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天下-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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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幕中，传来极度压抑的、带着寒意与萧瑟的声音，满含着痛苦无尽的沙砾，又似僵脆的琴弦，仿佛下一刻便会崩裂尽碎——
“月儿……不会……莽撞行事……请先生放心。”
“那公主你——”
“月儿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
“国师请回，恕月儿不送。”
风九歌愣住，轩辕月虽贵为公主，但一向视他为师，对他甚为敬重，从未用这样冷漠的口气跟他说话，可见她心中确实难过到了极点。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轩辕月虽然一向对轩羽冷淡，但其实内心已视他为兄长一般，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委实太难为她了。
不过，从另一面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此刻心中想必已将那欧阳逍恨之入骨，再不用担心她顾念旧情，这对他们的计划只有好处。身为皇室中人，在这个多事之秋，注定要舍弃一些东西，不得不舍弃，必须舍弃！
就让她冷静一下吧，也许这场冷雨可以让她彻底清醒。
风九歌默默地走了，自去令人熬制姜汤，准备祛寒的药物。他自己医术高明，倒也不怕轩辕月受寒生病。
就让她冷静一下吧。
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
夜深近墨，风雨飘摇。
冰冷的雨丝很快湿透了薄衣，带走了身体的热量。风雨中，娇小的身躯有着仿若不胜的柔弱，却倔强地站得挺直，任雨点无情地打在身上，寒意入骨的刺痛，如同千万根荆棘尖利地扎在肌肤上。
渐渐的，身体的感觉已经麻木，记忆的触角却变得格外敏锐，穿透那一天一地的风声、雨声，从久远得近乎模糊的世界，隐隐捕捉到一个童稚的声音——
“公主，我长大后一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侮你！”小小的轩羽一脸稚气，却紧抿着唇，神态甚是严肃。
“就凭你？你连我皇兄，不，我皇兄的侍卫都打不过。”小轩辕月皱了皱秀气的鼻子，不屑地睨着他。
小轩羽涨红了脸：“我会好好习武的，师父说我进步神速，过不了几年，就谁都不怕了。”
“好啊，好啊……”小轩辕月拍手笑道，“你长大后就做本公主的侍卫吧！不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溜溜一转，“本公主的侍卫一定得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那我就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把每个敢对你无礼的坏蛋都打得落花流水！”小轩羽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渐渐淡去，消失在凄冷的雨雾中。
一行清泪缓缓流出眼眶，即便被冷雨包裹着，也依然在脸上留下了一道弥足珍贵的、带有暖意的痕迹。
那时母妃刚去世不久，她跟皇兄孤立无助，常被其她妃嫔和皇子欺辱，小轩羽瞧在眼里，竟也萌发了保护她的念头。不是不感动，但在险恶宫廷挣扎着活下来的她，却委实没将份弱小的保护放在心上。童年的磨难，也让她养成了不愿软弱地依靠他人，而只愿凭借自身的强大去迎接一切挑战的倔强。
然而，当年不经意的一句话，竟被轩羽奉为纶音，自此咬紧牙关，疯狂练武，又四处找人切磋，经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六年后，他终于成为宫中第一高手，并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她的侍卫。
还记得那日，天空是少有的透明的蓝，阳光洒满一身金黄。她独自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闲荡，薰暖的和风喂喂吹过，轻盈洁白的花瓣点点飘落在身上，衬得雪肤娇颜越发清雅出尘。
远远地，一道颀长的人影走了过来，剑眉星目俊容修身，昔日的小小孩童已长成英伟的青年，一袭紧身的侍卫服饰更衬得他长身玉立、英姿勃勃。
他径直走到她跟前，单膝着地，昂首朗声：“侍卫轩羽，参见公主！”
