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宰相-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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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先生其人其事,还耍妳这黄色毛丫头来长篇大论?有时他以开玩笑的口吻问女儿是不是入了共产党,走火人魔了?女儿也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我还不够格呢!谁叫我是华北剿匪总司令的千金?我就是想加入,人家还怕要呢,以为是你们派去的奸细呢!」
傅作义深信不疑。他自信对共产党深有研究,深刻认识。最优秀的共产党人如周恩来等,也只可私下里交交朋友,但绝不是同路人。作为一名乱世军阀,他更担心、疑惧的是南京的蒋先生。他明白「有枪便是王」,丢了军队,丢了地盘,在蒋先生眼里便一钱不值,狗屁不如。
一九四八年十月,山海关外锦州一役,决定国军在东三省的生死存亡。蒋总统时而飞往渖阳,时而飞往北平,两地督战,命令卫立煌的大军从东向西出击,傅作义的大军从热河向东挺进,务将中共林彪的精锐部队合歼于锦州地区。正是惧于国军的这种战略态势,林彪几次抗拒毛泽东的命令,迟迟不敢发起锦州战役。而毛泽东、周恩来却依靠潜伏于卫立煌和傅作义身边的情报人员,掌握了精确的情报,严令林彪不顾首尾,集中优势兵力,放手大打。果然,东面的卫立煌率二十万大军驻守沈阳,就是抗拒蒋介石的命令,不向锦州方向发一兵一卒;西面的傅作义数十万大军据守热河,为保存实力,亦跟蒋介石软磨硬拖,不向东面的锦州方向出击……眼睁睁地看着部署在锦州、黑山、塔山、营口一带的廖耀湘兵团及新一军,跟数倍于己的中共东北野战军血战十几昼夜,尸骨成山,血浸大地,终于不敌而全军覆灭。数十年后,一些退休的中共老军人,亿及当年锦州战役,抢攻黑山,争夺塔山,仍对国军廖耀湘兵团及新一军的死打死拚的顽强战斗力,心存敬佩①。国军丢失了东北战局,固然是败在了占有绝对优势兵力的中共东北野战军手里,更是败在了只图自保而按兵不动的卫立煌和傅作义两人手里。
傅作义将军的如意算盘是拥兵华北,与山西王阎钖山联手割据。
再说已经成为中共老练特工的傅冬菊小姐,竟把她父亲在天津的办事处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共「地下交通站」。一批批从北平经天津赴东北、山东、河南、安徽等解放区的中共人员,均在这由傅家亲兵把守的办事处内安全留宿,交接关系。为了顺利通过国民党宪兵所设的关卡,傅小姐还从北平她父亲的办公桌上偷来公文纸,模仿父亲的笔迹,写出一张张便条,再贿赂以光洋、金条,没有华北剿总的关防大任,一批批中共人员都顺利通关,各奔前程。
也是在一九四八年十月关外锦州战役打响之时,傅冬菊小姐通过她设在国民党天津宪兵司令部的内线,弄到一份即将被捕的中共地下党在天津各大学校园的人员名单。情况十万火急,她来不及召集会议应变,冒着危险亲自出马,坐着傅总司令驻津办事处的轿车,去各大学通知有关人员立即撤退,使宪兵司令部的搜捕行动全部落空。但傅冬菊小姐的异常行径亦被当局发觉,正在考虑如何制造借口使她落网时,当地青红帮头子的侄女(她的同伙)却及时把消息透给了地,使得她连夜逃离天津,回到了北平。一经进入了父亲的华北剿共总司令部的卵翼,就谁也不敢动她一根寒毛了。
恰好这时中共华北局特工部门,也要调傅冬菊到北平来工作,专责她父亲大人的情报。她的顶头上司仍是那个在西南联大时领导栽培过她的王汉斌,还有刘仁(后曾任中共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崔月华(曾任中共国务院卫生部部长)。单从这三位中共地下党要员共同领导一个傅冬菊,亦可见周恩来手下的特工系统是如何重视这位傅家千金的战略价值了。
为了逼和,周恩来指挥下的特工系统,布置下四条秘密渠道,通往傅作义的华北剿总:一是傅冬菊;二是傅作义的老师刘原同;三是傅作义的保健医生兼医务处长杜敬之;四是傅作义的联络处处长李腾九。华北剿共总司令部文印室亦由一名中共地下党员掌管。
在这同时,毛泽东、周恩来亲自动手写信,向傅作义将军本人悄悄展开和谈攻势。毛、周的亲笔求和信,经由傅冬菊送至傅作义将军手里。跟着林彪率东北野战军百万雄师进关,配合聂荣臻的华北野战军,完成了对结集于北平、天津、塘沽、唐山、张家口一带的傅作义部队的分割包围。
平、津局势危急,傅作义设在中南海的华北剿总也进一步加强戒备,包括傅冬菊在内,也被严禁出入。傅冬菊在中南海父亲身边弄到的情报怎么传递?
