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天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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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雪峰(二)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山顶。
云雪峰陡峭如刃,直插苍穹,仿佛亘古以来就未曾有人踏足。山顶是一片银白的世界,到处是终年不化的积雪,白雾氤氲萦绕,寒晶流彻,宛若冰玉。西北面有一处峭壁,如刀砍斧削,光滑无比。峭壁之下十几丈处,有一块凸出的岩石,像石头砍后留下的茬口,刚好能容一人立足。
山上结着厚厚一层冰,峭壁上更是滑不溜手,无法攀援。幸好从山顶上垂下了一根绳索,可让人沿绳下到岩石之上。
这里经年累月刮着风,很大的风。
大风卷起漫天的雪花,扑天盖地而来,不一会儿,衣裳就已经湿透。
寒风凛冽,锐如刀锋,刮得翠衣几乎睁不开眼,身子也禁不住东摇西晃,宛如狂风中的一株弱柳。
肖阳拽住她的手臂,助她稳住身子。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悬崖边探头往下望去,只见岩石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这陡崖之下,怒风之中,渺小得就像一只蚂蚁,似乎随时都会被吹得无影无踪。
一阵泪意涌上眼眶,翠衣颤声喊道:“轩大哥——轩大哥——”声音被肆虐的狂风扯成了无数碎片,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怎么办?”她惶急地望向肖阳,“这样喊,他根本听不见。”
“别急。”肖阳用手贴着她的后背,一股浑厚的内力从背心慢慢灌进来,“你再喊几声试试!”
翠衣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内力导入丹田,又大喊几声,明显比刚才响亮了许多,甚至连山谷也传来了回音。
余音未止,就听见下面传来轩羽凌厉的喝问:“什么人?”
翠衣惊喜地叫道:“是我,翠衣,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是小姐让你送来的吗?”轩羽的声音有了一丝按捺不住的喜悦。
“是——”翠衣偷眼看了看肖阳,咬咬牙,喊道:“是我自己送来的。”
轩羽沉默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我不需要,你提回去吧。”冷硬无情的声音,尖锐锋利似一柄薄薄的刀片,挟着寒风般凛冽的劲道,直直地刮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面孔苍白到几乎透明,身子虚弱地打着颤,整个人似被冻结在这雪山之巅,成了一根无知无觉的冰柱。
肖阳心下一阵不忍,扬声道:“轩兄弟,翠衣姑娘为了来这儿还差点送了命,人家一片好心,你就收下吧!”
轩羽的声音更冷,隐隐夹着一丝怒火:“肖阳,用不着你多事,我还死不了!”
肖阳剑眉一剔,正待再说什么,忽然衣袖被人扯了几下,转首一看,却是翠衣。她的表情沉寂如千山暮雪,向来灵动的眸子已像枯木一般毫无生气。
“肖公子,咱们走吧。”她的声音却意外的冷静,如同一堆柴火烧成灰烬后的冰冷。
雪峰寂寂,万里寒光,朔风扬起厚厚的积雪,似一条雪白的怒龙,围着两人飞旋狂舞,不过片刻之间,红绡身上就已结满了冰雪,衬得整个人更如冰雕一般。
肖阳默然叹息,为她拂去身上的雪花,携起她的手,施展出绝顶的轻功,朝山下疾行。速度极快,越来越快,他知道她一定很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冰冷的雪花,狂烈的暴风,很快就被抛在脑后,眼前渐渐出现了草地、灌木、野花和绿树。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半山腰。
“等一等!”翠衣突然叫道。
肖阳一愣,停下,望着翠衣。只见她捧起那个篮子,自嘲地一笑:“我真傻,人家又不要,还巴巴地带着干什么?”旁边就是一处陡崖,她往边上走了几步,手一扬,就要把篮子抛到悬崖下去。
“且慢!”肖阳托住她的手,取下篮子,“丢了岂不可惜?赶了大半天的路,肚子早饿了,不如给我吃吧。”说着,顺手掏出一个馅饼,坐下就吃,吃得甚是香甜,还赞不绝口。
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翠衣唇角微动,薄薄的笑意像朵柔弱的小花,刚现了现,便黯然凋谢了。她垂下眼帘,低低地道:“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是么?”肖阳惊讶地看着她,黑亮的眼睛盈满赞叹的意味,“没想到姑娘还有这么好的厨艺。”又顺手递了块肉干给她,“你也饿了吧,多吃点!”
