼子不是傻,是想一口气吃掉咱。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好的牙口!”段剑锋一转身出了防炮坑,去集中迫击炮。
日军最后一颗炮弹几乎贴着满载士兵的木筏和竹排爆开,鬼子步兵已经快贴上北岸。鬼子的轰炸刚停,十几个炮手扛着迫击炮冲出了防炮坑。迫击炮在阵地上一字排开,一发发炮弹划着曲线罩向河面上的鬼子,靠河岸一侧的封闭式工事里也喷出了密集的弹雨。河面上顿时血肉横飞,鬼子草垛子一样栽进水里,水面上晕起大片大片的红色。日军并没有退缩,一片片筏子撞开河面上的尸体继续往前冲。
岳昆仑已经明显感觉到子弹不够用,才一会儿工夫,四个弹夹只剩了一个。
“小鬼子!来吧——!”边上在不停射击的周简疯狂地嘶吼,熏得焦黑的脸上神情狰狞,他为曾经的胆怯羞愧,愤怒和仇恨在他心底爆开。
岳昆仑正想问另一边的弟兄要弹夹,南面天空的云层里,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达声。
“是鬼子的飞机——!”一个老兵发出怪异的嘶喊声。
六架零式战斗机排着战斗队形从云层里冲出,依次俯冲地扑向桥北阵地。马达声瞬间就逼到耳边,岳昆仑几乎能看见玻璃罩后头飞行员的冷笑,机翼两侧的机关炮喷出火焰,两条弹道利刃一样犁过迫击炮阵地,迫击炮和炮手被切成了几段,钢铁混着断肢内脏四处飞溅,暴露在火力下的迫击炮阵地上一片凄厉的哀嚎声。
段剑锋红了眼,扶着挺马克沁重机枪冲空中的飞机来回扫射,弹道甩着曲线在飞机腹部溅出一溜火花。零式战斗机的机腹和油箱位置都装了加厚钢板,不是高射炮、机关炮这类的重型武器,对它的射击基本不起什么作用。鬼子飞行员好像知道国军缺乏有效的制空武器,飞机几乎是贴着阵地疯狂扫射,迫击炮阵地和部分重机枪火力点被摧毁。南岸的日军趁国军火力被压制,更是疯狂强渡,可国军的士兵没有一个往后缩的,硬顶着头顶的炮火,子弹往河面的鬼子狂泻。这样胶着了一阵,阵地慢慢被暮色笼罩,鬼子的飞机撤了,枪声渐渐稀落,南岸的鬼子退了回去。
天色黑透,骑兵团和一连开始往良赤道克撤退,河岸仅留少数狙击兵迟滞日军前进。岳昆仑请求留下,段剑锋没答理他,留下的兵十有八九是回不去的。
一连的人没有步行,搭乘骑兵团的卡车往良赤道克转移。公路两侧绵密的树林像高低起伏的兽脊,飞快地往后跃去,岳昆仑靠坐在车厢里,抱着步枪望向南面的天空。零星的炮火偶尔映亮南面的夜空,然后是沉闷的爆音,就像云层深处的雷声。和鬼子两天的激烈交火,鬼子死了很多人,连里也死了一些弟兄,岳昆仑从来没见过如此密集的死亡,人还是恍恍惚惚回不过神来,感觉跟做梦一样。
“老乡,云南人吧?”挤过来的弟兄身形精壮,硝烟熏黑的脸盘上挂着笑,好像刚拣回一条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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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远征(28)
岳昆仑犹豫了一下,他生活的那片大山位处滇黔边境,说不准是哪省的,爷爷也是年轻时从北面逃难到那的。
“嗯。”岳昆仑不想过多解释,反正都是中国人,也算老乡。
“哈哈!我们云南兵也能出你这号神枪手。”云南兵在他身边挤出一个位置坐下,手用力地箍着岳昆仑膀子。岳昆仑笑一下。