傅小姐不早不迟,这时却跟一名叫周毅之的小伙子热恋起来。傅将军对宝贝女儿一直十分放任,非常时期,竟未调查一下自己女儿的男朋友是何种人物:原本是周恩来的堂侄儿!于是傅冬菊便每天以见男朋友为借口,准时将情报传出。于是傅作义本人每日的详尽动态,经傅冬菊、周毅之内应外合,由北平地下党电台拍发至西柏坡周恩来手上。
「准确地了解傅作义将军的动态乃至情绪变化」,是为傅冬菊小姐每日的工作重点。中南海居仁堂甚为宽大,傅作义生活简朴,用屏风相隔,一边为办公室,一边摆了张床铺做为卧室。傅冬菊白天帮父亲做机密性文字工作,晚上陪父亲说说话、散散心。傅作义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大部分意志消沉、悲观厌战,都想寻求新的出路。左倾思想如同空气无孔不入。傅作义只把女儿当心腹。傅冬菊则日夜守候在父亲身边,执行地下党的两大使命:一是稳住父亲,不让父亲乘坐南京政府派来的专机逃跑;二是婉转劝告父亲识大局,看清前途,为保全北平古迹立新功,接受中共领袖毛泽东、周恩来的和谈请求,早日派人去跟等候在城外的中共代表会面。说是傅冬菊每天跟父亲的谈话内容,都由北平地下党负责人口授,她全凭脑子记下要点,回到父亲身边就动之以父女亲情,有理有节地说给父亲听。
诸葛一生唯谨慎。傅作义也是一生谨慎。中共东北野战军进关,配合华北共军完成了对平、津的战略包围后,他已无心恋战,动了接受和谈的意念。但事关他本人的脑袋安危,他从未对亲信们吐露。蒋总统的耳目也是无所不在,稍有不慎,即会招致毒手。他唯一可以一吐满腹心事的人,只有自己的女儿。
而他的这此「心事」,却立即被他所信赖的女儿汇报给西柏坡村的周老则要切断此一道路。可是国军天津守军的军事部署全部被中共情报人员所掌握。天津战役最后打成巷战,双方坦克、大炮在城内逐街逐楼争夺,经过二十九小时的血战,中共以四倍于国军的优势兵力,全歼天津守军十三万余人,占领了天津。至此,中共军队控制住了从山东半岛至辽东半岛的整个渤海湾,使北平城变成四面重围的孤城。
一月十六日,中共代表林彪、罗荣桓、聂荣臻,傅作义代表邓宝珊、周北峰,举行第三次和谈,双方签订和平协议,中共保证傅作义将军及其亲属的家室财产完好无损,许诺傅将军在即将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内任职;傅部除留下一个团作为傅将军的私人警卫部队外,其余的几十万人马放下武器,撤至城外,由中共派人进行整训,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部分。
一月三十日,傅作义将军在中南海勤政殿,与中共代表叶剑英将军举行了北平和平移交仪式。其时国军已撤至城外去接受改编,中共军队已控制住了整个北平城。
二月一日,中共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却以「北平解放经过」为题目,全文登载一月十六日以林彪、罗荣桓名义给傅作义将军的一封「最后遖牒」。
这「最后通牒」在列数了傅作义及其部属的战争罪行之后,写到:北平披围业已月余,人民痛苦日益增重。本军一再推迟攻击时间,希望和平解决,至今未获结果。贵将军身为战争罪犯,如果尚欲获得人民谅解,减轻由战犯身分所应得之罪责,即在最后时机,遵照本军指示,自求自赎。
办法如下:1、自动放下武器,并保证不破坏文化古迹迹,不杀戮革命人民,不破坏公私财产、武器弹药及公文案卷。如贵将军及贵属能够作到这些,则本军保橙贵郎官兵生命财产之安全。对于贵将翠的战犯罪责,亦有理由向人民说明情况,取得人民谅解,予以减轻或赦免;2、如果贵将军及贵属不顾意自动放下武器,而愿意离城改编,则本军为保全北平不受破坏起见,也可以允许这样作。本军可以允许贵军离开北平,开入指定地点,按照人民解放军的制度改编为人民解放军。
