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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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宅划归小主人们,整体大致分三大块,是三座大小相仿却风格各异的园林建筑。
西跨院是陈须世子的婚房。拜梁王宫所派官吏和陪嫁执事精益求精的专业素质以及吹毛求疵的挑剔精神所赐,梁王主姱的新家如今打理停当,室内室外都被装饰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其布置之舒适摆设之华丽,甚至有赶超长公主住所之嫌。当然,就是超越了,馆陶长公主也不会和侄女兼儿媳妇介这个意。经过梁王刘武亲自上门把关任何,现在连梁王主刘姱的嫁妆都放进来锁好了。就等到新婚大喜之日,小两口入住。
东边院落是陈硕的,与西院的楼阁高低房屋多少都差不多。虽然没有兄长新房子那么奢华和富丽,弟弟的院子却别有风味——胜在坚固质朴,一种低调沉稳的格调。长公主觉得:反正二儿子现在还单身;等陈硕与哪位公主订了婚,再搞二次装潢也不迟。
两兄弟中间的院落最精致的,花园也最漂亮。这院子居室不多,只几座精巧雅丽的楼阁掩映在不知多少的名花古木之间,加上几片荷池莲塘,真是说不出的风光旖旎。处于左右两处院落和北边长公主居所的环抱内,那是为馆陶翁主陈娇准备的闺阁。南苑现在同样理所当然地空着,娇娇翁主迄今还不曾踏入过自己家的地界呢。
婚礼在即,陈须世子的新婚院落留待新人。婚礼前这段时间,陈须暂居在弟弟的东跨院之中。其实陈须原是不想和弟弟挤的,长公主官邸中有的是空院子空房子,随便找一间凑合两个月就是。但二弟陈硕不那么想。
陈二公子意志坚定地认为:如果只有自己独享新居,而放任兄长一人委屈在偏院,这实在有损长公主次子‘孝悌当先,兄友弟恭’的美名——这话要是传给千里之外的堂邑侯知道,陈午估计能被活活气死。
于是陈小侯也不管兄长乐意不乐意,直接就命人把世子大哥的一应物品都搬进了西苑。好楼有的是,何必空着?反正做弟弟的没成婚,无所谓方便不方便,谈不上避嫌。
笃悠悠迈入自己的庭院,陈硕稍稍缓慢了步速,状似迟疑——没办法,长公主给儿子们准备的庭院楼房太多,具体去哪栋楼还真颇费心思。
有侍从过来引路,但被拒绝了。‘有酷爱音律的刘馀表兄在,哪里还需要引路?’陈二公子竖起两只耳朵,细细分辨。果然,陈小侯没一会儿就追着缕缕时远时近的旋律找到了兄长们呆的地方——西楼上,人影绰绰,箫声悠扬。
当今皇帝的亲生儿子鲁王刘馀手握一柄长箫,当窗临风,凝神吹奏,正沉浸在音乐带来的无限欢乐中。鲁王身后,几人或正襟危坐或闲散依靠,俱是一脸的心旷神怡,多有陶醉之态。室东一架长案前,堂邑世子陈须执笔对着一副素帛,时而专注倾听,时而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
陪坐的周坚和刘伉见陈硕进来,都欠身欲起。陈硕笑嘻嘻摇摇手,示意两人都坐着,不用动地方。与此同时,陈二公子斜斜横了没事人一样的城阳王子两眼,不满尽显:‘怎么?我去帮你对付那个恶心的前姐夫,你倒好,舒舒服服跑这里来欣赏音乐了啊?哎呦,看不出啊,还知道找刘伉当挡箭牌?!’
在座位上不安地扭扭圆乎乎的身子,城阳王子白白肥肥的腮帮上浮现出两朵红晕。陈硕见了,忍不住“扑哧”一笑:‘哈,活像一只熟透的桃子!’
努力压抑自己上去捏一把的冲动,陈硕在门口踢掉云头屡。仅着罗袜的双脚在地板上无声的踏过,一直走到长兄身后才停下。探头看去:‘哦,大兄原来是在记乐谱啊!’
萧音清越曼妙,如一泓碧波漫漫地流过山川淌过河谷,最后在平坦的原野上蜿蜒而行,润泽一路的良田万顷。然后,柳树绿了,桃花红了,春来了;飞燕筑巢,雏鸟啾啾……
“鼓琴瑟,吹洞簫,钟磬鸣,击缶歌,”一曲终了,舒朗的话语应和着清脆的击掌声而起:“自度曲,被歌声……”
“……分刌节度,穷极幼眇。”陈二公子对亲王表兄卓越的音乐天赋报以充满敬意的一躬:“得闻凤声之悠悠,硕之幸也。”
‘这小表弟就是可爱。说起好话来一串串的,还富有节奏感。怪好听的。’鲁王刘馀微微欠身,含蓄地笑了。
和表兄应酬完,陈硕又俯身凑在兄长耳际,笑眯眯念道:“结微情以……度曲兮,矫……以遗夫美人?”
