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美人-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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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她恐时日不多,临终前,想再见见那位故人。”
云罗要死了?
直到今日,慕容祎还能忆起云罗幼时的容貌来,生得像个瓷娃娃,灵透的眸子,难怪他第一眼就觉得云五似曾相识,竟是这个缘故。
云罗进了一间唤作“峨眉月”的雅间,女小二正要沏茶,玉灵儿道:“你们下去。”她拾起茶壶,沏了两杯茶,云罗握住玉灵儿的纤纤玉手,两手相握,慕容祎惊奇地发现,那是一双女子的手,苍白得近乎透明,十指纤纤,生得极美。“玉灵儿,我早就不怪你,疼你辛苦还疼不过来呢,且下去歇着。”
慕容祎有种雌雄莫辩之感,《花木兰》、《女驸马》的作者,能写出这样离奇的故事,自然也是一个奇人。
云五会是云罗么?
万一真有个孪生妹妹……
袁小蝶亦随之退出雅间,拉了玉灵儿到后院去了,在凌学武看到云五握住玉灵儿的手时,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腔里乱窜。
云罗从腰间摘下螭纹玉佩,“这玉佩的主人是我要寻的人。”她微顿片刻,握在手里把玩着玉佩,“郡王爷想知更多,今夜二更二刻,城南明月庵东三号绿萝别苑见!”她复将玉佩挂在腰间,对着外面道:“小蝶!”
袁小蝶正与玉灵儿低声说话,“这一次,公子说要亲自出马。”
玉灵儿面露忧色,“可是公子……”
“她的脾气,我们都知道的,要是她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住。”袁小蝶不想劝,云罗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日,又怎会轻易放弃。听到里面的唤声,扭头进了雅间。
云罗道:“今日我做东,请郡王爷莫弃,稍后会有一桌梁氏私房宴上桌,郡王爷可请朋友共品。云五身子不适,先告辞一步。”
她翩然而去,慕容祎一脸狐疑:是云罗?非云罗?这个人真正让他难辩,忆起了《木兰辞》里的词:双兔傍地走,安能辩我是雄雌?
云罗先在百乐门客房里住下,睡了一觉后,领着袁小蝶至绿萝别苑住下,这里有现在的奴仆,虽是一座不大的别苑倒也幽静,而不远处就有一座大庵堂,这里便显得越发宁静,少有外人至。
*
夜幕降临,挣扎一日的慕容祎终于等到了约定的时辰,早早带了心腹侍从相随,骑马前往明月庵。
云罗此刻正静坐在凉亭里,四面垂着白纱,夜晚的风轻轻的拂过,今晚不同的是,她换了一袭洁白无瑕的春裳,里面水粉色,又着了一件镂空白纱,上面饰着一朵朵梨花,正轻轻将脑顶的头发束在勺后,任青丝任意垂泄,如瀑如缎,她有些日子没着女装,上一次还是领着玉灵儿、梁杏子两上去九华山见空明时着了女装。额上戴了一条寸许宽用珍珠串成的抹额,一粒水滴状的珠子正巧垂在眉心,更添妩媚清冷。
袁小蝶轻声道:“若是累了,便歇会儿。”
“人若到了,你自领来。”
袁小蝶应下。
云罗坐在凉亭,借着绡绡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她拿了一本书,细细地看着,这是她新近要修订的小说,为了将新戏成功推出,她总是先写小说再改作剧本,其实在小说上市前,剧本已经订稿,这一次她要推出的新戏是《梁祝》。
手握碳笔,修改之间,却见不远处移来一盏灯笼,竟似袁小蝶引着慕容祎款款而来,而他只带了一名心腹侍卫。
近了凉亭,慕容祎停下脚步,这是天意,还是上苍的玩笑,他就要娶妻成亲,而她却出现了,那个多年来被他骂成骗子的女子,原来在茶棚里等他到酉时,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在附近的茶棚里,许是人太多,又或是哪里错过了。
这一刻,替代他的都只有欢喜。
他想要证实什么,迫切的,雀跃的。
“郁枫,一旁静候。”
“是。”
唤作郁枫的侍卫没再移步,保持着十余步的距离,静默地看慕容祎走近凉亭,他整个人顿时化成的雕塑,欢喜的、欣赏的……万般情绪如浪潮一般包裹而来,他欲挑起轻纱,却又有些莫名的害怕,如此反复,一回又一回。
里面,传出一女子的声音:“你来了。”有一半像云五的声音,又有一半女子的柔弱清脆,与他以往听到的不同。
慕容祎挑起白纱,凉亭里会着一个白衣女子,圣洁如雪,不染纤尘,仿佛是一抹白雪的精灵,雪样的肌肤,幽潭般的明眸,明媚浅笑,指着一边的绣杌道:“你比我预想的来得要早,二更二刻,才刚至二更呢。”
没有半分的生疏,就似早已与他熟识,“我令厨房备了些糕点,还有你小时候爱吃的糖葫芦。快坐下,我替你沏一壶碧螺春。”
怎的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似乎又是一样的。
一样的温暖,一样的随意,让他原本不安的心顿时静谧了下来,乖乖地坐到绣杌上,看她优雅从容地洗茶、沏茶,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举止之间更有江南茶道的纯熟。
他定定地瞧着,有些失神,直至她将一杯热茶捧到跟前,他方问道:“你是云五还是云罗?”
