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儿-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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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回走。他说,没争取黑子意见便抱过黑子。黑子冲一群观望的人嘶声喊了声:我讨厌你们。
他们刚走出动物园门口,一辆出租车很快地停在他们眼前,车上走下一个戴眼镜青年,眼镜几步来到他们面前,掏出个什么证在他眼前晃一下说:我是晚报记者。他马上想起了报纸上发表的那些花边新闻。聚在心头的怒气又涌上来几分。
记者说:章导演能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滚你妈的,他大吼一声把黑子放到地上。他真想把这个记者揪住揍上几拳。
记者闭上嘴却从后面拿出一架像机准备拍照,乔虹去拦出租车。黑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拾起一块石头,在快门按响前,准确地砸在记者的头上。记者惊叫一声。他一把抱起黑子和乔虹一起钻进了出租车。
在车上黑子一字一顿地说:我也讨厌你们。
8
他和肖南芳刚结婚时一切都过得很平淡。两人一起在文化馆里上班,又一起下班。
一切的变化都是那天他在报纸上看到的那条广告开始的。广告上说,电影学院正在招导演学员。看完广告他随手把报纸扔到桌上,可不知为什么他一直坐卧不安,说不清有个什么东西在他心里鼓噪着。他读完大学中文系,他想当一个作家,他没日没夜地写了不少小说,也发表过一些,可那些小说他自己也清楚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小说。他想自己写小说也许是一种误入歧途,虽说自己念过中文系,可每年中文系毕业生成千上万,难道这成千上万名中文系毕业生都能成为作家?这是不现实的,他清楚这一点。那一天,他一直在一种焦躁惶惑中度过。直到下班了,他才理出了一天来慌乱的心情,他重新找到登有招生广告的那张报纸,拿了回去。
肖南芳看完那篇广告说:你去试一试也好,在文化馆这么不死不活地靠一辈子也没什么意思。
肖南芳说这话时她正怀着孕。
他吸了两支烟,又想了一会儿说:要不我真的试试去。
你去吧,我支持你。肖南芳摸着已经怀孕两个月的肚子坚定地说。
他报了名。
然后是复习文化课。
再后来就真的考上了。
接到电影学院的通知后,矛盾来了。文化馆的领导不同意他去上学。理由是他毕业后一定不会再回文化馆了,文化馆没有必要为别人培养人才。两条路由他自己选择,一是继续在文化馆干,二是离开文化馆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得到这一明确答复时,犹豫了。那天晚上他找出电影学院那份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肖南芳就说:你去,咱们两人靠我一人工资也能活。
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这是不可能的。他说。
孩子做掉,以后再生吧。肖南芳温柔地抚摸着肚子。
他摇摇头,顺手把那张通知书撕成两半扔到了地上。
肖南芳拾了起来,放到抽屉里。
那一晚他们久久没有睡着。
转天一早他就上班了,似乎把昨天的事忘了,肖南芳在他临出门时冲他说:你帮我请个假,今天我不太舒服不去了。他应了一声。
他再次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肖南芳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他不知发生了什么问:你怎么了。她说:我把孩子做了。他的头嗡地一声,呆怔地看着她。她冲他无力地笑一下。伸手从被子下拿出那张撕成两半又被她粘好的入学通知书。他用一双颤抖的手把那张通知书接过来,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
她轻声说:为咱们夭折的孩子你一定要去。他一把攥住了妻子那双冰冷的手。
从那以后,肖南芳挑起了两个人生活的担子。那时她的工资不足二百元。他每个月的伙食费就得一百元。他们一直住在那间宿舍里,他每个星期六回来一次,每次回来的时候,肖南芳已经把饭菜做好了等着他,每个星期六桌上都多一瓶啤酒。一个菜是素的,一个菜是荤的。他看着碗橱里放着的那堆挂面他的喉头就有些发紧,他知道,肖南芳一个星期都是靠清水煮挂面过来的。每次他总是无声地把那瓶啤酒拿下去说:我不喝。肖南芳就笑一笑说:我挺好的,看你喝酒我高兴。
他听了这话眼睛就红了。他觉得当时自己非常的幸福,恋爱的时候一切很平淡,可一旦成了夫妻,他才真切地体会出那种幸福。
一天睡觉的时候,肖南芳脱裤子,吸了口冷气。他问怎么了?她说没什么。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的大腿内侧让一种粗糙的经纸磨破了。你怎么用这个?他问。黑暗中妻笑了笑说:没什么。他什么都明白了。一把抱住她,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怕她发现,一直扭着头。