“老乡,还没娶媳妇吧?等仗打完了,我把媳妇的妹子许给你,你还别说,我媳妇在我们那片就出了名的水灵,她妹子比她还俊!”云南兵沉浸在还活着的喜悦里,想起媳妇,手臂挥舞起来。
“你知道么,我刚出来的时候,我媳妇已经怀上了,等打完仗回家,一准儿抱上个带把的!”云南兵兴奋地抱着枪站起来,好像已经抱上了儿子。岳昆仑抬头望着手舞足蹈的云南兵,紧绷的唇角慢慢松开,能当爹确实很好。就在这时候,响枪了。云南兵两边的太阳穴突然激出两股红白相间的血水,脑袋被一粒子弹射穿,兴奋喜悦的神情定格在他的脸上,只是多了一丝惊愕。云南兵身体仰面倾倒,岳昆仑瞬间拉栓、枪托上肩、扳机扣下。复仇的子弹循着枪声方向射出,树林里传出一声惨叫。岳昆仑没有停手,枪栓连拉,五颗子弹射向同一个位置。卡车踩着尖利的刹车声停下,几个弟兄跳下车,举着枪朝树林里冲去。“哒哒哒”一片树冠里喷出火舌,几个弟兄的身形突然一顿,身体像被瞬间抽空一样扑倒在地。
“小鬼子!我日你祖宗——!”岳昆仑暴怒了,步枪朝着树冠扳机连扣,撞针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岳昆仑忘记弹仓里已经没有子弹。没等岳昆仑夺过身边弟兄的枪,一片枪声响起,卡车上的弟兄集体朝着树冠开火。树枝被乱枪切断,扑簌簌地往下落。
段剑锋瞪着地上两具鬼子的尸首,两具尸首被乱枪打成了面烂筛子。这些鬼子有的是到北岸后逃脱的,有的是在南岸被打散,小股聚集后从皮尤河上游偷渡过来的。
“所有机枪上高射架!”段剑锋咬碎了牙。
几具弟兄的尸体排在地上,岳昆仑挥着十字镐一下一下地挖坑,有人要上去帮忙,被岳昆仑推开。
“老乡,安心去吧,你儿子还会给你生个孙子,他们不会像咱一样打仗了。”岳昆仑合上云南兵的双眼,把几具尸体扛进了土坑。一连的弟兄在夜色中沉默地看着。
部队继续后撤时,搜索队的重机枪一律安上高射架,朝路两侧的树林作横广扫射,不时有鬼子的机枪手、狙击手惨叫着从树上摔下。按师部的命令,一连和工兵连在皮尤河至良赤道克村的路上设第一道埋伏,以骑兵团和平射炮连在良赤道克村前设第二道埋伏。就在段剑锋、林承煕连夜构筑两道阻击阵地的同时,日军一个大队从皮尤河上游悄然渡至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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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上边上歇会,俺脑子笨,不会打仗,就有把子力气,这段俺替你挖了。”牛牯憨厚的脸上都是实在,笑起来满脸坚韧的糙皮挤成沟壑。连队到达指定地点后就开始挖战壕,瞌睡向疲惫的士兵阵阵袭来。
“不用,再一会儿就挖好了。”岳昆仑抬头望一眼,东边天空已经隐隐透出光亮,手再不紧点,鬼子就要到了。
天快大亮的时候,伙夫挑了几桶热粥和馒头上来,段剑锋让弟兄们抓紧时间喝点热的,身子有力气了才好和鬼子拼命。大伙刚撂下碗,前面的游动哨就回来报告,有一队开着装甲车、拖着炮的鬼子朝阵地方向挺进,看数量有几百人。段剑锋命令弟兄们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队鬼子出现在公路南面,四辆装甲车在前边开道,鬼子部分步兵混杂在装甲车周边向前挺进。伏击阵地前边的公路是个隘口,两边山崖逼出的一截路面刚好两车宽。连里挖工事的时候,段剑锋向二线的平射炮连调了两架平射炮到一线阵地,此时两台平射炮的炮管正对着隘口急转弯处。