翠衣接过肉干,咬了两口,鼻端陡然一酸,压抑已久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流,很快就泛滥成河。她咬紧牙关,拼命隐忍,全身却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肖阳叹了口气,这个倔强的小丫头啊!
他拿走翠衣手上的肉干,举袖给她擦了擦满脸狼籍的泪水,柔声劝道:“想哭就哭吧,憋在心里更难受。”
他的眼眸深邃而又清亮,有暖意轻轻逸动。翠衣呆呆地望着他,只觉得满腹的委屈都要破闸而出似的,再也忍不住,扑入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所有伤痛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渠道,她痛痛快快地哭着,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昏天黑地,哭得连自己都觉得从未哭得这么畅快过。
肖阳就像个和蔼可亲的兄长,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他的胸怀宽阔而又温暖,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让她快要冻结的心脏重又轻快地跳动起来,就像一个经历严寒的人乍然沐浴在阳光下。
不知何时起,她已经止了哭声,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想像中那么难过了,一场痴恋仿佛只是童年的一个梦,梦醒之后,她就已经长大。
她偷偷抬眼望他,夜幕降临了,黑夜模糊了他硬朗的轮廓,一双眼睛却闪闪发光,亮如天上的星辰。
她禁不住仰首望去,就看见了满天璀璨的星光。
多么美丽的夏夜,晚风轻拂,送来阵阵花香。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竟然开满了缤纷的野花。
天上繁星满空,地下花香遍野。
这本该是她生命中最屈辱最痛苦的一个夜晚,为什么她却突然有了心醉的感觉?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回到山庄,已经很晚了。黑夜铺散在山庄上空,满园寂静,唯闻几声蛙鸣。
快到翠衣住处时,远远便看见红绡站在房外,焦虑不安地张望着,一见翠衣,就快步迎上来:“翠衣姐,你到哪儿去了?小姐都找你好几次了。”
翠衣慌乱地看了肖阳一眼,正待说什么,却听肖阳道:“山庄太大,我老迷路,就请翠衣带我四处转转。”
红绡疑惑地看着他:“四处转转就转到了半夜?”
肖阳淡淡一笑,神态自若。
红绡不再追问,瞪了他一眼,转而对翠衣道:“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我先去睡,你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对小姐解释吧。”转身进了屋。
翠衣感激地望着肖阳:“肖大哥,谢谢你。”眼睛有些湿润,“以前我错怪了你……其实……你实在是个好人。”
望着翠衣离去的背影,肖阳不觉失笑。
他得到的评语很多,可能比人们想像的还要多些。敌人骂他心狠手辣,属下赞他英明神武,义父夸他聪明绝顶,女人说他冷酷无情……
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是个好人。
好人?
肖阳默立半晌,摇摇头,负着手走了。
夜凉如水,清风徐徐,流萤点点。
心情居然很好。
原来,帮助别人也是件能让自己快乐的事。
第34章 毒花(小修)
翌日一早,林月儿就派人来请肖阳。
这是一个极美丽的夏日清晨,金灿灿的阳光,像这个季节盛开的火红玫瑰一般,在天空中热烈地绽放。有雪白的鸽子在山庄上空恣意飞翔,渐渐消失在溶金幻彩的辽阔天际。
肖阳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花圃,无数鲜花在阳光下眩目怒放,锦绣辉煌。馥郁浓烈的花香从四面八方浸来,直浸透五脏六腑,令人如饮佳酿,醺然若醉。
林月儿一手提着花篮,一手拿着银剪,正在采集一些鲜花和果实。她身着一袭白衣,盈盈立于花丛间,绚丽多彩的花海,更衬得她白衣胜雪,飘然出尘,宛若百花仙子一般。
融着花香的微风轻轻拂过,肖阳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呼吸有点乱,就连脚步也变得有些沉重。
听到脚步声,林月儿微抬螓首,看见他,嫣然笑问:“你觉得这花圃怎么样?”
“很美!”肖阳由衷道,“有些花我从未见过,你打哪儿找来的?”
