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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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芳四下看着:“谁来了?”
说话间,那几只蜜蜂已经落在了狄公的身上。李元芳一惊:“哎哟,大人,您身上落上蜜蜂了!”
狄公道:“别动。”
忽然间,一阵巨大的“嗡嗡”声越来越近,李元芳一惊,抬头一看,百十只蜜蜂几乎是同时向狄公冲来,刹那间落在他的身上。李元芳惊叫一声,一把拉过狄公,替他扑打身上的蜜蜂。
大柳树下,刘员外张大了嘴,吃惊地望着花圃前的二人,只见李元芳在狄公身上不停地摸着、抓着,此时的情景和他所看到公子调戏莹玉那一幕竟然是惊人的相似!他禁不住一声惊呼,从大柳树后慢慢地走出来。曾泰也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
花圃前,李元芳替狄公扑打着身上的蜜蜂,可那蜜蜂非但不散,而且越聚越多。他惊慌地叫喊着:“大人!赶快脱衣服!”说着,伸手替狄公解开了外衣。
此时,刘员外已走到花圃旁,他的惊骇已到了顶点,脑海里闪现着当时的画面:公子伸手飞快地解开莹玉的外衣。
李元芳脱下狄公的外衣,使劲扔了出去,蜜蜂“嗡”的一声向那件衣服跟踪而去。
刘员外的脑海又闪过当时的一副画面:刘传林脱下莹玉的外衣远远地扔出去。泪水从刘员外眼中滚滚而下,他缓缓跪倒在地。
狄公伸出手,轻轻地摘下头上的竹篓,问李元芳:“现在明白了吗?”
李元芳恍然大悟,徐徐点头:“原来是这样!”
狄公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瓷瓶:“这里面的花蜜为什么这么香?”
李元芳摇摇头。狄公道:“因为,这是那兰提花酿成之蜜。”
李元芳愣住了。狄公走到花圃前,摘下一朵那兰提花道:“此花是天竺之宝,以此花酿成的花蜜,其香暗远幽长,可将十数里内的蜜蜂招来。元芳,还记得那天我们正与蜂农闲谈,蜂群突然向刘家庄方向飞去吗?”
李元芳点头道:“记得。”狄公道:“正是莹玉使用了这种花蜜,才将蜂群引来。”
李元芳心里豁然开朗:“为了栽害刘公子?”
狄公点点头,叹道:“可怜刘公子自己竟然是丝毫不知,便糊里糊涂地做了崖下之鬼!”
李元芳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歹毒的女人!”
刘员外在一旁听着狄公的这番分析,犹如五雷轰顶。
狄公慢慢走到他面前,问道:“你那天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吗?”
刘员地抬起头来,泪流满面,颤抖着道:“是,一模一样!”
狄公长长叹了口气:“刘公子其实是在为莹玉拍去身上的蜜蜂,但在你藏身的位置来看,却像是搂抱。蜜蜂越聚越多,公子只能帮她脱下外衣远远地扔出去,这就是你看到的‘公子调戏夫人’的场面!”
刘员外仰起头,歇斯底里地大叫:“天啊!天啊!”
狄公深深地吸一口气:“你的新夫人莹玉,对我们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刘员外双眼充血,嘴唇咬出了鲜血,徐徐站起来:“莹玉,这个贱人!我要宰了她!”说着,他跳起身来向园外冲去。李元芳一把拽住了他。
狄公道:“不要激动,事情还不止这样。”
刘员外又是一惊:“什么?”
狄公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因果非常复杂,一两句话是说不清的,而且,有一些事情我还要问一问你。走,到正堂说话。”
在此同时,莹玉坐在椅子里出神,外面有人敲门,莹玉叫了声“进来”。门开了,刘大走进来,叫声“夫人”。
莹玉急煎煎地问:“怎么样,探听明白了吗?狄大人叫老爷去,到底有什么事情。”
刘大摇摇头:“他们在花园里。可花园被钦差卫队严密把守,任何人不许进入,小人走到门口被卫士挡回来了。”
莹玉徐徐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刘大转身走出门去。莹玉迅速站起来,跳上桌子,打开墙上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了那本《蓝衫记》。
狄公正在正堂上徐徐踱着步;李元芳、曾泰和刘员外坐在椅子上;刘员外轻声啜泣着。
狄公长叹一声:“人伦惨变啊!”