“炮弹上膛,听我命令再开炮。”段剑锋目光灼灼地盯着鬼子的装甲车,半截烟灰悬在烟头上。
眼见鬼子几十个步兵走过了急转弯的隘口,岳昆仑眯起眼,标尺照门套住一名刺刀上挑着膏药旗的鬼子兵,手指扣在扳机上憋着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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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远征(29)
“都悠着点!听连长命令再打枪!”马立成看弟兄们眼都憋红了,压着声音叮嘱一句。
十几个鬼子步兵过去后,装甲车半截身子探过了急弯,机枪炮对着阵地方向。
“打!”段剑锋一甩烟头,两台平射炮同时开火。一发炮弹打在装甲车侧面,一发正中机枪炮位置,被掀开两个大洞的装甲车顿时趴窝,冒出滚滚浓烟。这边两发炮弹跟着塞进炮膛。
十几个前突的鬼子兵猛地趴倒,扭着脑袋左右观望哪里开炮。早已经按捺不住弟兄们齐声开火,岳昆仑扳机连扣,枪枪爆头,十几个趴着不动的鬼子就是活靶。几个负伤的鬼子连滚带爬地往回撤,已经没路可走,第二辆装甲车正绕过装甲车残骸往前冲。两辆装甲车正好平行的时候,又是两声炮响,跟上来的装甲车爆出一团火光,两辆装甲车残骸把隘口堵成死路。
日军组织了几次冲锋,路面太窄,又被装甲车堵住,形不成密集冲锋。段剑锋要的就是鬼子逐次添兵,鬼子这边刚爬过装甲车,转瞬就被密集的火力网扫倒。这样来回了几轮,装甲车上鬼子的尸首横七竖八摞得老高。后来日军也不冲了,就在隘口那头和一连对峙。一直到林承煕派通信兵上来段剑锋才知道,鬼子留下一个中队在隘口处和他们胶着,后续部队绕道进攻良赤道克,正好落在林承熙的伏击阵地上。两辆装甲车被平射炮连练了活靶,炸得稀巴烂,鬼子丢下两百多具尸体后撤了。段剑锋喊个兵爬到崖顶看,隘口那边的鬼子也撤得一个不剩。
一直快到晌午,前出的侦察兵也没发现鬼子继续进攻的迹象。侦察兵回来的时候,师部的军车和命令也到了,让段剑锋即刻归建,撤回到598团防守的鄂克春阵地。一路上段剑锋气不岔,刚挖好的工事,没打死多少鬼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几辆载着一连的军车经过良赤道克,公路边鬼子的尸首堆成了小山,几名戴着防毒面具的国军士兵正往上边浇汽油焚烧。两辆装甲车残骸火光熊熊,空气中飘着人肉和橡胶的焦糊味,一大片乌鸦在上空盘旋,发出诡异的呱叫。所有士兵都和岳昆仑一样,沉默地望着大火中滋滋冒着人油的尸首,并没有预想中的兴奋,一种莫名的悲凉在心底潮开。
“作孽呀,你说这些鬼子舍了媳妇和娃,漂洋过海地来打咱,最后落个这下场,都图个啥?”马立成衔着杨玉成的旱烟锅,深深地吸一口,许久才喷出白烟。
“图个啥?图咱的地,图咱的女人!”田永贵朝火堆方向啐一口。
“话糙理不糙,不管谁想来侵略咱中国,都得让他们落这样的下场!”马立成拍拍田永贵的肩膀,顺手把旱烟锅递过去,两眼还盯着火堆看。
“哎!”田永贵往前猛地一蹿,把岳昆仑撞得一趔趄。
“你他娘的没长眼?怎么吐出来怎么给老子吃回去!”田永贵反手一把攥住狗蛋的衣领。狗蛋实在扛不住尸糊味,早上喝的几碗粥,全喷在田永贵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