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梅情-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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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恭亲王府的门口,叶儿撩开轿帘,敏梅没等她为自己撑伞就直直走向那道朱漆大门。倾盆的雨瞬间就浇湿了她青色的外衣,她却只是怔怔的立在门下看着那高悬的四个大字,匾额上原本的恭王府三个字已经被人用金粉重新书写过,苍劲有力的笔锋带着狂妄之气给人带来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恭亲王府,简简单单一个“亲”字彰显着这个门栏里的男人无上的权力和荣贵。
她嘲笑着自己,走出那扇门的时候她不是说过永远也不再跨入的吗?可是她还是来了,不得不来。他把事情做到如此决绝,心思缜密得半分自傲和选择都不留给她。
门栏处熟悉的老管家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经算好了她会来的时辰。是啊,他早知他会来,毫无选择。
她微微笑了笑,老管家恭顺的喊了一句“福晋”,却轻易的把她的笑容和淡定震得荡然无存。也许他是从前喊习惯了改不了口,但是“福晋”两个字现在于她只剩下嘲讽讥诮的感觉。
她请老管家领着叶儿和轿夫去换下湿漉的衣裳,老管家好心的问她要不要也换一换衣裳,她摆手示意不用了,他不就是想看到她这落魄的模样,她怎么能不让他满足呢?向老管家问了常宁此刻所在之处,她一个人只身前往。
走在那条长廊上,两旁的景色绿意盎然,假山曲径,亭台楼阁。敏梅闭了闭眼,即使不睁开眼睛,她也能清楚的说出右手边离她十步远的第三棵槐树前有着假山和石椅。太熟悉了,对于这恭亲王府的一切她都太熟悉了。这院落里有着她太多的记忆,一踏入,那些刻意被遗忘的过往就像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来。从常宁搬至这府邸,她出宫多少回,就来了这里多少回,从没有一次例外。仙蕊渴望像徐霞客一样的自由行走,她的志愿却小得只剩这恭亲王府而已,可是这些愿望却最终都敗在这皇权之下,无法实现。
走过长廊,越过三道门廊,街道上的繁华喧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般,这门内的后殿庭院静逸得只剩虫鸣鸟叫的声音,雨已经变小,落在地面的水洼上激不起涟漪,红漆柱的大门房在细雨纷飞里变得刺眼。她僵直了身子走上门前的石阶,这里是他的书房,嫁他为妻的那些年,这里是她不被允许进入的领地。总是派了仆佣驻守的门栏处空无一人,她知道,那是为了迎接她而做的安排。她苦涩的笑着,想起在门口看见的那有着十二排卷毛的石狮子,狰狞的笑着,她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那爪下被随意拨弄的锦球。
从慈宁宫到这里,她已经想得很通透了,就这么顺了他的意吧,她哪里争得过他啊。咬咬牙,她知道跨过那门栏,自己的自由就都要化作青烟飘扬散去了。但她别无选择。
越过厅堂,走进内室,他就坐在长案后面那张梨花木的太师椅上,闲散的穿着一件墨兰色的长袍,比起朝服加身他更加邪佞俊美。他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细细的看,并没有抬头看她一眼。敏梅站在那里,虽然是夏天,房间里的幽暗还是让衣衫湿漉的她感觉到了凉意。她握紧手,才发现压抑的怒火让她的双拳颤抖不止。若不是看见他唇边挂着的那抹志得意满的笑意,或者她真会相信他是不知道她已经进了屋。
良久,常宁幽幽的叹了口气,放下书,深邃如海的眸光紧盯着她。她那冰冷凛冽的眼眸在控诉着他,黑白分明中写着强烈的恨意。他自嘲的笑了,想着就让她恨着吧,要恨就恨,留她在看得见的地方恨着自己总比永远见不到了强。
他应该一次就让她彻底屈服,告诉她,真正手握权力的人是谁,告诉她,她的命运掌握在谁的手中,可是他气恼的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做到无视她的狼狈。她的衣裳被雨水淋得黏贴在瘦削的身体上,细软的发丝和长卷的睫毛上都挂着细细的水珠,水珠汇结成串沿着苍白的面颊流下。分明不是泪,却比泪更有控诉力。
