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天下-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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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盔甲的士兵密密麻麻地排列，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仿佛随时都会凶狠地扑上来进行无情的杀戮。
轩辕月按住青石城墙，冰凉的触感令她的心神迅速安定下来，转首问靳超：“靳将军可有把握守城五日？”
靳超胸有成竹地道：“益州城高强坚，城内兵器充足，就算守个十天半月也不在话下。”
此言倒是不假，前任阆琊王保守无能，不想着如何开疆扩土，却花了大力气修筑京城，加固城墙，增强守备，以图苟安。是以益州城在三国都城中是最坚固的，易守难攻，守上五日并非难事。
轩辕月微微颔首，望着天边涌动的乌云，突然道：“瞧这天相，今晚怕是有一场大雪。”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浮出笑意，如若下雪，城墙结冰，攻城更是不易。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叛军必败无疑。”靳超爽朗笑道。
“将军万勿掉以轻心，叛军人多势众，咱们兵力有限，接下来只怕会有一场苦战。”
靳超敛了笑意，郑重道：“娘娘请放心，我答应过烟儿，一定要保住益州城，决不会让您跟皇上有半点闪失！”
“多谢将军！”轩辕月凝望着他，微笑道：“烟儿跟着你，我也放心不少。”
提到慕容烟，靳超威武的面容顿时多了几分温柔的光彩，见他们夫妻和睦，轩辕月心下也颇为欣慰。
这会儿功夫，城外叛军已将益州城重重围困，却并无攻城举动，反倒开始安营扎寨。
“奇怪，叛军怎会不抓紧时间攻城，难道不怕东煜大军赶到，腹背受敌吗？”轩辕月眼中闪过狐疑的光，神情若有所思。
“或许他们刚到城下，士兵疲累，需要时间休整吧。”靳超揣测着。
轩辕月想了想，认同了这个说法，但仍不放心地叮嘱：“今夜定要严密防守，以防叛军偷袭。”
靳超点头答应，两人又谈了一些守城之事，在一起巡视了各处城门的守卫情况，不知不觉天已黑了下来。轩辕月挂念昊儿，便跟靳超告辞，回到宫中。
夜色似一幕巨大而轻柔的薄纱笼罩着阆琊宫，似水的月色，被深冬的寒气凝结为点点絮雪，无声无息地飘落。除了栖息于残枝的寒鸦偶尔发出一两声凄鸣，就只有北风掠过枯枝的“沙沙”声。
因叛军兵临城下，宫中人心惶惶，又加强了戒严，一入夜，各宫便早早闭了宫门，无人再敢外出，是以宫中静的出奇。
这样的静，隐隐让人生出几分不安的感觉，仿佛有某种难言的危险潜伏在角落，像阴毒的青蛇，伺机便会咬人一口。
不知有多少人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辗转反侧，直到听见远远传来的皮靴踩在雪地上的“嚓嚓”声，以及间或响起的刀剑的脆鸣，方才心下稍安，于那无边无际的黑夜中，生出几分明亮的希望。
那是禁卫军在巡逻。
非常时期，宫中的守卫也增加了不少，分成两班，日夜不停地巡逻。各宫也都加派了侍卫，严防死守。这样的举措，到底令飘摇不定的人心渐渐安稳下来。
夜深了，各宫的灯也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唯有凤仪宫，依然灯火通明。
一簇簇烛光在翡翠灯罩中活跃地跳动，映照着轩辕月沉思的神情，充满智慧的明眸不时闪过一道神光，随即挥笔疾书，不多时就拟好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
她从头浏览一遍，满意地笑了笑，转首对红绡道：“明日我去助靳将军守城，以后都住在军中，你去准备一下。”
红绡一怔，随即急道：“公主，这太危险了！”
“危险？”轩辕月不悦地瞥她一眼，“咱们经历的危险难道还少吗？你几时见我退缩过？”
红绡见她坚定的神情，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好应声下去准备了。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只闻紫铜火盆中红箩碳偶尔发出的几声碎响，以及外面呼啸的北风，像狂躁的巨兽在偌大宫墙内狼奔豸突的声音。
