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乱-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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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动——光最后那句话说的字字都浸了失意落寞,仿佛要从唇角渗出血来。
鹏也被哽住了,过了许久才开口:“你也无需自责,出了什么大事还有我这个朋友能替你挡……今日就先住在西市吧,等学馆那边清理完毕再回去。”
指缝间的伤口麻痒难耐,我捧了手,低下头仔细的看着,眼眶中又沉的酸痛。
姥说的对,丢了夜羽之后,我变了。
但是经过了这一场火,我才明白是因为我先变了,夜羽才会离开。
一路无语。鹏指使着牛车来到西城,此处是外族贵族和商人居住的地方,不但路边店铺的牌匾上都是用几种文字写的,连平民的宅子修饰都揉进了异域的风情。
有几个遍体黝黑的昆仑奴正蹲在一处院落门口借了灯光耍色子,远远的看见我们赶了车过来,便呼喝了声站起身。鹏从车上跳下,用另一种异族的语言支使了他们稳住了车。而那些大食人拍了拍鹏的肩膀,又指着我说了一通什么,鹏大笑着给了他们一人一拳之后也就让他们都走掉了。
“我告诉他们这位胆大包天的姑娘是位乐伎,他们对您的勇气十分敬佩,说要我哪天请您去他们的府上,一定有重金相送。”鹏替我解释,又笑道:“下车吧。”
点了点头,我赤着脚站起来,璃光正站在这边,下意识的与鹏公子同时伸出了手臂。
“荀子……”
“荀。”
愣在车上,我低头看着二位公子,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鹏的眼神中就有了嘻笑的意思,而璃光依旧沉稳,却也没有放下手臂。
我沉了一刻,小声说:“对不起,我手上有伤,没法扶您们的手臂下车。”
两人都是一怔,一旁有个身材高大的昆仑奴早就搬了脚踏架在腰后侯着,我低了头,小心的转过身坐在他身后的脚踏上,那个人便一句话不说的将我背进了宅子。
虽然不认得门口匾额上的奇怪的字,我却从竖在宅子里的的一面面题诗的诗板上猜出了此处是什么地方。鹏和璃光也跟了进来,在影壁前有一处高台,上面放着一排木屐,昆仑奴将我背到了那排木屐跟前,我正要动手,璃光和鹏公子已经一人抢了一只放在了地上。
我低头,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地上的木屐一只大的吓人,另一只袢和这只是一顺。
璃光见我笑了,弯腰将地上的那只大的拿起来,又将另一只手里的木屐放下。我从昆仑奴背后下来,踩在木屐上,大小刚好合适。
忽然想到,璃光其实早就看好了我穿的大小,只是为了逗我一笑才会故意拿错。那如此说来……我转头看鹏公子,他也是一副忍了笑的表情,会意的看着璃光。
有用面纱遮脸的异族女子小跑着过来,鹏和他们交代了几句,就让我和她从右边的满月门里去后院,而自己和璃光都进了左边的菱花门。我刚走了几步,又听见璃光也用异族的话喊了几句什么,这边引路的女子听了,答应了一声就带我继续走入了后院。
院中是间完全由白石砌成的大屋,还没有走近便能闻见加了香料的水气蒸腾,异族的女子紧走几步帮我掀起牛皮的门帘,我弯腰进入,几级向下的台阶后霍然开朗,墙壁上笼了松脂的灯盏照耀着地面上开出的池子。池子边的几个兽头汩汩的涌着清水,在邻近水面的地方雕刻着几近赤裸的女子,她们都是高鼻深目,或坐或站,手中拿着各式乐器。整个屋内的所用都是如羊脂般白皙的石料,一泓飘摇着花瓣的碧波清香扑鼻。
这就是老师说过的大食贵族的浴室,真是奢靡华丽的让人惊叹。
“姑娘是第一次来吧,”为我引路的女人忽然开口说:“我们这处浴室很少有中土的姑娘光临呢。”
“啊,您会说汉话!”