看着他一脸抑制不住的欣喜，她似想起了什么，眼波一转，隐隐闪过狡黠的笑：“你终于当上侍卫啦，不过本公主好像已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她使毒的本事已日渐出神入化，周围的人深受荼毒，避之惟恐不及，还有谁敢来招惹她？况且皇兄即位后，她就被封为皓月公主，地位尊崇无比，还有谁胆敢对她无礼？
欺侮？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轩羽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公主，您……您难道不想要轩羽了吗？”
她微微眯起秀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风扬起柳絮漫天飞舞，如雪的飞花中，她唇边的笑意显得飘忽而不可捉摸：“本公主正在炼制一种心的毒药，却一直找不到人试药……”
“若公主不弃，轩羽愿为公主试药！”承诺的话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好轩羽，你果然没让本公主失望！”她终于展了秀眉，灿然一笑。刹那间，天空变得格外明朗，大地宛若百花盛开，身侧似有芳香袅绕……
轩羽痴痴地望着她，几乎能感觉到阳光拂过时暖融融的温度。那样美丽的笑颜，淡如云，熏如风，却浓得让一切都燃烧起来了，包括身体，还有，心！
狂风骤起，凌乱的雨点击碎了记忆，阳光、飞花、欢颜……变成无数分崩离析的碎片，飞旋着卷进黑暗的漩涡中。
她浑身一颤，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肩膀轻轻抽动，仿佛再也抵挡不住从肌肤一直渗透到心底的寒意。
“轩羽、轩羽……”她低声喃语，心头像是呗极薄的刀片划过，翻卷起最深的沉疴。
自懂事以来，他就一直跟在身边，他的存在是那么理所当然，而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理所当然，习惯至熟视无睹的地步。
就像一件器物，用得顺手，便习以为常，并不爱惜，也不算什么心爱之物，直到失去后，才发现它是那么不可或缺，无法替代。
轩羽，为什么要等到你离开后，我才发现对你的依赖，在我心中，你竟有着丝毫不逊于皇兄的亲厚。
两小无猜，一起长大，习惯了你的忠心耿耿、千依百顺，习惯了你的小心呵护、细致照料，习惯了你温柔的嗓音、痴迷的眼神……
为什么我总是忽略，甚至不屑一顾？
一声惘然的叹息，渐渐被疯带走。低低的呓语，宛如烟雨般空：“轩羽，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会不会不同？”
“不会不同，因为你还是会遇见我！”低沉浑厚的声音，一字一字穿透耳膜。
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轩辕月猛然转身，睁大明眸，狠狠扫向身后之人。
◆芳华未艾
第193章 取药（二）
“不会不同，因为你还是会遇见我！”低沉浑厚的声音，一字一字穿透耳膜。
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轩辕月猛然转身，睁大明眸，狠狠扫向身后之人。
不知何时，他竟无声无息地侵入她身后，一柄青竹伞撑在她头上，不知为她挡了多久的风雨。
但她心神激荡之下，竟毫无所觉。
她死死瞪着那人，如此俊美，却又如此无情。他是她心中的魔，命中的劫！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
她恨他！恨他！！
一腔怨气终于找到发泄的渠道，她想也不想，一个耳光狠狠掴过去。
啪！
伴随着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他的俊脸上立即浮现出赤红的五指印。
“你还敢来？我恨不得杀了你！”急促地喘着气，她的眼中翻滚着熔岩般的怒涛。
手心火辣辣地痛，这一掌用尽了全力。
他下意识地抚上脸，愕然望着她，眼神竟然还很无辜：“为何打我？”
啊！她悲愤难当，握紧粉拳大喊一声，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尖利的牙齿穿透了肌肤，血的味道流进嘴里，生涩而血腥。
仿佛为了压抑那难耐的疼，他用力搂住她，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下颌轻轻蹭着她头顶的发丝，声音却是异乎寻常的温柔：“月儿，看着你难过，我也……难受得很！你别哭……别哭……”
紧扣的牙关莫名的一颤，嘴里尝到咸咸的味道，果然是自己腮边流下的泪水。
我怎么会哭？为你这样的人哭？
纵有一千个一万个哭的理由，也绝没有一个是为了你！
一簇簇阴火在心底燃烧，烧得五脏六腑生疼，她眸光渐渐狂乱，牙关一合，更用力地咬了下去——
像野兽一般发了疯似地撕咬。
他英挺的剑眉微微拢起，在近乎麻痹的痛中感受她唇齿辗转的痕迹，像玫瑰上最尖利的刺，扎在心尖上，很疼，可是她在自己怀中，这样的疼也心甘情愿了。
