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训夫记-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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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沛然坐在莫安之身侧,三人同排而坐,卫若子想要与杜沛然暗中交流,不通过莫安之,确实很难做到。
莫安之问:“甚么话?”
卫若子又想了想,终于还是写了:“你原话说与他听:请看在渝洲城那一夜的份上,帮忙……”
正写着,突觉手上一痛,右手却是被莫安之猛地握紧了,力道迅猛,似是要将她手骨给捏碎在掌心一般。
“渝洲城那一夜……甚么意思?”声音骤寒,冰冷如刀,隐隐发抖。
卫若子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她能感觉到有一道阴冷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她不敢看他,只端正着脸庞,面向场中低吟浅唱的苏大家,努力控制着不让指尖发抖,继续若无其事地写道:“你只需说给他听,他自然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场中所有的人声笑声喝酒声,似乎突然之间都被抽离了一般,卫若子倚着莫安之坐得僵直,面对着场中的歌舞升平,眼眸中带着浅笑,全身的神经却早已绷紧,胸腔处被一颗心撞得生疼,只全神贯注地等着旁边男人的反应。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的久,卫若子终于听到一旁的莫安之轻轻地吐出了一口长气。桌案底下那只差点将她右手捏碎的铁拳,也再度重新舒展开了。便听他平静问道:“你叫他帮你甚么?”
卫若子暗中也偷偷松了口气,忍着剧痛,在衣袖间握着的手掌中轻轻写道:“叫他帮个忙,莫叫太子将苏娘子弄走了。夫君若有意,接了她进府罢。”
莫安之眼中面上冰冷一片,重又过了半晌,他才淡淡应道:“我知道了。”
……
……
果然没过得几日,香琴急火火地跑来汇报:“小姐,出事了!”
其时卫若子正对着一盘糟鸭掌发愁:这两天也不知怎么的,老提不起胃口。有时来劲了,还要时不时反胃一下。嗯,这年头有“四大叔”么?
香琴一反常态地不再为小姐的胃口担心,几步窜到卫若子身旁,说道:“小姐可还记得咱们后边靠前府那处,原本有座小院的?”
卫若子托了半天腮,终还是下了决定,拿起鸭掌,一口便将一小节掌骨给啃了下来。
香琴那里却已是凑了过来,鬼鬼祟祟地说道:“奴婢见这几日那处院子似乎不大安生,觉着蹊跷,便暗中去探了探。小姐你猜怎么着?少爷居然瞒了老爷小姐,当真将那小贱人苏眉娘,给弄府里来了。”
见自家小姐听了这话,不动如山,依然还在跟手中那只鸭掌较劲,小丫头不由得痛心疾首地说道:“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不着急啊?幸亏咱们知道还不算晚,现在动手还来得及。咱们只要趁着少爷现在还没回来,赶紧地将这事禀报给老爷知道了,老爷自然会替您做主。”
香琴一面说着,一面不由分说地拿走了她面前的盘子,又打了水来为她净了手,还急忙着翻了披风出来要给她披上。嘴里还一路不得闲地巴拉着:““咱们快着些,若是待到少爷下了值,再要将那小贱人赶出门,可真就麻烦了。”
卫若子很无奈:身边既然就这一个香琴还可以用,看来有些事还真不能全糊弄她。若这丫头一知半解地发个狠,真跑去那小院里将人苏眉娘给灭了,那可就坏了菜了。
卫若子相信:这丫头绝对有这手段和能耐。
如此一想,卫若子忙把个急火火的小丫头重又给拖了回来,将她拉到书桌前坐好,再将那日太子府里发生的一些原委,拣了些能说的,摘枝去叶地说与她听了。
岂知这丫头不听还好,一听之下,气得差点没一口喷出阵鲜血雨来,恨铁不成钢地道:“小姐,您怎么这么糊涂啊。您跟少爷原就心结未平,如今倒好,您还嫌不够乱的,还要招个狐媚子进来添堵,您说,您这究竟是冲着哪一头啊?您以为少爷会领您这个情么?少爷只会以为您心里更远着他了,只怕会更加寒心了啊。”
卫若子重又将那盘子挪了过来,一边啃着鸭掌,一边拿着笔划拉着:“香琴啊,你说说,咱是请尊菩萨回来供着好呢?还是卖个人情给莫安之划算呢?”