“是呀,”女子吃吃的笑起来:“我家已经在这长安城中住了好几辈了,我是地地道道的大唐人。”
“怪不得我一点都听不出您有口音,”我笑着让她帮我将臂间已经都是烟尘的衣带解开:“就拜托您了,我确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我们这里可是好地方,不管您多劳累,只要在我们这里洗一下,污秽和坏心情就都洗掉啦,出去的时候会开开心心干干净静的呢。所以呀,那些在我们这里题诗留念的诗人们都叫我们的汤为‘荡尘’,就是能洗尽一切的意思呀。”
叹了口气,我看着双手上已经凝固的鲜红:“真的可以洗尽一切吗……”
“唔?姑娘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抬头向她微笑:“我刚才陷在火宅中了,刚被公子们救出来,现在都感觉很紧张呢。”
“嗯呀,这里是放松的地方,姑娘只要享受就可以了。刚才鹏公子要我们小心姑娘的手,帮您将伤口都处理好。”女人转身拍了拍手,立时从门外走入四位同样穿着长袍面纱遮面的女子,她们一起动手将我身上的衣服除去,扶着我踩着池边凿出的台阶慢慢的走入水中。身边的女人们将我的长发散开铺在水面上,又打开放在池边的匣子,将沾了草灰的香膏抹在上面,小心的用不同齿数的篦子梳顺。
“水温还好吧?”在将我的长发盘在头上之后,那几名女子便都退出去了,领头的女子跪在池边收起那些香膏:“光公子还特别叮嘱,要我不要将水烧的太热,怕姑娘烫伤的地方会痛。”
真是细心的人,璃光……虽然他说了最伤我的话,我却还是没法恨他。到底,在那种场合下确实是会误会我……
“姑娘以后常来吧,我们这荡尘汤全长安城都有名,鹏公子经常带叫做月染的漂亮姑娘来我们这边散心呢……对了,我去给您拿疗伤的没药,请您稍等下。”女人自顾自的说着,就从浴室中离开了。
我站在齐胸的水中,忽然感觉困倦疲惫从心底突然的升了上来,眼前一黑,就沉到了水里。
纷纷世事无穷尽
“不可以,夜叉王大人!”
“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死掉吗!龙王娑竭罗!”
“被金翅鸟所食是我龙众历来的宿命,业力不可逆,这大海中的龙宫纵广八万由旬,亦无一寸能容他之地。小子死不足惜,本王虽然悲苦,也无能为力……您要去哪里?夜叉王夜羽!看在您自己族众的份上,不要再做出过分的事情了!”
够了,都够了……什么业力,什么宿命……站住脚步回望,在大海深处,璀璨耀目的七重宫殿百宝庄严。
能容下一个世界的龙城,容不下让他活命的一捧清水。
我掌中的一捧清水。
水……
“啊!”
大叫一声,我感觉被捏住的鼻翼上一松,一口气扑了进去,胸前的憋闷突的就消失了。身边有人压着笑——我转头,紧紧捂着嘴的月染坐在我身边,一袭白衣的她浅施薄妆,正笑的花枝乱颤。
“呀,你醒了。”
刚才见到的那沉在水中的城是什么地方?我慌忙四顾,却发现已经回了乐馆,睡在自己的塌上。
梦……是做梦了吗?
“月染姐姐?”开口,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嘶哑。我清了清嗓子,茶盏就捧到了我的嘴边。
“喝水吧……别动手,我来。”
抬起双手,发现从小臂处已经被缠上了三指宽的白麻布,一直包到指尖。我呆呆的看着被包成了两个棒子的手,在月染的催促下听话的张开嘴,月染小心的倾斜着茶盏,喂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水。
“哼,吓死人了啊,”用手帕帮我沾了沾嘴角,月染便伸出笋指点了一下我额头,撅起樱桃小口:“我今早听璃光公子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了遍。真有你的,一直昏睡了好几天,刚醒过来胆子大的就敢往失火的宅子里跑……要不是鹏公子,你这小东西现在早就烧成捧灰了。”
“我怎么在这里,我记得自己……”喉咙还是灼痛,但是声音略微能放出来些了,只是头痛的发沉。我仔细的回忆着发生的事情,跟着就一下子窘住了——我记起来自己该是倒在了浴池中。
“对,还居然就在水里睡过去了!你知道你把荡尘汤的浴娘都吓死了,她一声惨叫,结果……”
我当时一丝不挂的沉在水里,那岂不是……想着浴室那些皮肤黝黑嘴唇宽厚的昆仑奴,我翻身把脸压在了枕头上。月染也不理我羞的抬不起头,依旧说着:“真是好险,没烧死在火里,却差点淹死在水中。要不是鹏公子担心你,出来和浴娘交代给你用好的伤药后还站在外面,你就躲不过这劫数了呢。”
“什么?”