转天,他上街给她买来两盒“丹碧丝”,还有一袋卫生巾。她看到了说:“没必要,省一点是一点,干嘛这么破费呢。”他说:烟我不吸了。她说:别这样,钱算计着够用。从那以后他真的一连一个星期没再吸烟。第二个星期刚一下课他就看见了肖南芳,他一惊忙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她笑一笑,从旅行袋里拿出条烟说:吸吧,我又找了一份活,反正下班也没什么事。
后来他知道她下班后去一家餐馆当钟点工。那一天,他一直目送着她上了公共汽车。手里拿着那条烟他觉得很温暖也很沉重。
从那一时刻,他真正地理解了什么是患难夫妻。
毕业那一年怀上了黑子,他毕业后便留在了电影厂。
那次她手抚着肚子说:这次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他也说:一定。那个孩子就是黑子。
9
章立早刚进文化馆的门就看见了看门的老王。老王就说:是来看小肖的吧,他点点头。老王又说:小肖这孩子太要强,白天去公司上班晚上还去饭店打工。
他想冲老王笑一笑,咧了咧嘴,样子却像哭。
老王在他身后叹口气说:唉,人呢。
他来到那间曾是他们婚房的门前时,他停了一下脚,门虚掩着,他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他试着敲了两下。
肖南芳就在里面说了,我知道是你,你别进来。
他怔了一下。以前他每次走回来,不管多晚,他还没有掏钥匙门已经开了,好似肖南芳一直在门口等着似的。她说:一听脚步声就知道他回来了。想到这,此时他心里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滋味。他犹豫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肖南芳闭着眼睛不看他。
他看见床头上摆满了药瓶,一杯水已经凉了。肖南芳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站在她面前,浑身上下涌出一种悲凉的味道。他把那杯已经凉下去的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热水,这时他看见肖南芳的脸上有泪流下来。他试探着说:要不这几天我把黑子接我那儿去。肖南芳猛地睁开眼睛,挣扎了一下坐了起来,喘着气说:不行,孩子我能照顾。他是我的,我不许你把他带走。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两千元钱无声地放在桌子上。她看也不看地说:你把它拿走,我不需要它。他有些嗫嚅地说:就算是给孩子的,肖南芳冷笑两声。他觉得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说了声:你多保重,便退了出来。刚走到楼下,他听见楼上的窗子一响,接着听见肖南芳说:你把它拿走。那叠钱便重重地摔在他面前。他叹口气,弯腰把钱拾起来。他走出文化馆门口时,他又听见老王叹着气说:这是何苦呢!他有些惶然地走在街上。
他敲开李摄像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李摄像打开门,咧着嘴说:我知道你准会来。然后一把把他拉进来,神秘地说:有新情况,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他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李摄像便把房间里所有窗帘都拉上了。干完这一切又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录像带放到录放机里,不一会儿电视画面里便出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调情的镜头。他说:关上,看着让人恶心。李摄像笑了一下,“叭嗒”关上了电视。站起身去开冰箱,其实了解太肮脏那一面也挺有意思的。李摄像回过头说。
10
有几天不见黑子他心里似乎少了些什么,空空落落的。他见到黑子时却又害怕那双成熟得让人害怕的眼睛。
有几次小葱故意把黑子送到他这里来,被肖南芳知道了,告到园长那里去,园长找小葱谈了,小葱便不再敢把黑子再送到他这里来了。