他的目光停落在一边的书上,上面用碳笔勾画了数处,那是一本正在修订的小说。
云罗道:“你认为我是云五,我便是云五。你若认为我是云罗,那我就是云罗。”
似是而非的答案,令他更是迷糊。
她的神色里,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你是云五,更是云罗?”问出了口,慕容祎觉得自己变傻了。
云罗未答,“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就如有人给你取了个绰号,说你是仙君,那仙君是你,广平王是你,慕容祎也是你,若是再有旁人给你别的称号,你不也叫别的么。”
慕容祎笑了。
云罗指了指盘子里的糖葫芦,“近日没庙会,真怀念宝相寺的糖葫芦。”
123 重逢之喜
慕容祎拾了一串,咬了一粒,想到小时候的事,“当年,我很快找到了家仆,再回去时,却没寻你的人。”
云罗接过话,“那日赶庙会的人极多,家里的马车被堵在草坪里出不来,在我们买糖葫芦附近的茶肆里,我一直等到酉时,也没见你来,后来只得随家人离去。”她垂眸时,也取了糖葫芦,“我还在想,有生之年,要是能找到失主就好了,近日来京城便试着把藏在身边的螭纹玉佩挂出来,想着要是失主瞧见定会支吾一声。你说巧不巧,我昨儿抵达京城,今晨刚到百乐门,算是第一天戴在身上,就遇见了你……”
慕容祎吃着糖葫芦,一切似乎有些不一样,又回到了那快乐的童年,“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除了你,大概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唤我云罗……”她面容里含着淡淡的哀伤,“长辈多唤我云儿,唤我云罗的只你一人,那日也不知是怎了,我竟告诉了‘云罗’这个名字。”那时候,无依的她被一户大户人家收养,她唤作萧初云,偏偏那日她告诉他的是本名。
慕容祎沉吟道:“后来的两三年,我问了好多人,是否有认识一个叫云罗的小姑娘,他们都说没听过这个名字。我弄丢了螭纹玉佩,又不敢让父母知晓,三年后到底被母亲知道了,将我唤去,好一顿训斥……”
“你定在心里骂了我千百回,认为我是个骗子,用两文钱就骗走你好宝贝。”她捂住笑了起来,眉眼含笑,“之后不久,我就离开了京城,你又去哪里寻我?阴差阳错的,竟在这么多年后才重逢。庆幸找到你,能物归原主。否则只怕这个遗憾要带到棺材里……”
他一阵害怕,来不及多想,伸手捂住她的嘴,“不灵的!不灵的!”这个动作。分明有些像小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眸光相对,她是从容,他是窘意,快速收回自己的手,云罗从腰间摘下螭纹玉佩,“还是当年的缨络,我一直小心收藏着,即便过了十几年,还和当年一样红。”她将玉佩放在掌心。莹亮的手指诱人欲碰,他抬手接过玉佩,手指与她的掌心相触,一阵冰凉从他的手尖传入,他低头将玉佩戴好。轻声道:“更深露重,保重身子。”他转身看到凉亭长椅上放着的一套斗篷,起身走近,抖开斗篷,轻柔地替她覆在身上。
她一阵愕然,这分明是一个男子对待心爱女子的体贴。
云罗一动未动,想说什么。终是止住,看着他细心地在颌下打上蝴蝶结。
“我记那时,你的身子极好的,怎的变得这等孱弱。”
她相信,面前的男子是谦谦君子,“你想知道?”