有更鼓空寂地响起，仿佛也带着雪夜的寒气。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子夜了。轩辕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这几日殚精竭虑，睡眠一直不佳，今日恐怕也没有好眠，但无论如何也要休息一下，若则怎会有精力去应付城外的十几万叛军？
有宫女服侍她卸了晚妆，正打算更衣就寝，忽见秋香色锦帘一掀，近来一人，却是云儿。她手中端着一蛊炖品，笑盈盈道：“奴婢见娘娘连日劳累，睡觉也不安稳，就叫御厨做了蛊莲子百合炖燕窝，有清心安神之效，娘娘尝尝可还合意？”
轩辕月愣了愣，随即抿唇笑道：“你倒是有心。”忙了大半夜，腹中也有些饥饿，便拿银匙舀来尝了一口，但觉味道绵甜清香，不觉胃口大开，不知不觉便吃了半蛊。
见她吃得香甜，云儿会心一笑，又对侍立一旁的宫女道：“红绡姐姐忙不过来，你去帮帮她，这儿有我呢。”
那宫女望着轩辕月：“娘娘……”
轩辕月也不在意，随口道：“去吧，记得叫红绡多带几件御寒的衣物，这雪怕是要越下越大了。”
宫女应声出去了。想起即将来临的一场恶战，轩辕月突然没了胃口，放下银匙，将玉蛊随手往案上一搁。
“娘娘怎么不吃了？”云儿的声音有种奇怪的语调，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轩辕月心中蓦然一动，警觉地抬眸，瞥见她略显紧张的神情，突然压低声音道：“云儿。”
“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吃不下了，剩下的就赐给你吧。”
云儿脸色变了变，微微后退一步，和她拉开一点距离，突然笑道：“娘娘的炖品，奴婢怕是无福消受呢。”
她双颊绯红，眼中有种掩饰不住的晶亮的兴奋，毫不回避地，直勾勾地盯着轩辕月。
这样话中带刺的云儿，这样大胆挑衅的云儿，跟平日低眉顺目、温驯有礼的云儿，简直判若两人。
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大胆？
月满天下 第三卷 权倾天下 第223章 宫陷（二）
轩辕月心中一寒，忽觉烛光晃动得那样诡异，一点火苗竟然幻化成了无数繁星，在眼前飘来荡去，铺天盖地般占领了所有空间。
正是中了迷药的迹象。
她强撑着身子，用力一咬红唇，骤然而起的剧痛，令行将涣散的神智有了瞬间的清醒。借着这点清醒，她猛地扯开衣领，拽出一个挂在玉颈上的竹哨。
“你要干什么？”云儿有些慌神地扑上来抢夺。
轩辕月眸光犀利地朝她一扫，眼中两点冰冷的寒星，竟令她莫名地恐慌，脚步不觉一缓，眼瞅着轩辕月将竹哨放入口中，吹出几个奇怪的音调。
尖利的哨声，像根长长的铁丝，穿墙而出，直上云霄，搅动漫天寒气，激起阵阵令人心悸的涟漪……
轩辕月脸上露出安心的微笑，身子缓缓软到，终于放任自己沉入黑潭之底。
烛火忽上忽下地跃动，照亮云儿惊疑的神色。她惶恐不安地望着轩辕月，后者明明已经昏倒，却比清醒时更令她害怕。
她为何会露出这般胸有成竹的微笑？
对于熟知轩辕月手段的云儿而言，一种难言的恐惧，突然像毒死一般缠住了她，扼住了她的呼吸，就连外面簌簌的雪声都变得那样惊心动魄。
太静了，静的可怕。
可怕的几乎要令她拔腿而逃。
然而她刚刚转过身，还未及抬步，就听“轰”然一声巨响，紧闭的窗户被猛地震开，破碎的木屑四处飞溅——
寒风狂啸，烛焰纷乱，两个幽魅的黑影，一前一后跃进屋中，还未看清是谁，两道夺命的寒光已架在她颈脖之间……
“公主，公主……”
混沌的黑雾中，仿佛有个熟悉的声音在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片刻之后，唇齿就被撑开，灌下了冰凉的液体。
好凉，凉得轩辕月机伶地打了个寒颤，蓦地睁开了眼睛。
“公主，您终于醒了！”红绡惊喜的面孔跃入她的眼帘。
轩辕月眼中仍有初醒时的迷茫，但瞬间就变得清醒，眸光一转，就看到跪在床边的云儿。她脸色苍白若纸，颈上驾着两柄长剑，持剑之人，正是日影和月影。
“公主，云儿已经招认，她在公主喝的汤中下了‘天水’。”
轩辕月眉心一敛，“天水”是她的得意之作，也是特意研制出来对付欧阳逍的迷药，无色无味，效力惊人。昔日正是用它迷倒了欧阳逍，阻止了对方破坏两国联姻的行动。没想到今日，自己竟也差点栽在这迷药之下。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她唇边微微牵起自嘲般的笑意。