众人都善意而笑:“嘻嘻,呵……”
陈须的脸顿时就红了,笔杆一下子戳过来。陈硕嘻嘻嘻哈哈旋身绕开,优雅的动作,翻飞的袍袖,翩飞一若惊鸿。
“城阳王子,今欲何往?”突然伸出的臂膀,准确地抓住某个摆出出溜姿势的家伙:‘给长公主官邸招来这样的麻烦,现在想溜?‘
刘则很心虚很心虚:“哦……从兄硕,吾将更衣。”
‘想尿遁??没门儿!’陈硕的手指象螃蟹的大钳般难以挣脱,陈硕本人也和螃蟹似地横在城阳王子刘则面前,连揪带拖地把胖表弟推回座位,并同时送上一脸的怪笑:“说,‘杀父妾‘者何在?”
“杀父妾?”在座的几位贵人听到这三个字,面面相觑之余,既惊异又好笑。
华夏传统,妾、婢、奴、伎不算‘人’。上自贵族官宦,下至一般富商富农,打之杀之都是无所谓的事。如果触犯了主母,正室无须任何理由就可以‘行家法以杖毙之’。相形之下,‘丈夫杀妾’就更不在话下了。
很少有男人把自己名下的姬妾婢伎当人看。不当人看才被视为正常;如果他们哪天对姬妾平等相待的话,反而会成为社会和舆论嘲笑的对象。认为这个男人自甘堕落没品没行。
座中之人都出自贵家富室,自然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不过,‘子杀父妾’却非常少见!因为这两者按理是没有交集的。
周坚看着刘则,很是好奇:“子……杀父妾?”
鲁王刘馀也萌生了兴趣,静静等待回答。知道鲁王不喜欢说话,陈须世子代亲王表兄催问:“何……如?王子?阿则?”
“呃……此……”城阳王子刘则期期艾艾,没奈何只能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一个修枝剪叶加油添醋的大概。
“安……安世兄?!”还不等城阳王子全说完,周坚整个人就惊得弹跳起来,瞪圆了眼睛合不拢嘴:‘周安世到底是怎么治家的?竟然会闹出这类笑话。要知道休妻丑闻还余波未平呢!他难道从不考虑周氏家族的声誉吗?’
和周坚一样,陈须世子首先想到的也是家族利益。这件事会对母亲产生什么影响,对妹妹呢?还有弟弟?还有陈氏……
收起一贯的温和,堂邑世子逼视着城阳表弟:“阿则,周德何在?”
不敢迎视表兄不满的眼神,城阳王子诚诚实实交代:“置于吾之内室。”
陈须回首,扬声:“来人!”
门外,有侍从应声回话:“世子有何吩咐?”
‘很好,又是不打招呼带人进来真是得寸进尺呀……’淡淡瞟一眼胖乎乎的表弟,陈须公子断然下令:“往王子居处,有请周德……君!”
。
立在馆陶长公主官邸的大门外,周安世冠帽歪斜,衣衫凌乱,身子更是止不住的一阵阵发抖,气得发抖。
“男君,男君。”前面一直等候在官邸门口的家老急忙来到跟前,吃力地扶住自家的男主人,同时召唤更远处的马夫家童过来帮忙——周安世虽没有鼻青脸肿,但动作明显不如往日敏捷,恐怕多多少少有伤了。
颤巍巍指着长公主家的大门,周安世还在那里嘶声痛骂:“逆子,逆子呀……逆子!”
“男君,男君慎言,慎言!”家老吓得脸色苍白,猛往两边四周观望:馆陶长公主的官邸前,汉军兵将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轮值守卫。论百的武士们盔甲分明,矛戈林立,刀剑森严。
被侍卫们冷飕飕的目光射过来,家老直觉心脏扑腾腾乱跳,老骨头都快支撑不住了,恨不能立时动手捂住男主人的嘴:“男君,此乃天子姊家,慎言呀!”