上述两项办法,任凭贵将军及贵属自由选择。本军并愿再一次给予贵将军及贵属以考虑及准备之时间。此项时间规定由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七日上午一时起,至一月二十一日下午十财产为牺牲,坚决抵抗到底,则本军为挽救古城免受贵将军及贵属毁灭起见,则实施攻城。攻城时本军将用精确战术,使最严重的打击落在敢于顽抗者身上;对于不愿抵抗之贵属,则不给任何打击,并予以宽待。城破之日,贵将军及贵属诸反动首领,必将从严惩办,决不恕宽,勿谓言之不预。
中国人民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员林彪政治委员罗荣桓一九四九年一月十六日说是傅作义将军于二月一日当天看到《人民日报》上的这份「最后通牒」
之后,顿时火冒三丈,拍着桌子大喊:「老天爷,哪有这等事!一月十六日签了和平协议,一月卅曰办了移交,我的部队早就出了城,共军早就进了城,如今却来最后通牒!我是光杆司令了,再没有用处了……。」
傅作义将军被公开羞辱、伤害,感到自己被出卖了。共产党竟然这样不讲信用,不讲道义,还不如江湖上的盗匪,一达到目的就变脸,就不认人。当他再次看到通牒的日子是一月十六日的时候,他就更痛苦、绝望。一月十六日至今,已过了整整半个月,这不是朝我打黑枪吗?要逼人于死地,要在北平和全国人民中间把我的名声搞臭吗?他越想越后悔。他不想死,想逃出北平。可是他已成瓮中之鳖,蒋总统派来的专机早已撤离,他已是插翅难逃了。
接着又发生了两件中共公开羞辱他的事:一是中共西郊公安局通知傅作义去登记住址及其财产,二是二月二日他请他的密友邓宝珊将军午餐,守城的中共士兵竟将邓将军连人连车子扣下。邓将军下车求情,报上自己的大名。中共士兵以刺刀逼住他:知道!你是华北剿总副总司令,傅作义的同伙,战争罪犯!邓将军被中共士兵羞辱够了,扣押了整两小时之后,中共大员陶铸(东北野战军政治部副主任)才出来做好人,给解了围……父亲所受到的羞辱,也是中共特工傅冬菊经过一再要求,来西柏坡村拜见「周老师」的原因。当傅冬菊提出此事时,周恩来却以是下边闹了点误会为由,一语带过,接下来说:「功臣,冬菊,你年纪轻轻,却为党立了大功。毛主席说了,傅作义将军是为国家、民族立了大功,等进了北平,他要奖给傅将军一颗像天坛那样大的勋章!」
周恩来跟傅冬菊并排坐在木沙发上,他捏住冬菊的手,表情像父执辈一样的慈祥。
「周老师」几句话,傅冬菊心里的疑虑完全消失。她相信了二月一日《人民日报》发表的那封「最后通牒」确是下面闹了误会,出了差错,毛主席、周副主席马上会出面澄清。
「像天坛那样大的勋章?」傅冬菊乐了:「早听说毛主席是个很风趣、很伟大的领袖。周老师,学生这次,能不能去见见毛主席?」
「是啊,是啊,应该,应该。我看看能不能作出安排……。」周恩来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什么本子,翻阅着,仿佛在认真考虑傅冬菊的要求。过了一会,周恩来才说:「冬菊,这几天,来了一些重要的客人,主席和我每天都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我可以告诉妳一些好消息: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即将发布新的进军令,我人民解放军正部署渡江作战,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这些日子,主席和我们这此一人,都恨不能把每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既要指挥战事,又要筹备新政协会议,准备成立新国家,新的中央人民政府……真是千头万绪,千头万绪呀!」
周恩来却没有告诉傅冬菊:几天之前,史大林派来秘密使者米高扬,代表史大林,听取中共领导人汇报内战局势以及新的中国的建国大计。中共领导人则希望通过米高扬的来访,获得苏联及东欧共产党国家的外交承认及其经济、科技援助。
在周恩来跟傅冬菊亲切谈话的过程中,不停地有男女军人,穿梭般小跑着,送来各种紧急公文、电报、信函,交由周恩来审阅、签字。傅冬菊听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