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皇妃-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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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掌心交错的冷热却又提醒他,这是真实!
她回来了,真真实实的站在了眼前!
“你若要我走,我绝不留!”她说得淡淡的,一如从前,可那一句话,却无端的令人心中一悸。
要她走?一日夫妻百日恩,同样的雪夜,他……还能让她走吗?
她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雪影摇摇,一忽风,吹落雪屑纷纷,李昭南微微垂眸,惊见皑皑雪地,一人影纤瘦,身姿翩然风中,影乱处,衣袂飘摇。
那是……
他蓦然回首,只见芷蘅一身纯白狐狸毛风袍,静静立在寒风里。
寒梅怒放,枝梢儿凝雪,花枝清俏。
芷蘅眸光如雪,映见两幢并立的身影,李昭南惊讶的目光里,她怔怔的样貌亦在其中。
芷蘅眼神凝在二人握紧的手上,那女子身上紫金色风袍上盘云龙纹,分明便是属于她身边的九五至尊!
她不可置信,这个才出现在大殿的女子,这个一身清艳,却目光孤傲的女子,与她对望,她的眼神依然清高。
“芷蘅……”李昭南许久,方轻声唤她。
她怔愣在雪地里,墨发缠连着细碎的雪末,孤零的飘扬。
李昭南见她目光,连忙抽出被江沄握住的手,但见芷蘅柔白双手将衣袖攥得收紧,眼底渐渐噙满融融冰水。
“芷蘅,听我说……”
他说我,敏锐如江沄,瞬间捕捉了他言语间的细微末节。
她眉心一凝,再望芷蘅,适才,在大殿上,她便刻意打量了她,那坐在李昭南身边的皇后。
她与自己一般,一身素白,与这华艳斗彩的晚宴格格不入,却又以胭红色点染了这过于清冷的颜色,令妩媚妖娆不失。
不同的,比着自己,芷蘅的确有着世间罕有的绝色,无需过多胭脂绫罗,便已然风华绝代。
再次见她,她更加深的凝望她。
芷蘅看看李昭南,他走近自己,看这她,芷蘅却忽而笑了:“陛下无需多说,此女气质高华,容色秀美,陛下后宫单薄,纳娶妃嫔本便是该的,却不必如此隐晦。”
她说得极清淡,李昭南却知道,她已经极怒在心。
他伸手欲要搭上她的手,芷蘅却转身道:“臣妾莽撞了,天色晚了,还要陛下去敬最后一杯酒,大家才敢离席。”
她背影若一支俏丽白梅盛放在雪地里。
她端持着,不待李昭南开口,便举步而去。
宽大裙幅扫开冷雪纷纷,李昭南望着她,她冷冷的背影,消失在淡淡绯红的长廊尽头。
芷蘅止不住泪水滑落,她以衣袖拭去了,身为皇后,等下,她亦要与李昭南一同敬酒。
适才的一幕,在脑海里褪去了迷蒙的雪色。
无比清晰。
她的手,与他的紧握在一起。
他的披风,暖融融的披在她纤瘦的身上。
这一切,还需要多说吗?
可是那女子究竟是谁?为什么?李昭南自从见了她,神色便是不安和悸动的?
她在碧霄殿前稍稍驻足,略略安稳心绪,如今,她的身份,不得不令她随时保持虚伪的端庄!
发妻江沄
李昭南不久随着回来,而江沄却没有出现。
碧霄殿上,帝后共同敬一杯醇酒,歌声渐歇,舞姬散去,一同高喝大沅福与天齐。
宴席散去了,唐世言与容嫣非暂时留宿宫中,直到二人完婚。
雪夜里,白茫天地。
芷蘅步履匆匆,一言不发,一直往栖霞殿的路上,她皆不曾看李昭南一眼。
她早承认,她是极小气的女人。
她从不掩饰,她爱吃醋,爱嫉妒。
栖霞殿里,褪却了繁华,唯有烟气蒙蒙,典雅而庄重。
云儿迎着二人进殿,李昭南才踏进大殿,便自身后,突地将芷蘅抱住,芷蘅挣扎,李昭南呼吸温热:“很冷吗?你在抖?”
芷蘅冷声说:“何必管我?你的温暖不是披在了别人身上?”