他缓慢的站起来,站到长案的前面,张开手臂无声的邀请着她入怀。
她嗤笑着,想起承德围场里那些被圈猎的动物,当包围圈越来越小,它们只能用张惶的眼睛看着逐渐靠近的猎人,无措的脚步始终徘徊不安,明知等待着的是死路一条,却鲜少有能突围而出的。
提起的脚步有如千金重,却最终停靠在他的怀抱里。薄透的夏装抵挡不住他身体的高温的侵袭,一冷一热的极端反面正在彼此融合,消磨一部分她的,溶于一些他所特有的。身体的冰凉渐渐被他捂暖,可是肌肤下,骨脉里的那颗心却异常冰凉。
怀中人儿的僵硬虽然让他不快,可是那清浅的不快很快的被拥有所带来的强大满足感所宽慰。他好听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都说七夕夜里,相恋的男女在夜色中许下愿望织女娘娘就会帮着他们实现。敏梅,我说过我会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那句话像是一个魔咒般狠狠揪住了敏梅的心,她能做什么?面对自己的,和她所在乎的人的命运扭曲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渺小。曾经以为披着皇奶奶的宠爱可以无所不能的敏梅格格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的无所不能只是被划定在有限的圈界里才具有效力。
正文 第二十九节 过府
那一年,她是让喜气洋洋的八人大轿抬过恭亲王府的正门的,喧天的锣鼓声仿佛这一刻还在耳边回想,门可罗雀的喜宴上十六岁的少女把自己一生的幸福交到那个并排拜天地的伟岸男子手上,以为从此那就是她的天,她的全部。
她用丝帕轻轻挡住头顶的艳阳,同样是过府,门廊上的喜字红绸早已经在流逝的岁月里不知去向,帕角的那朵梅花此刻却红得刺眼夺目。
再次过府,这一次她走的是侧门,恭亲王府里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到来,没有可以曝露在阳光下的身份,来得是那样的悄无声息。老管家依然等在门口,却没有再张口叫她福晋,或者是他自觉不妥,或许是常宁已经有了交代,不过这倒真的让她多了些自在。一个曾经是这里女主人的她重新归来却是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想来也是好笑的。
他贵为大清王朝的王爷,怎么可能再娶一个已经下堂的妻子呢?跟谁说也是过不去的,更不用说那些守旧迂腐的宗亲们,爱新觉罗的族谱她再也别想挨上边。所幸的是她早已经看淡,凤冠霞帔下的名分带不来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她早就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验证了这一点。
闲置的园子并没有想象中的破败,反而显得井井有条,好像主人从未离开。园子一角的那棵梅树抖擞着树叶在太阳光下无精打采的随风摇曳着。
她没有想过这东苑四合院里的梅树还在。她明明记得离开的时候她要叶儿把那园子里的梅树砍了。
王府里的老管家看见敏梅站在那梅树下,走过来低低的说了句:“梅树是王爷命奴才悉心照顾的。”
她回头,有几分诧异。当年走得决绝,是要彻底断了和这王府东苑的关联,要把她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完全抹杀掉。她以为他是乐见于此的,毕竟他们之间所共有的回忆太过惨烈,记得对于两个人都不是件好事吧。
“为什么?”她喃喃念着。心里有太多不解的问题,为什么他会留下这棵梅树?为什么他还会要自己回来这东苑?这些年的走走停停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没有根须的梅枝,可是此刻看着这株她从皇城带来亲手栽下的一棵老梅树,依然根须深种在这恭王府的土壤里,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般,那四年的自由,不过是虚无的南柯一梦。
八月的天空,闷热难当,叶儿和仆役们汗流浃背的忙活着把箱子搬进屋内,管戎垂手立在一旁,阴沉的看着敏梅,允承则一脸苦涩,眼神里饱含懊恼与自责。
她淡漠的笑了笑,想起那晚她告诉允承和他自己的决定的时候,他们不敢置信的表情。是啊,连自己也不能相信呢,早上还说着要回江南去,晚间就决定要搬来这恭亲王的府邸。她丢掉了自由,彻底的把自己圈禁了。