慕容祎肯定地点头。
一见如故。幼年的结缘,长大后的重逢,于他是意外,而她却是刻意的安排。
云罗问:“可听说,嘉勇伯府嫡长女的故事?”
慕容祎道:“听说他家的嫡长女天生患有心疾。后来回江南养病……”他突地停下,“你就是那个云罗。”
她站起身,静缓地透过轻纱看着外面,忆起谢如茵被贼人所杀,在路上遇上空明大师,再到到被一个大户人家所偷,要她冒充萧家早夭的女儿。而这些都不能言说的秘密。
她直接从萧府妻妾争斗说起,讲年幼的自己母亲的嫡妻地位,她冒认是自己所为,父亲大怒,要为爱妾报仇,一脚踢来,她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心脉受损,至此以药石相伴……
她又讲到自己如何离开京城养病,就这样嘎然而止。
慕容祎的脑子里转了几道弯,将京城里可能的人都想了个遍,而满朝文武里,是江南籍的臣子更是一一被清除,最后,他惊呼道:“你是……嘉勇伯的女儿?”
不,她从来都不他的女儿,她有自己的母亲,有自己的名字,无论萧府有多好,又或有多不好,她从来不敢忘记,她是云罗,她姓云。她固执地心里重申着,坐回绣杌时,轻声道:“这是我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是属于你、我的秘密。阿祎,一个女子想在世间立足有多不易,她需要付出比旁人数倍乃至十倍、二十倍的努力……”
不知为何,谈到真实的自己,云罗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泪光盈动,却没有流下,反而含泪笑了,辩不清是在哭着微笑,还是在笑着流泪,这样动人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只有无尽的怜惜。
“为什么离开萧家,我听说萧爵爷的长女死在火灾之中。”
云罗吐了口气,“我不甘被人掌控命运,不甘被无情的人当成谋取荣华的棋子。”她做了他们几年的女儿,为了保住蔡氏,她患上了一生都难治愈的心疾,倍受苦痛,她不欠蔡氏。
萧家兄弟原不善经营,到江南后,她说服李万财投靠萧府,又通过李万财引一百八十余名江南商人投靠萧府,每年萧众望分得的盈利银子,就高达一百万两银子,就这点说,她对得住萧家对我的几年养育之恩。
她不欠他们!到萧府,她是被偷去,离开萧府,却是她自己的决定。
慕容祎勾唇一笑,带着几许遗憾,“你可知道,他们想把你许给谁?”
“管他是谁?我不想继续做任人摆布的棋子,我,要做那个下棋之人。”她骄傲的扬了扬头,盈盈浅笑。
慕容祎微微一愣,望着眼前沐浴在月光和灯光下的白衣女子,只见她嘴角微翘,笑意清浅,明澈的瞳眸闪烁着耀目的光华,他恍然觉得这如水的月光以及满园的银波都在此人面前黯然失色。
她也许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但一定是最骄傲和自信的女子。
笑着的她,很美。
慕容祎轻轻地道:“萧众望曾是皇伯父跟前最得宠的臣子,那时父王有心让我与萧家结亲。”
也就是说,要与她订亲的是慕容祎,是面前这个若明珠般耀眼,明月般皎洁的俊美男子。
“就算知道是你,我也会离开。”
“为何?”
“我不会盲目听从,拿自己的一生作赌。痛苦是一生,快乐也是一生,就让自己快乐的活下去。”她曾答应过亲娘,要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哪怕心疾难愈,哪怕她随时都有可能在一次犯病中死去,那又有何妨呢?她曾是那样自在的活着。
骄傲如她,自由如她,这是他所期盼拥有的,他不快乐,他也不自由,看着她说得这样欢喜,连他也跟着欢跃起来,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包裹在周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最快乐的人。
云罗拿了《梁祝》,笑道:“这是一个新故事,讲的是晋朝梁山泊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她启开扉页简介给他看。
慕容祎道:“你谱曲?”
“唯有自己才知道什么样的曲子合适这个故事,就像我习惯给自己所有写出的故事一支主题曲。”
这大概就是云五所写的故事能深入人心之故,那些曲子经过数年依旧被人传唱。
“你可是当世大才子,我正在修订不足处,你陪我一起修改可好?”
两个移坐到一处,一起重看了起来。
慕容祎看到十八里相送,摇头道:“梁山泊这么笨,祝英台都暗示那么多回,他居然不知道她是女子?”
“同窗共读三年载,骨子里已经认定她是男子,再则他没想祝英台会女扮男装……”
慕容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