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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百年匪王-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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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们,以后有事要多向我汇报。”洪二妮也跟着来了。她手握一杆红缨枪。那时,能扛红缨枪的只有她一人。
我们三个一齐回答:“是,洪司令。”
洪二妮很不满意:“回答得不齐,再来一遍。”
我们又一齐回答:“是!洪司令。”
“还有,”洪二妮把红缨枪一顿,“王新丽以后不要背老三篇了,显什么熊能,毛主席的书不能让狗崽子背……”洪二妮老是背不好,谁背得好她就忌妒谁。
“我能唱……唱样板戏,李铁梅和小……小常宝吗?”我小妹妹可怜巴巴地问。
“不能唱!”
我小妹妹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一连哭了三天,哭得山摇地动,任谁劝也劝不住。
我妈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没有慌张,急忙给我爷爷写了一封信,谈到了矿上的造反派到老家外调的事,让他快去打探一下是怎么回事?问问到底是谁在捣鬼,还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第六部分
第55章
我也是造反派(1)
这个时候,我爷爷的日子也不好过。
因为毛主席说了,“文化大革命”是一场触及每个人灵魂的大革命,所以上至中南海的刘少奇,下至崮下村的王汉魁,谁也别想逃脱。
沂蒙县的一帮子人也拉起了造反派组织,起名为“东方红战斗队”,后觉着战斗队规模太小,又改成了“东方红兵团”。并有一首顺口溜式的队歌:
东方红,出沂蒙。
誓死捍卫毛泽东。
打倒一切帝修反,
沂蒙山河一片红。
东方红兵团当时干了两件惊动沂蒙的大事:一是砸烂了“刘少奇的旧县委”,成立以秦三腿为首、巩海峰为副的县革委;二是决心揪出以大土匪头子、大军阀王汉魁为首的一批历史反革命。
在这里必须先说说县革委主任秦三腿。秦三腿是这人的外号,说句不文明的话,他的第三条腿是指他的生殖器,意思是说他的那玩意大,跟一条腿差不多。他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与他经常调戏妇女有关。他原是县酒厂的一名普通工人,因调戏妇女,进过两次公安局,老婆也跟他离了婚。就是这样一个人,靠造反起家,进了县革委会。不知为什么当时的造反派似乎都有点那个,枣西矿的刘振学吧,是好偷,老家的这位姓秦的吧,则好色。
至于副主任巩海峰,则是以解放的老干部的身份进的县革委的。“文革”开始时,他是县革委会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由于他有心计眼皮活,一如当年整我爸爸时那样,跟造反派跟得紧,所以,很快便官复原职。
东方红兵团之所以拿我爷爷开刀,毫无疑问是因我爷爷的资历最老,影响最大。拿了我爷爷就镇住了全县。
。。。。。。
就在这危机关头,有人出面相救了。
这是1967年早春二月的一个晚上,北风呼啸,雪花漫舞,整个老鹰崮及崮下村全被白雪所覆盖。远远的,有一个人影向山上走来,由于雪太厚,他走得很吃力。几乎是在爬。
终于,人影在村北头坡地的小院里停下,并急促地敲起门来:“爷爷,爷爷……”
“谁呀?”我爷爷急忙披上衣服。
“是我,李祈安,小安子,小安子呀……”
“啊,小安子呀,你怎么三更半夜的……”我爷爷赶忙给他开了门。
这时,他的被窝里还有个女人,这人就是传说中同他相好的郑寡妇,刘英的那个远房的姨。不过,他没让李祈安看到她。
他将李祈安迎在堂屋,给他倒了杯白开水:“快说,什么事孩子?”
“快,爷爷您赶快跑,县里的造反派要来抓您了,标语都写好了,说您是大土匪、大军阀……”
摇曳的灯光中,我爷爷沉默了好长时间。“好哇好哇,终于搞到老子头上了。哼,没那么容易……”
接着,我爷爷又关切地问李祈安:“怎么样,孩子,你和你娘还好吧。”
那时,李祈安已经16岁了,已经历了太多的风雨沧桑:“还凑和吧,造反派让我和我娘扫大街,从东大门往西……”
“要顶住,孩子,要照顾好你娘。”
“爷爷您放心,我会顶住的。”自挨饿那年,我爷爷将救命的玉米杂面送给了他,他就认我爷爷做了亲爷爷。
“有空看看书。”我爷爷没忘了交代。
“我在自学算盘呢,”李祈安一说到算盘,眼睛里就放光,“我喜欢那玩意,喜欢算账。”
我爷爷说:“好,孩子,艺多不压身,好好学,学好了等着算总账!”