云儿见状,微微垂首,一众侍人宫女亦识趣的退出了大殿。
云儿轻轻关掩上殿门,殿门一道缝隙,露出殿内高燃的烛火。
李昭南更紧的禁锢住她,不令她挣脱,细吻低落在她雪颈便,一阵淡淡梅花香,在冬夜里,甚是清冽。
“不是说……纳娶嫔妃本便是该的,却无需隐晦吗?”一阵暖意自雪颈直烧脸颊,芷蘅脸上倏然滚烫,“当然,你是皇帝。”
李昭南抱着她轻笑,却不语。
芷蘅见他不说话,转眸看他,却对上他情意深刻的眸光,芷蘅一惊,李昭南已收敛了眼中笑意,那深黑乌眸,只余留下一缕复杂的纠结,他喉头滚动,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芷蘅一怔,随而亦沉下了眸光:“那女人……到底是谁?为何,你第一次见她,就……”
他没有说下去,她蓦然联想到自己,自己何尝不是第一次见李昭南,便情意暗许?
李昭南缓缓将她的身子放开,却又扣住她的肩,扭过她的身子,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相对。
他缓缓的贴近她,也许,她不信,此时此刻,他只想要吻她。
唇上突地一凉。
李昭南定睛看去,只见芷蘅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
她目光坚决:“先告诉我,她是谁!”
她似乎,并没有那么生气。
只是,李昭南不敢肯定,若他说出口,芷蘅的唇,是不是还肯接受他的吻?
可是,终是不能瞒住的。
适才,他已令人将江沄带去芙安宫,他知道,他又一次被江沄料准了,她明知道,她回来了,他便不会令她离开!
李昭南轻轻放开芷蘅的肩,走向大殿的另一端,窗外的月影,仿佛便是昔日那一轮,静谧而温柔……
芷蘅心中更加揪紧,只等着他的一句话。
李昭南终是长叹一声,闭目说:“芷蘅,她……便是我的发妻,江沄!”
芷蘅身子大振,那曾被遗忘的种种疑窦,甚至孙如妍阴笑的脸,透过重重月影,悉数清晰在眼前。
第一位奕王妃,江沄!
那曾被传说,被李昭南亲手杀死的女人吗?
她几乎不能相信,她颤颤摇首:“什……什么?”
李昭南回眸看她:“她是江沄,我的发妻,当年,我的确曾一剑刺向她,可那一剑并没有刺中她的要害。”
李昭南的声音平沉而幽静,那极遥远的记忆在眸中回荡。
“当年,兴龙帮老帮主江洪其实乃我大沅名将,却被人诬陷而满门抄斩,我便求娶他的女儿江沄为妻,明着乃为江老帮主留下一脉骨血,可其实,对于江沄,我早已有所好感,她有绝伦的智慧,博览群书、琴棋书画,几乎集所有女性的优点于一身,只是性子清傲,过于好强,不愿屈就于人,以为我只是可怜她而已,而我那时,更不似如今这样,那时候的我,冷酷,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解释……”
李昭南说着顿了一顿,芷蘅目光仍然惊异不已,她怔愣在当地看着李昭南,他似乎说到了痛处,眼神凝涩了,他缓步走近芷蘅,轻轻低了眉:“直到有一次,我们共同奏一曲《胡笳十八拍》,才彼此觉得是遇见了知音,可以说,我与她有过一段平淡的感情,说不上有多么深刻的情意,却是有情在的,直到……”
言及此处,李昭南眸色里暗淡几许。
殿内高烧烛色,一点点融化成鲜红的泪,仿佛滚热的流淌进心里,凝结了往昔的伤痛。
芷蘅凝眉,他的神情,似乎是忆起了极不堪的一段,他抬眼看着她,终究道:“直到我亲眼看见,她背着我,与她曾经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私会!我当即便拔刀相向,她似乎想要解释,可我的剑却已收不住,我一剑刺穿那男子的心脏,血流了满地,她吓住了,江沄是极倔强、又有些许骄傲的女子,见状,她却不再解释,只问我是否信她,我自然不信,我一剑直向她,虽然我明明亲眼看见了她拥抱着那男子的情形,可我刺向她的那一剑,仍然有意避开了要害,她倒在血泊里,冷冷的看着我,我至今仍然记得她当时的眼神,她愤恨,冰冷的说,她再也不欠我的!”
李昭南忽然长叹一声,这些过往,在记忆里已被深深掩埋了,如今要他挖坟掘墓的将这一切都暴露出来,他纵然铁石心肠,亦不会毫无感觉。
芷蘅听得有些惊骇,心间不免有一丝痛楚,不知为何,那一句,再不相欠,莫名令她心痛。
似乎,感同身受一般。
似乎,她便亲眼看见了血泊当中绝望的女子。
李昭南说得清淡,可她却能想象当时残忍不堪的场面。
李昭南若是发怒,是绝不会如他此时的平静,他的性子,是绝不会听任何一句解释,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而已!
