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重重-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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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亚当,你是个聪明、有创意、有思想的年轻人。你认为我会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决定是要用Arial
18号字还是TimesRoman
24号字上吗?老天。干吗不直接告诉我你的看法呢?我不再是个孩子了,不需要给我喂该死的麦乳精了。”
“真对不起。”我又说。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低血糖,可能是。是午饭时间了,我也饿极了。”
“我可以下去买些三明治来。”我说。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戈达德回答。
第四十六章
戈达德的车是辆翻新得相当完美的一九四九别克敞篷跑车,是那种偏乳黄色的象牙白。车身是漂亮的流线型,前面有金属铬质格栅,看上去就像鳄鱼的牙齿。白胎壁轮胎,车里装饰的是富丽堂皇的红色真皮。车子闪闪发光,就像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在我们从车库开出来到阳光下之前,戈达德把车的布质顶棚打开了。
“这辆车速度真不错!”车子加速开上高速公路的时候,让我大吃了一惊。
“三点二立方英寸,直列式八汽缸引擎。”戈达德回答。
“天啊,这真是个宝贝。”
“我把它叫做忒修斯之船。”
“哈。”我咯咯傻笑着,仿佛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
“你真应该看看我刚买到它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就是一堆垃圾,我的老天爷啊。我妻子以为我疯了。有五年时间,我每个周末和晚上都在翻修这辆车,从里到外——我的意思是,我换了每一个零件。当然也都是真品,但是我不认为现在这辆车里还有任何原来的痕迹了。”
我微笑着靠在座位上。车里的皮革像黄油一样光滑,陈旧但却好闻。阳光洒在我的脸上,风呼呼地吹过。在这辆漂亮的古董敞篷车里,我和我要出卖的公司的CEO坐在一起——我不敢确定自己的感觉如何,是攀上了至高顶峰的骄傲,还是卑鄙无耻下流?或许两者皆有。
戈达德不是怀亚特那种一掷千金的收藏者,怀亚特的飞机、游艇、宾利成群;也不像买野马车的诺拉,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在拍卖会上买下收藏车的特莱恩公司的跟屁虫。他是一个真正的老派车迷,会亲自修理汽车的汽车爱好者。
他问:“你读过普鲁塔克的《古希腊罗马名人》传吗?”
“我连《梅岗城故事》都没读完。”我承认。
“我把我的车叫做忒修斯之船,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吗?”
“是,先生,不知道。”
“嗯,有个古希腊人喜欢争论的‘存在矛盾’,首先是普鲁塔克的书里有记载。你大概听过忒修斯这个名字吧?在迷宫里杀了牛头人身怪米诺陶洛斯的大英雄。”
“当然。”我记得读过那个迷宫的故事。
“雅典人决定把忒修斯的船保留下来以作纪念。年复一年,当然,船开始腐烂,他们用新木头替换掉船上腐朽的木头,一根又一根,直到船的每一块木板都被换过了。希腊人的问题——这算个哲学悖论——就是:这艘船还是忒修斯之船吗?”
“还是它的升级版?”
然而戈达德并不只是说着玩的,他似乎陷入了沉思。“我想你也认识像那条船那样的人,是吧,亚当?”他瞟了我一眼,又直视着前路,“那些身份地位上升了,便开始把自己一点点改变,直到最后根本不认识原来那个人了。”
我五脏六腑缩成了一团。上帝啊,我们已经不是在谈论别克了。
“你知道,你从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到西装革履,你更加有绅士风度、更加善于交际了,也会更加文质彬彬。你说话的方式会改变,也会交上新朋友。从前你喝百威,现在喝的是波亚克特级葡萄酒。过去你在‘得来速’买巨无霸汉堡充饥,现在你会预定椒盐鲈鱼。你看事情的方式变了,甚至连想问题的方式也变了。”他眼睛直盯着路,专注得让人害怕。他时不时转头看我一眼,双眼里总是闪着光彩。“然后,在某个时候,亚当,你得问问自己:你还是以前那个人吗?你的着装打扮改变了,开的是名车,住的是豪宅,参加高级聚会,结交名流权贵。但是只要你诚实依旧,你就会知道,其实在你内心深处,你永远都会是那条老船。”
我的心好像被揪紧了,他是在说我。我不安地感觉到羞耻、尴尬,仿佛被人撞见了正在做什么尴尬的事儿似的。他把我看透了,还是没有?他看穿了多少?他知道多少?
