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暖流年寂-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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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起一绺长发,琉祭在她耳边邪恶地说:“我要你侍寝。”
这一晚,一室旖旎。
这样的日子倏忽间就翻过了十度春秋,
那天,暖萱用翡翠镶珠竹纹碟盛了一小碟炒熟的、黄橙橙的杏仁。
“主子,尝尝这个。”
琉祭突然将暖萱的腰身一揽,圈进怀中。“叫我琉祭。”
“恩,琉祭。”那一刻,暖萱笑得很美,很美,美里面带了一丝解脱?一个笑容,满室华光,琉祭只觉整个心房都被满足填充得不留一丝空隙。他觉得很庆幸,他没有去再去争夺帧玥。
捻起一颗饱满金黄的杏仁卷入口中,轻轻一咬,坚果的醇香在唇齿间四处弥漫。他从来不知道,杏仁可以如何香甜。这味道很熟悉,宛如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吃过了。眼前忽然闪过一簇红色倩影,却看不清面容。
暖萱坐在床沿,轻轻摇着芭蕉叶扇。不一会儿,琉祭就进了梦乡。
琉祭照常迷瞪了两个时辰,他以为可以照常见到靠在床框上的暖萱,但注定这一天不平常。
从天亮等到太阳神就寝,始终不曾再见她。
琉祭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他不得不承认,没了暖萱,一分一秒他都难以忍受。像是走丢了的小孩,他茫然失措地坐在软缎面上,抱着枕头,心口的窒息感再次来袭。脑子里突然闪现方才暖萱的笑容,皓然明媚,却带着解脱?为什么?
“尧陵老儿,尧陵老儿,你给本神出来!”
“听见没有!快出来!不出来你看我怎么……”
只见一鹤发童颜的长者提溜着拂尘一路小跑,只穿了一只鞋子,连发冠也是歪歪斜斜。
“我的小祖宗哟!你可是要把我这玄青宫拆掉?”
“速速把你那玄明盆取来,本神要看看究竟九百年前发什么了什么事情?”
此言一出,尧陵老道的脸面像是被冻结了。掌中拂尘一甩,幻化出一古铜色的六角浅底鹤纹盆。
“该来的还是来了。命也。”
琉祭一把夺过玄明盆,碰了一汪清水,却在掌中慢慢化为血红色。顾不得究竟是何种颜色,琉祭一口饮下。
丢失的我,那时的你
“原来暝晔天尊是动了凡心。”
“你倒是给个准话儿啊!”
“没大没小的,说来我还是你伯伯呢。”
“管你呢。若这局我胜了,你便放我下凡。如何?”
……
“穹天老儿,我要到人间走一遭。”
老者兀自捋了捋山羊胡,笑得意味深长。
“人间本无苦,唯有那以心换心的交易做不得。求不得是苦,求得了仍是苦。你好自为之吧!”
那时正值初夏,是萱草大朵大朵绽放的好时节。那天是个艳阳天,只是初夏却已然有着流金砾石之势,空气像是果冻般粘稠,惹得人半点不想动弹。万事都有例外,只见一位身着松绿色布衫的小哥顶着头上老大的太阳疾步走在羊肠小道上。路边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凉,黄突突的小路蜿蜒着看不到。抬头可以眺望见远处黛青色的绵延山峰高耸着,应该有的云雾烟气也被这毒辣的太阳驱散了。小哥生的好一副俊俏面孔,颀长的身,墨黑的发,尖尖长长的面颊,深潭般的眸,坚挺的鼻,狭长的眉带着浓厚的英气,鼻头染了一层薄汗。除此之外,他双唇惨白,面色被那一身松绿色映射得愈发苍白。扑通一声,英俊小哥倒在了地上。
一缕淡粉色的烟气过后,小哥面前蹲了一个女子,一身火红裙装。
“公子,公子。”女子小声轻唤着。”
英俊小哥似乎还残留了一口气,“这位小姐,可否给小生一点提点,我在寻黑色曼陀罗。”
女子黛眉微蹙,嘟起小嘴。“找那恶毒东西做什么?”