我转过脸,月染见我整个人都僵了,也一愣:“你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吗,是鹏冲进去将你救上来的。”
“鹏、鹏公子!天啊……”蜷成一团,我的身上烧的像是帖在热茶盏上——以后是没脸再和他相见了。
“哟,还知道不好意思呢,”月染伸手来拉我的长发,扳着我的脸不让我转过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瞧小丫头脸红的,担心的事还挺多……算了,告诉你罢了,鹏公子去拉你出来之前,扯了布巾蒙了自己的眼,在浴娘的指挥下用袍子将你包着出来的。他呀,什么都没看到。”
眼睛里都快出水了,我恨不得此时跑出去跳到那些锦鲤的池子里凉快一下,正挣的羞愧难当,门外脚步声响,月染立刻放开我坐回床边的椅子上,清咳了声道:“拿进来。”
门一开,顺次走入两名梳着双螺髻的绿衫少女,手中捧着的漆盘。我倒在塌上看不到她们承的是什么,只看见门外的艳阳照进来,墙上就晃出一片流光碎火。
“上次我见你着绿,就都按着那样式又去天香阁订了套淡紫的,”她回手,身后的少女立刻上前一步微蹲下身子奉上手中的事物,月染随手拿了件东西丢在我身上:“这是我冬天时做的首饰,打出来了之后又不甚喜欢了,还没有带过,一起送你吧。”
一条镶了白亮的石头的璎珞珠串蜿蜒在我身上的锦被上,金色的丝穗吊了缠了彩线的八宝结,微微一动,霎时滚过一层沁了辰星碎片般的彩光。
心知这物件价格不菲,我赶忙推辞:“这,太贵重了!”
月染微回身点了点头,绿衫少女们在案上放下了漆盘便躬身退出关了门。她回过头来看着我,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只这些,都没法表达我的谢意。璃光公子身世坎坷,屡次大难……妹妹,若不是你拼了性命去救璃光,又提醒他沉入那存了水的更漏中避难,此时他已经死了……”月染站起身,直直的就拜倒在榻前,我一惊,慌忙伸手阻她,却被月染抬手按回塌上:“这次蒙荀子相救,即使姐姐我将自己的所有系数奉上,都难表对你的感激……”
“姐姐快起来!”见她眼眶又红了,我连忙去想拉她起来,可双手的手指都缠在麻布里,只能架了她的手臂:“看在我有伤的份上别让我再用力掺您了,快起来吧!”
月染听我这么说,赶忙跳起来,又扶了我躺好,我将手臂压在她肩上,也将她按回椅子上坐稳了,又说了很多温存的话才劝住了她的泪。不一会儿月馆内的婢子送来了养烫伤吃的鲤鱼黄米粥,月染亲自捧了碗,吹凉了一勺一勺的喂了我吃下,又帮我擦了脸,梳好了头发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靠在榻上,我看着窗上的翠竹摇曳的影子。
老师也曾在我生病的时候这样喂我吃下东西,照看我洗漱,帮我穿好衣服,为我梳头……
布帛一声撕裂,风刃从内挑开了缠了我双臂的麻布,被割开的布一片片的落在床下,我小心的揭去了沾了有着奇异香气的汁液最后一层布,看着自己的双手——除了烫伤处依然明显,指缝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左手的手臂上压了一层纸,我用指尖挑了,发现下面的手腕上居然写了两行小字。
“如所见,伤无大碍,安心。”
“此次可信他说,安心。”
第一行字是鹏公子的,另一边的字迹虽然陌生,但是也能猜到是璃光所写。我怔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他们知道我会忍不住拆了药自己验看伤口,于是写了这字逗我开心。
能在这纷纷尘世中认识他们,荀子很幸福。
为了让您们也安心,这几日就先将养着身体吧。等我恢复了体力,再去查这场烧的疑点重重的火。
无明憎
小弦轻乱,清冷的音律绕了指尖索索而鸣。一脉气息波动,如柔风吹水,旋即隐没。恍然间,徐徐又起,涌动处媚光烂漫。微有低语切切,巧笑娇弱,欲寻声回顾,方动念,便隐入一片雨雾中细不可闻,惟余缕缕暗香浮动。
略沉一刻,大弦复噌,一句轻叹,引的嫣红乍开,霎时满目丝绦漫卷。落红深处依稀有神伎舒臂曼舞,肤色如雨前青云,缠金坠玉,身形婉转流川。天光垂如丝弦穿透香雾,鼓之,其音薰然妙不可言。神伎被乐声所助,开口唱喝,软语间媚惑横生,妙音破空穿天,五百飞行仙人恰越空而过,闻声狂醉,失其神通一时堕地。须弥山地现宝像,琉璃海边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