林月儿笑而不答,却道:“花虽美,却是有毒的,你最好别碰。”
肖阳瞅见旁边一丛花艳丽可爱,正要伸手去抚弄,一听这话,忙把手缩回来。
林月儿望着那丛红似火焰的花,唇角轻轻扬起弧度:“它叫‘七月红’,汁液可令皮肤红肿,茎叶则能致人死亡。”又指着一株通体洁白,气质清雅的花,道:“这是‘观音莲’,可以令人昏迷。”
另有一种白色喇叭状的花,林月儿叫它“醉心花”。
“醉心花?”
“因为它可以迷醉人的心智,令人出现幻觉,故名‘醉心’。”
还有一丛蓝色的小花,形状犹如小水滴般玲珑可爱,林月儿却道:“你可别在它旁边待久了,它会令你神智不清。”
肖阳见这花眼生得很,便问:“它叫什么名字?”
“‘海洋之露’,是我从一位域外商人那里购得的。”
虽然知道它们都有毒,但肖阳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一丛花吸引了。两片绿萼拥着含苞的花蕾,婷婷立于细长的花梗上,柔弱清秀,极像低头沉思的少女。绽放的花朵却极为浓艳华丽,花瓣轻薄若绫,似彩蝶展翼,飘然欲飞,仿佛由青涩的少女,一下变得成熟而有风韵。
林月儿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这花,抿嘴一笑:“你觉得它美吗?”
“是的,很美!”肖阳眼中已有沉醉之色。
“所以它的名字就叫做美人,虞美人!”
“虞美人?”
“含苞时青涩娇美,绽放时艳丽多姿,岂不正是人们心中理想的美人模样?所以才用历史上著名美人虞姬的名字给它命名,足见它的美丽是何等动人心魄!”
林月儿叹了口气,又道:“可惜这样美的花,却全身都有毒,致命的毒!”
肖阳黯然。
毒花最美,美人呢?
是否也会致命?
为什么最美的人和最美的花一样,都喜欢用毒来武装自己?
是否只有通过伤害别人,才能保护自己?
他望着那一片艳如朝霞,流光溢彩的花海,心下一阵怅惘。
林月儿又蹲下身去,用花剪剪下一朵花,放进绿竹篮中。
深紫色的花,紫得近乎黑色。
肖阳又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花?”
林月儿头也没抬,淡淡地道:“它叫‘森罗’。”
肖阳眸光一沉,怎会有这样恐怖的名字?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林月儿唇边扬起浅淡的笑纹,道:“它本来的名字更恐怖,名叫‘食人萝’。”
肖阳只觉得胃一阵紧缩,蹙眉问:“你采这么可怕的花干什么?”
“用它配制一种新的毒药,”林月儿凝望着篮中重重叠叠的紫色花蕾,眼神有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一种可以加速‘唯别’毒性发作的毒药。”
肖阳微微变色,林月儿明眸在他脸上转了转,突然勾起唇角,意有所指地道:“毒药只是用来对付敌人,若无异心,自然不必担心。”
“我明白。”肖阳淡定一笑,移目远望,灿金的阳光抚过一望无际的花海,在花叶枝桠间缓缓流淌,数不清的娇娆花朵开得惊心动魄,衬得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清淡高远,如天边白云漫卷。风拂动轻薄的衣袖,一阵高一阵低,若有似无的轻。
沉默突如其来地降临,像阳光下迷茫的影子,在繁花绿叶间微微地晃动。
“听说你和翠衣半夜才回来?”林月儿突然提起昨夜之事,语气平淡若水,没有一丝起伏。
“是的。”肖阳很干脆地承认,正想趁机替翠衣开脱几句,却听林月儿道:“你以为我当真不知翠衣去了哪儿?”
肖阳愣了一瞬,随即扬了扬眉,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但我却不知道——”林月儿审视的目光凝注在他脸上,幽深如潭,“你偷偷跟着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见她孤身上山,怕有危险,就跟去看看。”肖阳脸上云淡风轻,坦荡而从容。
“是吗?”林月儿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似乎可以透视万物的视线,像密密的网,罩在他静若平湖的脸上,仿佛可以打捞出任何一个最细微的念头。
肖阳没有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