再细看那女子,真真儿不就是暖萱嘛。只是神情千差万别,女子眼中满是娇俏顽皮。
而那俊俏小哥的脸不就是如假包换的琉祭。只是眸色迥异。一个如烈火,一个似深潭。说话时的语气更是天差地别。一个傲视自得,另一个儒雅有礼。
“小生需要那花儿做药引。家中婶婶病了。”
一阵青烟缭绕这一幕却是随着烟消云散了。清明之后,又是另一般场景。
简陋破败的砖瓦屋顶上趴着一红衣女子,掀了一片烟灰色的瓦片,正向屋子内瞅着。看了一会,翻了个身,长叹一声:“命盘如此,纵然有黑色曼陀罗也是枉然。也罢,君岚小哥,以后我来照顾你。”
场景转换又是另一幕。
仿佛那日在漓疆的事情又再次上演,依旧一身松绿色长布衣,俊俏小生匆匆从陆离斑斓的花灯光彩中走过。一颗绣球不偏不倚正中脑门,顺势伸手接住。他一脸迷惘,转念之间周身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耳边是声声恭喜。
“恭喜这位公子了。娶到如花美眷。”
“公子好福气。”
呆呆的就被人群搡到了灯楼上。同样是一副呆呆的表情,那小哥就掀开了喜庆的红盖头。盖头里的人脸颊在烛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团团的酡红,诱人娇美。目光灼灼,直直望进小哥眼中的深潭。
转眼,另一幕上演。
“君岚,你若不喜欢这些,我们明儿就去昌平山下围个篱笆院墙,盖座茅草小屋,再生个大胖小子,过农家田园的逍遥生活。”
女子不改红装,双手穿过男子的腋下,轻轻环绕着,下巴枕在男子的肩窝里,眼神荡漾出层层叠叠的幸福满足。
“嗯。”男子淡淡应和了一声。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噙着温馨,同样也很满足。
“为什么是我?”
“因为君岚很干净,干净到神仙都只是污染了你。可是我是妖精,所以我可以染指。”女子咯咯地巧笑。
男子却不厌其烦地开口:“暖暖,说正经的。”
“君岚寂寞,对吗?暖暖不想让你寂寞。”
视线拉出,窗棱的油布上有着两人覆盖在一起的影子,像凤凰一样交颈相拥。
另一幅光景接连而上。
竟是在和宸华殿中那小院儿毫无二致的院落。男主人拿了本书一字一句地朗声念叨着什么,女子清澈的嗓音将言语重复了一遍。
“云髻坠,凤钗垂。髻坠钗垂无力,枕函欹。翡翠屏深月落,漏依依。说尽人间天上,两心知。”可却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眼光不停地扫过男主人的面庞。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好吗?话说……从此之后就用明镜之鉴,当待君还形容伉俪情深。”见女子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男主人卷起书本,在女子头上一敲,力道掌握的极好。虽说是在惩罚,可眼中尽是温柔的纵容和宠溺。这倒真是和蔚然有几分神似。可能是近朱者赤吧,和蔚然厮混得久了下了凡就幻化成这般模样。怪道暖萱时常望着蔚然发愣。
“君岚,我总觉得你眼里藏着绵长的寂寞。感觉已经寂寞了很久,很久。你总是这么一副乖顺的模样,看了真让我心疼。以后就让我照顾你,好吗?”
不等男主人回话,女子就将他的答话融化在了温情甜蜜的吻中。
时间再次跳转。
男子一袭雪衣,手中握拳,眼中的深潭风起云涌。“暖暖,相信我,我没有。”
女子眼眶的泪水打着转,水盈盈一片,死死咬着朱唇,泛出惨白。“你要我如何信你?我看见你们赤条条地睡着一个枕头,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男子颓然地垂下头,右手抚上了心口。
琉祭的心口犹如被千年寒冰冻住了,冷了个彻底。就像是千万双白骨之手把他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黑暗,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绝望和深深的寂寞。
像是用尽全身气力鼓起了勇气,男子再次抬起头。“暖暖,相信我好吗?我没有,真的没有。”
女子更是死死咬住嘴唇,不让一滴眼泪滑落,拔下头上的银步摇化为一柄秋水软剑,剑刃直指男子咽喉。剑气锋利,割破了喉部娇嫩的肌肤,渗出丝丝刺目的红色。
“暖暖,你当真不信我?”
剑刃却又是逼近了一分。
男子笑了,笑得有如春风拂面般自然舒适,和煦温暖。眼底的墨色却是逐渐加重。
“暖暖,人人只道不爱会寂寞,殊不知爱比不爱更寂寞。”声音让周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暖暖,你说过。君当作磐石,妾当做蒲草。磐石无转移,蒲草韧如丝。我当以死为鉴,只愿来世再做你的磐石。”
男子唇畔氤氲着一波又一波的清淡微笑。
笑容竟和暖萱最后的笑毫发不爽。看着这一幕,琉祭立即被厚重的不安困住。
只见男子右手握着剑身,自己猛地上前。长剑贯穿心脏!