可以看得出,李祈安自小就有经营头脑。这就不难解释改革开放后,他为什么成了沂蒙的首富了。
我爷爷就是我爷爷,在这紧急关头,他仍是“胜似闲庭信步”。送走了李祈安后,他急忙敲开了支书穆蛋的家门。
穆蛋一听,有点吓坏了:“这些狗日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我看您还是远走高飞吧。”当时,他提议我爷爷去南边的柳埠暂躲一下。柳埠就是当年我爷爷打退了土匪刘黑七后,老百姓给他送了一块“桑祥屏藩”匾的地方,那儿的老百姓都视我爷爷为神仙。
“三爷爷,咱连夜就走,我让三胖带几个民兵亲自送你。”穆蛋最后又说。
但我爷爷没有说话。他稳稳地坐在那儿,玩弄着桌上的一块毛主席像章。终于,他发话了:“走不是个办法,这回的‘文化大革命’不同以往,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再说,我要一完蛋,当年的一些老伙计及他们的家人都要受牵连。”
“三爷爷,那你说该怎么办?”穆蛋急了。
我爷爷一字一句地讲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怎么讲?”
“我们也成立群众组织,你来当总司令,三胖当副总司令,我来给你们当顾问!”
“咦,好办法!”穆蛋一下乐了,“聘您当总顾问,总字显得大。”
我爷爷嘿嘿笑了,笑得像个孩子:“我怎么觉着又像回到了1937年鬼子刚来那阵,到处都是总司令。哈哈……”
穆蛋想趁热打铁:“我去喊三胖去,咱一块商量下,这小子一下成了副总司令。哈哈……”
我爷爷说,算了,喊他干吗,反正就这么回事。咱俩胡吹海谤一阵就行了。
最后,两人商定,以崮下村、关家桥、柳埠南部山区,还有柿子崮的农民为主,成立“红太阳造反总指挥部”。也打造反的大旗,拒不承认大流氓秦三腿为首的县革委,“东方红兵团”是刘少奇的孝子贤孙,是典型的保皇派。油炸秦三腿,炮轰巩海峰……
我爷爷最后说:“大旗要搞得大大的,总指挥部这几个字要更大。”
“印章刻多大!”
“刻成碗口那么大。”我爷爷说,因为他见过东方红兵团的章,有茶杯那么大。
“对,镇过他们……”
一两天的功夫,附近的农民全部组织起来了,号称10万大军(与我爷爷当年管辖的人数相当)。我爷爷的头上一下有了6顶光环——老八路、老英雄、老团长、老参议,老政协、老干部。
第六部分
第55章
我也是造反派(2)
有一阵子,秦三腿组织人员来抢人。但在关家桥西头的老桥上,让早有准备的红太阳造反总指挥部的人给堵了个正着。望着狼狈而逃的秦三腿,农民们又吹呼了:
“要文斗,不要武斗……”
“秦三腿,三条腿,三条腿,跑得快……”
就这样,靠着这一招,我爷爷躲过了“文革”浩劫,他没有被批斗一次,没有被打过一次。
也就在这时,我妈妈的信也辗转到了我爷爷手中,我爷爷一看就明白了,知道又是巩海峰在捣鬼。但这在当时是一种常见的政治现象,一个人胡乱写点什么外调材料就可以决定另一个人的命运(所以运动后期,只要有人找我爷爷搞外调,他就老往好处写)。要想改变我爸爸的命运,只有重写一份证明材料。
这份材料必须由两方面组成:一为群众组织(必须声称是造反派);二为县革委。
群众组织的好办,就以红太阳造反总指挥部的名义写就行,怎么写怎么是,然后盖上那个碗口大的红章。关键是县革委的,为这事,我爷爷思考了差不多两天。最后觉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只有找巩海峰。那么,怎么找呢?
在一天的深夜两点,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我爷爷要通了巩海峰家电话。
“谁呀,深更半夜的……”是巩海峰的老婆接的电话。
“巩海峰的冤家。”我爷爷冷冰冰地说。
“您……您有什么事?”