香琴迟疑了一下,却是说道:“可是……少爷也没说一定就会娶那王小姐啊。少爷在人前不还是呵着您护着您吗?您只打死一个不愿意,少爷一定不会给那狐媚子进门的。”
卫若子翻了个白眼,瞬间觉得跟这丫头没办法沟通了。
这里正说着话呢,突然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从来面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喊道:“少夫人,不好了。老爷派了人过来,叫,叫,叫杖杀了香琴姐姐。”
第二十章 父亲、母亲,以及夫人
更新时间2013814 1:39:15 字数:3802
卫若子脑子一炸,心道:终于来了!
香琴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还呆在那里愣神。
卫若子却是冲着那小丫头招了招手。
小丫头名叫司砚,十四五岁,长得甚是伶俐乖巧。平素里话不多,但手脚特别勤快。关键是,这丫头低调,你不要用她的时候吧,保证想不起身边有这么一号人,待你想要用人了时呢,这丫头保管能第一时间默默地出现在最需要她的位置上。
当然,上面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丫头是卫若子从渝洲回来后,莫安之特意给她身边添的人。
卫若子低了头,匆匆写道:“香琴我交给你了,我回来之前,她若有半分差池,你便看着办吧。”
司砚身子明显地颤了一颤,小脸一白,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嘴里却是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地磕头。
卫若子一愣:擦,来这一手?是不是看准了老子现在没时间没心思来一出开堂问审啊?
香琴怔愣了半天,这时候也回了神,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也跟着在卫若子面前跪了下去,磕头说道:“小姐不用为奴婢为难。老爷突然震怒,必是已经知道了去年小姐与方公子之事。奴婢原就备着有这一日的。小姐千万不要为了奴婢,与老爷少爷再起争执。奴婢……奴婢自此之后再也不能在小姐身边伺候了,只求小姐多多顾惜自个,莫要与少爷斗气……”
那边厢一路抒着情,卫若子却已是重低了头刷刷又写了一大通,递给那边的司砚:“莫安之既然派了你来跟着我,那我便是你的主子。老爷可以下令杖杀香琴,我便可以下令将你一并处置了。所以,香琴活着,你便活着。”
她站起身,另递了一张纸给香琴:“在这等着。我回来之前,哪也不许去。记着,你的命是我的,没我的命令,你还没资格死。”
就着香琴拖着哭音拉长了的一声“小姐——”,卫若子头也不回,转身就出了门,一路往前府书房奔了过去。
这种时候,她家老爷子,丞相老爹卫新元,当然在书房。
到了书房门外,房门紧闭。卫若子知道卫新元便在里面,也不敲门,只在门外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书房内寂然无声,房门依然闭得严实,没有一丝动静。
卫若子跪在原处,将身子挺得直直地,一动不动,直看着近前紧闭的房门,眼眸内沉静如水。
一个时辰过去了……
有下人送了饭食进去,不多一会,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
再没有下人敢近前。
天黑了……
书房内寂然依然,房门紧闭,没有一丝声响。
卫若子身子僵硬,直直地挺着。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凝成了化石,没有半丝感觉。饥饿、疲累、困顿,全然不觉,就那般直直地挺着跪着等着。
有脚步声,缓缓地踱了过来,在她身后站定。
默了有一会,莫安之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个丫头,不值得你这样待她。”
值不值得这种事情,向来不是由别人来定义的。卫若子没有动。她现在没力气跟这丫斗心眼。自那日诗会过后,这人便一直不见踪影,每日借口朝事繁忙,竟是直接就宿在了书房。现在此时,这却是自那日始,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卫新元的突然发难,卫若子不相信跟这丫没有关系。
停了半晌,莫安之挟着寒意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只是这一次,却多带了丝无奈:“回屋罢,我来跟父亲说。”
卫若子没有动。她现在跪在这里,并不光只是为了香琴。里面那个丞相爹,从一开始就欠了原版一个解释。她便是不为原版,只为二姐三姐,也得要与那个丞相爹好好地对质一番。