女子慌了神,踉踉跄跄跑了过来。想要按住男子血流如注的心口,可不论怎么样都只是徒劳挣扎。男人就那么带着恬淡和平的笑容去了。女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顺着面颊滴在男人安恬干净的面容上。
一个一身黑衣的妖娆女子扭动蜂腰从一旁走了出来。
“我说萱草啊,你可真是误会你家相公了呢。哈哈哈!”
女子犹遭重击,眼神顿时失了焦距。“你说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哼,谁让你要帮这小生取了我家相公的性命。那天正是日中,正是我相公精魂最弱时。你却趁人之危,取了他。我不过是照葫芦画瓢,以牙还牙罢了。”
女子早已哭得全身蜷缩起来,不停颤抖。
“顺带提一句。你家相公轮回不了的。他应该是天界的上仙。看来你真是色令智昏,白白修了三千年的道行。你瞧他左耳。”
急急撩开男子左鬓发丝,一朵银白色的罂粟花正在洋洋得意地散发着熠熠光辉。如此纯净的银色!若不是上神不会有这样的神印。
纵然情深似海,也抵不过世事作弄。
不知何日种下的因,却要如此惨烈痛苦地吞下苦果。
不服啊不服!
你跳下深井,我落下泪滴
琉祭猛然清醒过来,大口喘着粗气,原来他们竟有着这样一段往事。
“上神欲知后事,不如去问问那株萱草吧。她在瑶池旁的榕树下。”
赶到万年榕下时,暖萱正坐在一口深井上。
“君岚,不,琉祭,你来了。”
琉祭刚要冲过来,暖萱看见琉祭左耳的发丝飞扬起来,罂粟的光彩比何时都璀璨,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淡淡开口阻止。“就在那吧,你是来听故事的,我自然不能让你败兴而归。”
“那日我用了五百年的道行才封住你魂魄,可你还是在一点一点地消逝。像是握在手中的沙,你握的越紧它却跑得越快。我跑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希望能留住你。可他们居然都说,你本是上神,留不住也留不得。连说的话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丝毫未改,可笑吧。他们说你留不住,更留不得。我偏不信。我要你活过来,我要你看着我,我要你体会到失去心头最爱的切肤之痛,我要你对你自私的决定后悔!”暖萱的眼底已如秋风扫落叶般癫狂,带着泛着漫漫黑色的伤痛。
“我。我完全不记得了。”琉祭心里痛苦,面上却是茫然,蹭蹭增长着的不好预感让他如坐针毡,早已方寸大乱。
暖萱歪着头眯起眼,翻飞出笑容“我当然知道你不记得了。所以你残暴跋扈,蛮不讲理,他却温柔体贴,细致入微。对了,后来,我终于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摩诃道人说他可出我一臂之力。可他还说,忙不是白帮,他看中了我体内明澈的精魂,要我以此为筹码和我赌一把,赌我能不能让你想起前尘往事。他剔了我的妖骨,控制了我的自由,让我变成这副半妖的鬼样子,道行也拿去了一些,将我的以前完完全全地藏了起来。后来到了天庭,他们说我一介妖物有染这清净地界儿,便杖刑击碎我身上每一处的骨头。见我仍旧不肯离开这才放我去了你的宸华殿。”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暖萱很平和,不激动也不悲伤,仿佛只是作为第三者讲述一个路人的故事。
琉祭脑子里却抽成了一团乱麻。这真是个不会觉得痛的作死家伙吗?明明剔骨的过程生不如死,明明杖刑击碎骨头的过程漫长煎熬,明明都是不能承受之痛,她怎么可以说的这么风轻云淡,事不关己?心疼的感觉疯狂滋长,就在左心口出盘旋纠缠,不肯退去,直叫琉祭难以喘息。
“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这么傻?痛吗?”
暖萱莞尔,眉梢都带着笑意:“不傻的。我这不是让你又爱上我了吗?痛不在身,在心啊。那些日子,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我就这么日日守着你的魂魄死命咬住不肯松口。可我还是输了。摩诃只给我了区区五百年。区区五百年于你不过是俯仰之间,于我确实分分秒秒不可浪费。”
琉祭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飞散开来,竟吐不出一个字来。生生堵在了喉咙,惹得喉咙阵阵紧涩得难过。琉璃红的星眸中塞满了欲语不能的酸楚。
“琉祭,那天我真的好后悔,我恨不得躺在地上的人是我。我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君岚将一颗真心交予我,我却没有学会好好珍藏。罢了,陪了你四百年也足够了。想想,我等你这姻缘等了两千年,追你追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