“冤家能有什么事?打冤家呗。”
“你……你到底是谁?”这时,电话已被巩海峰接了过去。只听他老婆惊慌慌地说,是你的冤家找你。
我爷爷朗朗一笑:“按江湖上的老话叫冤家,按现在时髦的说法是你的对立面,死对头。”
“你是……”巩海峰并不像他老婆那样惊慌。
“明人不做暗事,红太阳造反总指挥部总顾问王汉魁。”
“噢,老革命呀,你找我有什么事?”话语里多少还有点挑衅。
“无事不敲半夜门!当然有事。”
“何事请讲。”
我爷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及要求说了一遍。由于准备充分,整个诉述过程痛快淋漓,声高气壮,竟无一句是打顿的:“总之,王世荫在青岛上中学期间的问题,县委马书记当年是做过结论的。你是当事人之一,不会不清楚。现在有人居然要陷害他,写他的黑材料……”
“我不知道这事。”巩海峰开始耍赖。
我爷爷马上给他竖梯子:“不知道更好。那就烦请巩主任以县革委的名义,重新写一份材料。”
“这件事嘛,容我……”
“巩主任,请不要打官腔。我王汉魁让你写是看得起你。你若不写,我还可请别人写。”我爷爷一下加重了语气,“如果我真要到地革委找到马主任,我想你面子上也不会好看吧。”
马主任就是当年的县委书记马大林。他于“文革”前调到地委担任了副书记。如今,又作为解放的老干部参加了地革委的组建工作,任地革委副主任。
马大林的确可以成为巩海峰的压力。但是,还不够,巩海峰在电话里还是有点耍官腔:“这样吧,我再考虑一下。”
我爷爷寸步不让:“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派人去你家取信,记住,是你家。”
“老革命呀,你是不是有点……”巩海峰没想到我爷爷这么冲。
他没想到的还在下边哩:“海峰兄弟呀,就让我称一次老弟吧,你还年轻呀……怎么说呢?如今大公子该是14岁了吧,在县二中,听说和你不一样,是个逍遥派,而且专攻油画,常常一人住在学校里不回家……”
“你什么意思……”巩海峰马上警觉起来。
我爷爷嘿嘿嘿嘿:“没什么意思嘛,巩主任不要紧张。我是说,如今武斗盛行,还是让贵公子小心点好!要不由我们红太阳派人去保护……”
“王汉魁,你个老……”老什么,毕竟没有说出口。
我爷爷似乎听到了巩海峰的老婆在哭,并夹杂着她的怨骂声。这时他反而不说话了,而是背起了毛主席的语录:“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了,打就打了嘛,好人打好人误会,不打不相识;好人打坏人,活该,好人打坏人,光荣……哈哈,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多么……”
“够了,我答应你……”电话里传来巩海峰的吼叫,但那分明是认输的哀嚎。用色厉内荏形容,实为恰如其分。
第六部分
第56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1)
实际上,这种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也就过去了,但是放在我爸爸身上就没过得去。因为他太较真,所以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悲惨结果。如今近40年过去,作为他的长子,我更相信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迅速发展,矿上对黑五类的看押也更加严厉。他们又被转移到了鬼子时期的一座旧矿井里。这座旧矿井并不深,鬼子挖了一半就停了,因为这儿水位太高,要挖的话,成本太高。解放后,这座废弃的矿井实际就成了座仓库。因为矿井冬暖夏凉,空气潮湿,可以适量地存放一些用来支撑井下巷道的圆木或挖煤工具。
人被关押在这样的“牛洞”里,最大的特点就是时时刻刻有一种压抑、恐惧和寂寞的感觉,虽然每天上午、下午各有一段时间的放风。而且,为了折磨这些人,造反派还将他们单押。一人一间小屋,小屋用厚木板隔开,使他们之间无法交谈。
最先被整的是洪大爷。就他那牛脾气,他连一天“牛洞”都不愿蹲。所以,只要一有空,他就喊:
“姐——干脆揍死我吧……”
“姐——给点酒喝吧,我馋死了……”
“我要见王副大队长……”他还将希望放在王强身上。事实上也是,当年他打入鬼子洋行,确实是奉了王强的“一定要跟敌人打成一片”的指示。
又过些日子,他又喊到:“姐——那不行我见杜政委,这事他也清楚。”他说的杜政委是杜纪伟,曾任铁道游击队政委。文革时任济南军区炮兵政委。
造反派就熊他:“再喊连饭也不给你吃了。”
但洪大爷还是喊,喊了一阵子,就变成了:“我要见伟大领袖毛主席,我要见伟大领袖毛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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