那一天晚上幼儿园放学的时候,他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躲在幼儿园对面马路上,他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被大人们接走了,惟独没有看见黑子,他的心一沉,他来之前给小葱打过电话,知道黑子今天来幼儿园了。正在这时,他看见黑子独自一个走出来了,他往马路上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要接他的人便蹲下了,他把双手抱在胸前,那双眼神很苍凉地望着街上的行人。章立早看到这儿心里酸了一下,想走过去,这时他看见肖南芳推着自行车匆匆地走过来,她喊了一声:黑子,黑子不知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他仍然那么呆痴地望着街上的行人。肖南芳一直走到他跟前,他才缓缓地站起来,顺从地让她把他抱到自行车后座上,肖南芳不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黑子摇摇头。肖南芳才长出口气,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骑上车走了。
章立早一直望着母子俩消失在人流里,才转过头。这时他看见小葱正站在他眼前,他愣了一下。小葱就说了能打扰你一会儿么,我有话对你说。他看见小葱高耸的胸很放肆地在他眼前晃动,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随着小葱向前走去。
小葱把他领到一家咖啡馆,他和小葱坐在幽暗的一角,咖啡馆里人不多,只有几对恋人坐在各自的角落里喁喁低语。录音机里放着一曲舒缓温柔的爱情歌曲。把镜子揭下去好么?小葱耳语般地说。他向周围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便把镜子摘下放在桌上。
小葱笑着说:我喜欢别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他怔了一下,不认识似的看着小葱。他又习惯地去摸眼镜,小葱已先他一步把他的镜子拿了起来,顺手放在挎包里,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他说:你不就是想拍电影么,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请你。
小葱笑了一下,他发现她其实是个挺漂亮的女孩。
你以为我就那么愿意拍电影么?小葱盯着他的眼腈。
他不解地看着小葱。
你错了,我只喜欢看你拍的电影,我知道我不是当演员的料,我只是一个幼儿园的阿姨。小葱一口气说下去。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小葱,不明白小葱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他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小葱。这时服务生端来两杯咖啡送了过来。加糖么?小葱问。他摇摇头,小葱顾自往自己杯子里放了两块方糖。那首熟悉的爱情歌曲仍在他们身边响着。小葱用勺一下下在杯子里搅拌着。
其实你离婚是对的,肖南芳不适合你,虽然她是个好人。小葱低着头仍在说。他点燃支烟,半晌说:这事你不懂。小葱把杯子往前推了推道:你以为我是小姑娘。他很艰难地笑了笑,不置可否。你又错了,女人最了解女人,更了解男人。小葱喝了口咖啡。
你找我就是要说这些?他靠在座位上。他看见小葱盯着他的目光有很亮的东西闪了一下。
半晌小葱幽幽地道:你是想听我说孩子是么?
他想起了黑子。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爱乔虹么?小葱认真地看着他,他听见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你怎么也问这个?他有些恼怒。小葱仍然那么盯着他。我是不如乔虹,可爱一个人是自己的权力,我之所以想演电影是想和你在一起。小葱的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把话说完。
他怔住了,认真地看着小葱。小葱也看着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说:我该走了。
临出门时小葱说:给你的眼镜。
他接过眼镜,没有向小葱告别便向前走去。
走了好久,他回了一次头,看见小葱仍在咖啡馆门口站着。
11
他自从当上导演之后,他才真切地领会到影视圈一直是人们惹是生非的焦点。他不想惹出什么新闻。
他第一次和乔虹合作拍外景时是在西南一个小县城,拍这部片子时,那个小县城像过年一样热闹。每天拍片时,小县城的人几乎全城出动挤满了大街小巷围观,有几次外景无法顺利开拍,不得已和公安局联系,让公安局的人出面维持秩序才使外景正常拍摄下去,拍电影这一切在外人眼里看着新鲜,可拍电影的人,一次次试拍,就那么几句台词,那几个动作来来回回地重复,太单调了,有时遇到天气不好,只好住在招待所里等天气。
晚饭过后,他总要到小县城里走一走,他们几个人一伙,一边在街上走一边议论县城里的风土人情。他们终于看见街拐角有一家卡拉OK歌舞厅,一些演职员们就说,导演进去轻松轻松吧。他不想去,他想清静一下好好想一想明天的拍摄计划,便笑着说:你们去吧,别忘了早些休息。
人们都从他的身边走掉了,他发现乔虹却没走,便说:你怎么没去。她说:没什么意思,乱哄哄的,他笑一笑,她也笑一笑。两个人便顺着土街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