卫新元再怎么态度强硬、冷淡、回避,都瞒不了一点:他害怕面对卫若子,他害怕面对自己的女儿。
莫安之似有些恼,有些怒,但更多的还是无奈。他走到卫若子面前,蹲下,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回去。我可以应承你,香琴不用死。”
卫若子弯了弯眼眸,冲他淡淡一笑,却是摇了摇头。
莫安之猛地站了起来,举手欲去敲门。却不料衣摆一紧,低头看去,只见卫若子正扯着他衣角,仰着那张蒙了面纱的脸庞,淡笑着看着他,重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手抬到了半空,却再也敲不下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终于还是开了。
……
……
因跪得太久,起来时又起得太猛了些,卫若子差点一头黑了过去。好在莫安之就在身侧,及时托扶住了她,顺势度了丝真气到她体内。卫若子只觉一股暖流顺着他掌心直传遍全身,整个人似乎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她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倒是真心诚意的感激。
莫安之避开她的目光,只低声说了句:“进去罢。”说完,却是返身走了。
卫若子进到书房时,卫新元背手而立,对着书房内那面挂着画轴的墙壁,默然无声。似乎卫若子在墙外跪了多久,他便在这面墙前,这副画前,站了多久。
卫若子走到书案之前,默立不动。
屋内一灯如豆,灯火摇曳间,斑驳的光影打在壁上,照着画上两名踏花而行的女子,似乎要从壁上走下来一般。
卫新元似是叹息了一声,顷俄,才温柔说道:“若水小的时候,最爱缠着我,总是追问这画上女子,究竟哪一个,才是她娘亲。”
“若兰性情直耿,你母亲过世之时,她已知事。于这壁上画像,于那画中多出的女子,她虽在心里存有猜疑,但因知提说起必会惹我伤心,却是从未曾开口问过原委。”
“三姐妹之中,只你最为伶俐,也独你心思最重。自你七岁时问过一次你娘之后,便没见你再度问起。我以为你将这事放下了,却没想到那一日,你会拿她来刺我。”
卫若子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丝声音。穿来不久她便知道,卫家父女对壁上那画最为看重,因为那画上,便是这家中早已过世的那位女主人的画像。只是她从来没有搞清楚过,那画上两个女人,究竟哪一个才是她“妈”。
至于眼前卫新元口中所说的“那一日”,卫若子有知的记忆中却是没有一丝印象。不过这个并不难猜,静下心往回细捊一捊,不难猜出“那一日”,指的应当是原版撞破莫安之之后,被逼着嫁人之前,哭着跑去向父亲求助的“那一日”。
原版心心念念的,一直是方含轩。
自小一起长大相敬友爱的义兄,却原来另有目的,心怀血仇。她不小心撞破机密,被其毒哑之后,听从父亲嘱咐,一直不露声色,暗自隐忍。原以为以父亲之能,终有报仇出头之日,谁知到头却等来莫安之金殿拒娶公主,求旨赐婚义妹的消息。
原版心中不愤,跑去父亲处哭求抗争,结果却仍被父亲以势逼回。原版无奈之下,暗中借飞鸽之便,向情郎求助,结果却反被父亲偷偷截断了希望而不自知。
原版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自婚前直等到婚后,然后到失望,再是最后的绝望……
一直以来,原版都是个无比可怜,无比悲催的娃。
卫若子一直很明白,也一直很同情。
正是因为明白同情,所以明明方含轩将她折磨成如今这般模样,她却是对他恨不大起来。
也正是因为明白同情,所以她在莫安之面前才……
……
卫新元仍不肯面对着她说话,只背手看着画像,看着画上的女子,声音平稳:“那日,你手指着这画,说爹爹是奴才,妈妈是奴才,自己虽生了个小姐的身,却仍逃不过个做奴才的命……若儿,你可知道,爹爹那日,为何那般发怒?你自小到大,除了那一次,可曾见过爹爹发过那般大的火?”
“爹爹从不曾以奴为耻,能做殿下的奴才,能做将军的部下,爹爹一直以来,都很骄傲。”
“而你母亲,她一生之中最引以为荣的事,不是以一介奴婢之身,嫁了我这一国之相。她至死,都只以曾追随过夫人为荣。若要你母亲选择,嫁给为父,还是追随夫人……她从来都不会犹豫选择夫人。”
卫若子抬起头,第一次注目细看壁上那副画。那画画工精妙细腻,笔触之间,连缤纷落英间每一处细微的骨茎都描绘在了纸上。可偏偏整副画的风格却极为写意。画上一主一仆,白衣女子的清冷洒然,粉裳小婢的清丽娇俏,似乎是很随意地几笔勾勒,却是灵动无比地跃于纸上。
想来那粉裳小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