刘员外抬起头来:“大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狄公笑了笑:“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人可以解释。”
刘员外问:“谁?”
狄公道:“你。”
刘员外吓得心惊肉跳:“我?”
狄公点点头:“这样吧,我来讲个故事,听完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话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递给曾泰和李元芳:“你们看看,这个人是谁?”
李元芳接过画像,登时一愣:“这、这不是刘公子吗?”
曾泰一把抢过画像,刘员外也凑了过来:“这、这是传林呀,大人,这是——”
狄公笑了笑,对曾泰和李元芳道:“刘传林就是贾明贾公子,也正是他在玉花轩替莹玉赎了身。”
李元芳和曾泰面面相觑:“什么,是他!”
狄公道:“是的。昨天早上,曾泰到刺史府下帖的同时,我又去了一趟玉花轩。”接着,把当时的情景简单地给大家描述了一遍——
老鸨手拿一张画像仔细地端详,狄公坐在对面,仔细地察看她的脸色。看了半天,老鸨点了点头:“对,就是他,这就是那位贾公子。您别说,画的还真有点儿像。”狄公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刘员外一头雾水,目瞪口呆,问道:“大人,你们说的是什么?什么贾明?什么替莹玉赎身?”
狄公道:“还是从头说起吧。八九个月以前,刘公子化名贾明,来到州城中的妓院——玉花轩,爱上了堂中的歌妓莹玉。两个月后,他替莹玉赎身,二人私自结为夫妻。”
刘员外越听越糊涂,越听越惊讶:“什、什么?传林和莹玉结、结为夫妻?”
狄公点点头:“正是。这一点,我们手中有一样证物可以证明。”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在翠屏山发现的那副水晶手串,递给元芳:“看看,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李元芳接过来,仔细看着,忽然道:“这儿有字。”曾泰忙问刻的什么,李元芳轻声念了出来:“赠夫传林。”
曾泰不禁张大了嘴,望向刘员外。刘员外一把抓过手串看了看,倒抽了一口凉气。
狄公道:“这副手串就是莹玉送给刘传林的。”他转过头问李元芳:“还记得吧,那天我们同刘大一起探翠屏山时,我曾经问刘大公子娶亲没有,刘大说还没有,可上门说亲的不少。”李元芳点点头说记得。
狄公回头对刘员外道:“当时我就觉得非常奇怪,刘传林没有成婚,怎么手串上会刻着‘赠夫’的字样。”
刘员外咽了口唾沫:“那、那后来呢?”
狄公道:“二人私下成婚后,刘公子因莹玉出身低微不敢将她带回家中,于是二人在州城中租房居住。”
刘员外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什么,他们、他们俩曾经租房同住?”
狄公道:“是的。二人同住达半年之久!”
刘员外张大了嘴,慢慢地坐了下来。
狄公道:“一个月以前,刘传林回到州城,发现莹玉不见了。而此时,莹玉则悄悄溜回了玉花轩,对老鸨谎称是贾公子抛弃了她,自己无处居住,老鸨便再一次将她收留。这样,她就为勾引刘员外上钩,做好了准备。”
刘员外张口结舌:“勾、勾引我?”
狄公道:“正是。一个月前,你果然来到湖州,就出现了‘赏月遇仙’那一幕。尔后你替莹玉赎了身,将她娶回家中。而此时,刘公子却万分焦急地四处寻找莹玉的下落不着,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回到家中……”
刘员外忽然一拍座椅:“不错,不错。那天传林确实是有些反常!”接着,他给大家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庄门前大张喜字,高搭喜棚。刘公子从外面回来,纳闷地四下看着。刘大跑过来:“公子您回来啦。”
刘公子问:“家中谁要娶亲?”
刘大惊讶地反问:“怎么,您还不知道?”刘公子摇摇头。
刘大道:“老爷娶了一位新夫人,已经过门了。”
刘公子吃了一惊:“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刘大道昨天新娘子就到了。
刘公子走进门,刘员外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传林,你回来了。”
公子纳头便拜:“儿不孝,不知父亲大喜,回来迟了!”