还有行人,行人!长公主邸门前,宽阔的大道上车马车流不息。已有过路人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些马车减慢了速度,拉开车帘探头探脑张望的更不在少数。某些人甚至干脆在路边停下,指指点点,私语窃窃。
感觉到路人鄙夷好奇的目光,周安世以袖遮面,掉头就逃:“呀……羞煞煞……”
。
“德参见大王……”少年双手合拢,长揖到地。锦袍璀然,玉带晶莹,俊俏飞逸,头上梳成单髻的乌发纹丝不乱。
稍后,修长的身子稍转,向旁边的陈须陈硕又深施一礼,神情自若地问候道:“……二位陈公子。不请而至,委实冒昧。”
稍停,冲周坚行礼:“侄儿见过叔父。”
最后,还不忘对刘伉点点头。
举止雍容,语音清朗,风度翩翩——京华子弟,美少年!
姿容出色的人总是容易博得人们的好感,举止优雅的人总是容易获取别人的信任。鲁王上上下下打量周德一番,悠悠地问:“周……德?城阳王主之少子?”
周少爷神清气爽,从容以对:“禀大王,然。”
等了等,没有惊恐,没有讨饶,没有抱怨,没有……鲁王笑了,很愉快地笑了。掉头和陈须对视片刻,鲁王转回来又注视当事人许久,忽然轻轻道:“周君,寡人闻周君误杀父妾,可有此事?”
‘误’杀?!
刘伉一旁感叹:“呀!何其幸哉?!”
‘这小子运气,鲁王居然有保存之意?!’城阳王子听了,心头大喜:‘如果鲁王肯从中斡旋,周德杀父妾这件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侥幸!”周坚以手扶额低语。这件事如果能如此收场,实在不失为一个好结局。周氏家族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强敌环立。麻烦呢,是少一件好一件。
陈须目光柔和,满含着鼓励。陈硕则炯炯地凝视着周德,一言不发。
城阳舅舅最焦急,拼命向姐姐的儿子使眼色:‘快说啊,快说啊!梯子已经伸过来了,还不赶紧顺着往下爬?快跟着说是啊!’
在众人的瞩目和期盼下,周德慢吞吞、字正腔圆地说道:“非也,大王,吾‘故’杀之。”
“哗……”一室皆骚动。
鲁王诧异,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俊秀少年:‘这人看上去一副聪明相,怎么……?’
陈须讶然无语,和鲁王表哥交换一下眼色后,皇帝儿子和皇帝侄子有志一同地看向城阳王子刘则:‘你这外甥没毛病吧?怎么不识抬举呢?’
“周德?”城阳舅舅刘则急得快挑脚了:“周德!周德!!”
周德没有理睬小舅舅。他首先关注的是陈硕——馆陶长公主的次子此时正不错眼珠的直视少年的眼睛,深究着寻找着,目光如炬。
对陈二公子回一个坦然的笑容,周德再次向鲁王深深行了一礼,随即仰头平视,态度平静而坚决:“禀告大王,德‘故’杀之。”
2306 大汉帝国的心头刺 。。。
大汉帝国的政治中心未央宫宣室殿,此时正笼罩在一片浓重的压抑中。内侍和宫女,侍卫和郎官,一个个垂首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鸿雁,在殿顶上空往来盘旋。大鸟嘹亮的鸣叫撕破了宣室殿四周的静谧。
“甲士!”当朝皇帝在御座上低低喝唤。
御前侍卫出列,向天子躬身施礼,然后倒退着走出东厢。一跨出门槛,立刻从值日的汉军手中拿过一把长弓——宣室殿的侍卫队涵盖了汉军所有兵种,箭手是其中最重要的防卫力量——套上鞋履,走向殿外的空地。
弯弓——搭箭——射击!侍卫的动作一气呵成。拉播弓弦的余音还在人们耳边萦绕,箭矢已在空中渐渐变小、最后形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天边穿来悠长的哀鸣。大鸟挣扎着翻滚着,向远处地面迅速坠落。
“彩呀!”目睹如此出类拔萃的箭射技艺,有些汉军忍不住大声叫好,但随即被旁边的袍泽拦住。战友指指宣室殿的东厢,斜眼努嘴地向同伴递眼色。同伴明白过来,缩缩脖子对着袍泽拱拱手。
于是,宣室殿又——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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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水草迁徙,毋城郭常处耕田之业,毋文书,以言语为约束。”陶青丞相凝视着自己面前小方案上的玉杯,慢慢说着:“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
刘启皇帝微合双目,似听非听。
“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陶青的语调很平静,完全是称述:“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鋋。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
天子的面色,阴沉似水。
这些野蛮人如不定期泛滥的洪水一样,肆无忌惮地漫过汉匈边界,横扫大汉的田野、村庄和城镇。等汉军得到消息迎击时,又分散逃走,找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