“奴婢保管不力，竟让云儿窃了去‘天水’，请公主降罪！”红绡跪在地上，愧然顿首。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轩辕月摆手让她起来，转头盯着云儿，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牢牢锁定她，“朱崇稲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云儿身子一震，丰腴的脸上瞬间闪过若干复杂的情绪，最后转为雪一般的漠然，“他会给我权利、地位，以及……尊严！”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像被打压得粗糙的石头，在空气中摩擦出阵阵火花。
“尊严？”轩辕月略觉诧异地扬了扬眉。
“不错。”云儿冷笑着，一种痛苦而怨毒的表情，扭曲了她还算美丽的容颜，“你以为每次代替你，被猪一样的阆琊王压在身下，是什么感受？你以为我云儿身份低微，就该变成一滩烂泥，让人随意作践？……”
仿佛为了配合她的怒火，狂风呼啸着从残破的窗户闯入，雾一般的雪粒，在屋内飞旋乱舞，渐渐被热气融化，在地上留下斑驳而冰冷的水迹。
虽然燃着炭火，但依然有凉意从心底漫起，轩辕月眸光微暗，轻叹道：“我知道让你受了委屈，但也在尽力想法弥补……”
“弥补？你以为让我哥当个小小的校尉就能弥补？”云儿唇角勾起薄凉的讥讽，“我替太子做事，他答应封我哥做大将军，他可比你慷慨多了！”
“大将军？”轩辕月怔了怔，然后摇头：“以你哥的资质与能力，校尉已是极限，若过分抬举他，只怕对他有害无益。”
云儿冷哼一声，道：“那些居高位者，无能之辈多了，凭什么我哥就不能做将军？凭什么我就只能做一个卑贱的婢女？”她越说越激动，双颊涌起病态的潮红，像一个高烧的病人，沉浸在狂热的幻想中，“虽然我已是残花败柳，但只要成了将军的妹妹，就能找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出嫁，再不用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云儿，你错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红绡突然插话，“其实公主一直挂念你，打算为你安排一个好归宿。前些日子，她已修书皇上，要认你为义妹，并恳请皇上为你赐婚……”
云儿蓦地瞪大了双目：“此言当真？”随即又不住摇头，直摇得云鬓散乱，“我不信……不信……”
“我给你看样东西，看完你就明白公主的苦心了。”红绡转身走到壁橱前，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云儿，“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求公主压下这封信，想在三月七日，你生辰那天给你个惊喜，你若早看了这封信，也不至于……”她长长叹了口气，神情颇为懊悔。
云儿惊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信，展开，哥哥熟悉的字迹一一跃入眼中。大意是：皇上已封她为飞云郡主，并赐婚御史大人家的长公子张庭之。他跟娘都已经见过此人，人品相貌都是极好的，又刚中了探花，更是前途无量，妹妹能嫁给他，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信上再三叮嘱，万不可忘记公主的大恩大德，即便殒身也不足以报之万一……
那黑色的字体飞扬跋扈，宛若春风十里马蹄疾，那种闪亮的希望与憧憬，如同新枝劲发般的志得意满，却像尖锐的针尖一般戳痛了她的双眼。她眼前阵阵发黑，双手簌簌发抖，泪水不断自空洞的眼眶中滚落，将字迹浸得模糊，恰如她那曾经美好，却终于黯然无光的未来。
见她愧恨万分的模样，轩辕月心下一软，口气也不觉柔和了几分：“你若真心悔过，本宫也可放你一条生路。”
“已经……迟了……”云儿哆嗦着嘴唇，几不成言，悔恨像一记记重拳击打在胸口，令她几乎要碎裂一般。
就在这会儿功夫，她的脸上已渐渐浮出一层黑气，令她沾满泪痕的面孔颇有几分诡异。
轩辕月秀眉一紧，伸手搭住她的脉息，凝神片刻，惊问：“你服了‘勾魂’？”
“勾魂”是一种剧毒，通常让执行任务的死士随身携带，一旦任务失败，便服下此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