那么江沄当时,又是不是被冤枉的?
她不自觉这样想。
…………………………
江沄,我很喜欢的一个女子出现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她,记得一个读者说过,她和昭南太像,所以不能做夫妻,他们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
将心比心
李昭南继续道:“当时,孙如妍正带着人赶来,江老帮主亦跟着而来,江沄已在血泊中昏迷不醒,我还是将她带回房间医治,因我知道,她不会死,我下的剑,我有分寸,三天三夜,她终于醒了,老帮主痛心疾首,骂她忘恩负义,恨不得她死去,可我知道,那不是老帮主的心里话,可我却不能再看着她,我要她自行了断,而为了我的颜面,亦为了江沄的颜面,老帮主求我,便让她离开大沅,自生自灭,他亦当做没有生过这个女儿,我终究答应了,我却始终不信,江沄那样高傲不群的女子,会做出这种事!我对她说,从此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倔强的扬着头看我,她咬紧嘴唇,我看得出,她恨我,恨我杀了她青梅竹马的恋人,恨我轻易的将她高傲的自尊打落,于是,好强的她不等到伤好,便毅然离开!”
李昭南说着望望窗外,梅香似乎透过了窗纱,带着雪的清冷,他目光怅惘:“那天,亦下着很大的雪,她离开时候,什么也没有带走,而我只是目送她离开,我与她短暂的姻缘,不见得有多么深重的情感,她却依然是我第一个因有好感而娶过门的女子,本以为可以厮守,却不想竟是这样的结局!她走后的第二天,我杀死那名为他们通风报信的侍女,当做江沄,只对外说,江沄不治身亡,保全双方的颜面,而老帮主一直因此感觉愧欠于我,却又思念女儿,亦于不久郁郁寡欢而病倒……”
李昭南没有再说下去,老帮主的死,是他终身不愿回想的。
老帮主一直认为他愧欠了他,他受他大恩,女儿却水性杨花,他耿耿于怀,可是李昭南,却亦感到歉疚,他的性子太过刚硬了,他与江沄之事,也许可以处理得更好。
芷蘅听得入神,心里竟一点点的柔软。
那往昔的疼痛回忆,只需要平静的语调,便可以轻易被触痛。
即使,她不曾经历,即使,她不曾目睹那一场血光。
可是,她见过江沄,那确是一名高傲不群的女子,她是否智慧绝伦,她不知,可那一身气韵,却非假装出的。
在江沄的目光里,似乎什么都不过尔尔。
可这样的女子,当年,竟会做出如此有伤大雅之事吗?
那样的气质,那样的高洁。
她实在无法想象。
李昭南见芷蘅凝眉沉思,慢慢走近她:“芷蘅,你可知此事,我对老帮主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任何人说!”
芷蘅一怔,漫漫烛火,细碎的落进李昭南眼中。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因为是你,我才会说,所以芷蘅,我说过,永远……都不要骗我!”
芷蘅身子一震,镂空窗棂,暮色破入烛火。
她望着李昭南,他眸光里压抑的光芒,仿佛顷刻便会万丈。
他等待着她,可她……却莫名说不出口。
她忽的想起北冥,想起六哥,想起,那送别时,六哥的一句——等我!
若说欺骗,她早已没有资格在他的面前信誓旦旦,若说隐瞒,她当时的作为,又与当年江沄何异?
不同的是,江沄是否于那男子有情,她不得而知,她于六哥是早没了那番情愫的!
只是,在李昭南的眼里,又是否如此?
李昭南见她不语,将她轻轻揽在怀里,亲吻她柔顺的发:“芷蘅,我会让江沄留在宫里,当年老帮主郁郁而终,临死皆未曾见到女儿一面,为了老帮主,我亦不能亏待江沄,况且,当年的一切都已过去,我既爱你,便已无需计较当年了,是不是?”
凡尘一去,月华能有几幕?
芷蘅靠在他的怀里,她不敢说,小气的她一点也不介意,因为江沄的光华只是匆匆一面,她便已深刻在心里。
可是,她又怎能介意?将心比心,李昭南向她坦诚一切,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想说的不想说的,他都说了,而自己……却始终有事瞒着他!
说起来,她怎能去对他苛求?
况且,再怎样,一日夫妻百日恩,若他对江沄绝情,那么岂不是有朝一日,亦会对自己绝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