管戎的怒其不争,允承的哀其不幸,慈宁宫里,恭亲王府地发生的一切她半个字都没说,即使她不说,她知道他们也能猜到。
管戎拦着她,说要带她回江南,或者就此隐居山林。她摇着头拒绝了,这样的想法她不是没有过,可是气过恨过,心里有无奈的明了起来,那些都太不现实了。
“姐,我不要你为我做这样的牺牲。”允承悲痛的看着她,自己的存在居然让两个女人做出如此牺牲,即使能保他安全,他心里背上的枷锁一辈子也解不开。“上战场我不怕的,男儿本就有保护国家的重责。”
她回转过身,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弟弟,轻轻笑了,那笑容清浅得仿若晨间的薄雾,明明近在眼前,伸手却再也抓不住。
“我不希望你再受伤。”和常宁在一起两年,敏梅变了多少她自己或许不知道,可是做为弟弟的他看得清楚。
“我不会再受伤。”她笑着对他说,她早看开,怎么可能还固守在自己的死结里。
允承看着她,心里真要疼出血来一般。他知道的,一个其其格,一个姐姐,都是为了他不得不像命运妥协,他也气恼自己怎么会成为别人要挟她们的筹码,恨的时候真有毁了自己的念头。
“允承!”敏梅正了正色。“你记得你答应过姐姐什么吗?”【﹕。。】
允承烦躁的点了点头。他记得,他要活着,再无奈也要坚持活着,为了姐姐和宫里的那个她。他怎能让她们的牺牲白白付之东流。
她笑了笑,抓住他的手,允承在,她就在,其其格都能为他牺牲如此,同宗同脉的自己难道真能放任他身临险境不管?常宁的性子里潜藏的阴鸷,常宁的说到做到,她是了解的。为了得到她,他费尽思量做到了这一步,怎么会甘心落败。
她抬头闻着空气里树叶被炙阳烤晒散发出的香甜。允承想得简单,以为自己不过是上战场杀敌罢了。可是在宫里,在皇城的这些年她看得够透彻了。要一个人死,自己刀不出鞘,借敌人之手的事情难道还少吗?常宁要的不过就是她的身子,她给他又如何?人活得长,不过几十年,何况是她这样的身子,白驿丞也说她是个多活一天是一天的人,她倒想看看这老天打算考验她到什么时候。
忙到临近晌午才终于把一切整理妥当,叶儿抱怨的是她那几箱从江南带来的书,太沉太重,搬出来后还要一一晒过再分门别类的码放在书架上。关于江南的一切,她似乎只有在这些书籍里找到点滴了,不舍得扔掉,因为那是她曾经自由的证据。
她走的时候是冬季,那时挂在正房门口的门帘子已经被取下来了。跨进里间,雕花的窗格被仆役们打开透气,太过熟悉的布局摆设让她微微眯了下眼,这东苑是皇奶奶在她成亲的时候特意为她重新修建改造的,从木具的雕花,到摆设的瓷瓶碟碗样样都印下了她的标记,梅花。
新婚之夜,常宁撩开她的喜帕,她的含情脉脉对上的是他的阴鸷狂怒。他恶狠狠的拉着她的胳膊环顾这些,本来属于他的房间里被她的气息所覆盖被她这个人鹊巢鸠占了。他不要皇奶奶这特别的恩赐,他厌恶的不只是这些,最重要的是厌恶她这个被皇恩压制给他的新娘。
皇奶奶在她离宫的最后那晚寄予他们的举案齐眉的愿望一次也没有实现,那张摆放着文房四宝的长案上从来只留下她闺怨的笔墨痕迹和最后的和离书。
房间最里面的那张精雕梨花木大床上记录下来的不是他们的甜蜜,而是他满腔怨愤发泄在她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欺凌折磨。
她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是害怕吗?少女梦幻的爱情在这里一点点被撕碎,初初到江南的那些日子里,午夜梦回,清晰看见的正是这帐帘中他在夜晚的月色映照下,明明白白写在眸子里的怨恨和厌恶。她无法不感到悲哀,因为那少女纯真的爱恋换来的,就是这么不堪的事实。
指甲深深的掐进手掌中,疼痛却盖不过心里的酸涩。想哭吗?早已经冷心的自己何来的眼泪,只能不停的扇动着羽睫,好让眼睛不至于干涩难当。
常宁摒退了院子里的一干人等,下了朝,他迫不及待的往府里赶,看见运载着她行李的马车就停在侧门口,他才终于舒了口气。知道她别无选择必定要走回他的怀抱,可是真的要亲眼看见了,一颗悬置的心才终于归了位。踏着轻巧的步子走进来,她那倔强又孤单的背影跃入眼帘,他的心微微一抽,上前紧紧的搂抱住她。他总是感觉不安,明明她这一刻已经回到他的怀抱,可是那样孤绝的背影还是让他深切的有着不踏实的感觉。
熟悉的男性馨香吸入鼻肺,她没有挣扎,任由身体僵硬在他怀抱里,依然是不拒不迎的态度,冷漠疏离。他要身体,她可以给他,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