刘员外笑着把他扶起来:“好了,好了。父子之间,何须这许多客套,这次续弦,我也是不欲张扬。”
刘传林笑道:“不知父亲娶的是哪家的女子。”
刘员外神情有些不自在:“是、是个青楼女子。”
刘传林一愣,继而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以孩儿看来,青楼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刘员外道:“哦?你是这么想?”
刘传林道:“当然。等您的喜事结束后,我还有一件事想对您说。”
刘员外道:“好。你来见见继母吧。”说着,他从后面喊了一声“玉儿!”
门帘轻启,莹玉走了出来。刘传林一见之下,登时如五雷轰顶,呆呆地愣在当地。
莹玉的表情非常冷漠:“这位就是公子吧?”
刘员外笑道:“正是。传林,你怎么了?”
刘传林猛醒过来:“啊,啊,没、没什么。见过母亲。”说着,他徐徐跪了下去。
听了刘员外的描绘,狄公点头道:“是的。当刘传林发现自己的妻子,竟然成为继母时,那种惊诧是可想而知的。”
刘员外点点头。李元芳不解:“可是,莹玉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狄公道:“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曾泰道:“会不会是因为刘传林没能给她应有的名分,或者是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莹玉以这种办法来报复。”
狄公道:“可以算做是一种假设。但是,你想过没有,设这样一个圈套需要多么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办到。一个青楼女子,是否有这样的能力?”
曾泰被问住了。刘员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
李元芳点点头:“大人说得对。设这个圈套,首先是要事先知道刘员外何时要来湖州;而后,是要精心安排刘员外到湖心赏月。”
狄公对刘员外道:“刘司农不妨想一想,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蹊跷?”
刘员外沉思着,慢慢地点了点头:“是的,本来,当天办完事情我就要离开,可是一个朋友非要拉我到湖心赏月。”
狄公点点头:“这就对了。大家再想一想,布置那样一条花船,是一个普通青楼女子能够办得到的吗?”
刘员外点点头:“是的,是的。现在一说,当时之事确实非常偶然。”
狄公望着刘员外,一字一顿地道:“于是,我们有了这样一个问题:莹玉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她到底要在你们父子身上得到什么?”
刘员外皱着眉头沉思起来。狄公、李元芳和曾泰静静地望着他。
猛地,刘员外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已经找到了答案。
狄公双眉一扬:“你想到了什么?”
刘员外一惊,立时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掩饰:“啊,啊。没、没什么,草民真是想不出,莹玉为什么要这么做。”
狄公双目如电,望着刘员外:“是吗,真的想不起来?”
刘员外道:“是啊,我想,会不会是为了草民的家产。”
狄公冷笑了一声:“你真的这么想吗?”
刘员外咳嗽了一声:“除此之外,草民也想不到别的了。”
狄公点点头:“不管她是为何而来,总之,此人所图不浅,否则,她绝不会下那么大的气力!”
刘员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是的。这个贱人!”
狄公看了他一眼:“刘司农,你这就回去吧,对今天上午的事要守口如瓶,绝不可打草惊蛇。”
刘员外应道:“是,草民明白。”说着,他快步走出门去。
李元芳道:“刚刚他双眼一亮,明明是已经想到了什么。”
狄公道:“刘家庄的戏是越唱角儿越多,越来越热闹!”
李元芳笑了。曾泰问道:“大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狄公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刘家庄。”
曾泰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离开,不是时候吧!”
狄公微笑道:“正是时候。”
曾泰问:“为什么?”
狄公道:“刚刚你们看到刘查礼的表情了,我们走后,他一定会有所动作。而莹玉也是一样,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不是吗?只要我们待在这儿,刘家庄永远是一潭死水。可一旦我们离开,这里立刻就会沸腾起来。”
几句话说得曾泰心里豁然开朗。
狄公微笑道:“元芳,就把你留下看戏吧。”
李元芳大笑:“荣幸之至。”
第二天,刘员外率全家叩头恭送狄公一行。狄公道:“不须行此大礼,我还会回来的。”
刘员外抬起头,狄公冲他挤了下眼,刘员外会心地笑了:“这是草民之幸,湖州之幸。请大人放心,草民已谨记大人的教诲,绝不会——”他看了看身边的家人,压低声音道:“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