黏黏的、稠稠的，是他的血，苦苦的、涩涩的，是她的泪，混合在一起，便是纠缠不清的情缘。
爱与恨，早已分不清。
只知道，谁也离不开谁，谁也舍不下谁。
就像鱼和水、风和沙、飞鸟与天空，像一树错杂的繁枝，像纠缠不休的藤蔓……
无论如何智计百出，如何心怀天下，都始终斩不断那一缕情丝，闯不过那一道情关，堪不破那一点情劫！
他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清楚，否则她不会如此痛苦。
痛苦，是因为还有爱。
他们的爱，就像刀尖上闪耀的一点寒芒，像罂粟上绽放的一抹艳丽，在阴谋与算计中滋生，在对抗与争斗中成长，在猜忌与怀疑中飘摇……
最后，会走向何方？
望着烟水迷蒙的雨雾，他的眼神一时迷茫，心志却无比坚定。
不管是缘是劫，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他都不会放弃怀中这个看似娇柔，实则坚强的女人。
绝不，放弃！
永不，放弃！
他的怀抱依然那样温暖，像暖暖的火炉包裹着冷湿的身子，让寒意彻骨的她竟也生出了一丝贪恋。察觉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靠近他，想要汲取更多热量，她蓦然惊醒，猛地推开他。
她唇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口中依然有属于他的血的气息，但眼里的狂乱之色已渐渐消褪，代之以深深的懊恼和羞窘。
“你走！”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冷若冰霜，“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看了看手腕上渗着血的牙印，唇角似有若无地扬了扬：“这是你第二次咬我。”
“你活该！”她的声音硬的像块石头。
“第一次，是我咎由自取，但这次，却着实冤枉。”
“我冤枉你？”心口恶气又开始上涌，她用力握紧手指，牢牢盯着他，“是谁勾结太子设下圈套，让我不能为轩羽入殓？”
“你以为我真这么绝情？”
她僵硬地将头扭向一边，看着冰冷的雨丝，沉默。
一声低低的叹息，从她耳边滑过，如秋雨落索，似有无限郁结惆怅。
她的心莫名地揪起，却依然固执不语。
“我来，是想向你讨一颗毒药，轩羽服下的那种。”飘摇的风雨中，他的声音异样低沉，震人心弦——
“你若信我，就给！”
她娇躯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旋即咬住唇，带着恼怒的蔑然：“谁会信你的鬼话？”
“难道你想一直看着轩羽呗悬在城头示众？”
她蓦然转首，眼中燃着怒火：“还不是拜你所赐！”
“月儿，相信我，我有办法带他回来。”他温柔地凝视她，表情诚挚而恳切。
她眸中泛起复杂的波光，似要穿透内心一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眼底波澜不惊，静若平湖。
风声、雨声，一切声音，全都冻结在彼此对视的目光中。
只剩下了静默。
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沉重而缓慢，像一记记响锤，不住敲打着。
时间一点一点，在寂静中流逝。
终于，她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小锦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轩羽，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
锦盒不情愿地，别别扭扭地朝他飞来，他好整以暇地一抄，稳稳握在手中。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紫色药丸，他抬眼看了看她，唇边逸出笑意，合上盖子，小心纳入怀中。
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心底突然冒出一丝不确定的慌乱，以及被迫妥协的恼怒，仿佛又不知打哪儿钻出了一簇邪火，烧得浑身难受。
紧咬着下唇，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荡漾着微波，死死盯着他：“你若再骗我，我——”
她的声音突然消失，像一团正要上窜的火苗，突然呗什么盖住了。
盖住的不仅是怒火，还有，她的唇。
她蓦然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以唇舌肆意掠夺和占有。
另一种火苗开始燃烧，从他的胸膛，透过几层衣物，直烧到她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