“人必须尊敬自己的过去。你的过去——你不能成为过去的俘虏,但是也不能抛弃曾经。它是你的一部分。”
我努力在想应对他的话,正在此时,他高兴地说:“好啦,我们到了。”
这是辆老式流线型的不锈钢餐车,是从某列客运火车上弄下来的。蓝色霓虹灯构成草书的几个字——“蓝色调羹”,它下方还有红色的霓虹灯组成的字:“空调开放”和“营业中/全天供应早餐”。
他停下来,我们下了车。
“来过这里吗?”
“没有。”
“噢,你会爱上它的。这是真迹,跟那些假冒仿制品可不一样。”门砰地一声沉沉地在我们身后关上了。“从一九五二年开始,这里的一切都没变过。”
我们坐的那排车座装饰着红色的瑙加海德革,桌子上贴着黑色大理石纹的福米卡塑料贴片,不锈钢包边,桌上有个台式自动唱片点唱机。有一个长长的柜台,边上有些转椅,都是固定在地上的,蛋糕和派装在拱形的玻璃罩下。还好没有五十年代的纪念物,点唱机也没播放ShaNaNa风格的泡泡糖歌曲。有一个自动售烟机,就是那种你一拉把手香烟就会掉下来的机器。他们全天供应早餐(乡村早餐——两个鸡蛋、家常炸土豆片、香肠或熏肉或火腿以及烤薄饼,售价四点八五美元),但是戈达德向一个认识他的女服务员点了炒牛肉酱小面包,她叫他Jock。我点了干酪汉堡、薯片和健怡可乐。
有点油腻,但味道还不错。当然不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可我却发出了各种狂喜的赞叹声。我的工作包就放在身边的瑙加海德革座位上,里面装着从保罗·坎米雷堤办公室里偷来的绝密文件。它们的存在让我紧张,仿佛它们隔着皮革在放射γ射线似的。
“好吧,现在让我们来听听你的想法。”戈达德满嘴都是吃的,“可别告诉我,不用电脑和投影仪你就没法思考了。”
我微笑着吸了一口可乐。“首先,我认为我们生产的大型宽屏电视机太少了。”我说。
“太少?在现在这种经济形势下?”
“我有个朋友在索尼工作,他告诉我他们正面临着很严重的问题。事实是,为索尼提供等离子显示器的NEC公司出现了生产故障。这样一来,我们有极大的优势,至少在六到八个月内可以高枕无忧。”
他放下手里的牛肉酱面包,全神贯注地听我说话:“你信任这个朋友?”
“完全。”
“我不能仅仅根据传言就下这么大的生产决定。”
“不能怪你,”我回答,“不过再过一个礼拜左右消息就会公开了。我们也许应该在等离子显示器价格飞涨之前,先跟另一家原始设备生产商签好协约。价格是绝对会上涨的。”
他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
“还有,”我接着说,“在我看来,Guru市场前景很乐观。”
他摇摇头,又把注意力转回到牛肉酱面包上。“啊,不是只有我们在生产新型通讯产品,诺基亚决心要跟我们决一雌雄。”
“忘了诺基亚,”我说,“那只不过是他们虚张声势罢了,内部的矛盾影响了他们的设计——如果够幸运的话,十八个月内我们不会见到他们的新产品。”
“这个也是你从——同一个朋友那里知道的?还是另外一个?”他看起来有点生疑。
“竞争情报。”我撒谎说。当然是从尼克·怀亚特那儿得来的,还能有谁?但他给我安排好了掩护,“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把报告给你。”
“现在不用。你应该知道Guru有了故障,严重到不能生产。”
“什么样的故障?”
他叹口气说:“太复杂了,一言难尽。你可以去参加Guru项目组会议,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当然。”我在斗争,要不要再次主动要求参加AURORA项目,但我还是否定了这个念头——太可疑了。
“噢,听着,星期六我会在湖滨别墅举办一年一度的烧烤聚会。显然不是整个公司的人都会来——只有七十五个,顶多一百个。以前我们曾经邀请公司的每个人参加,但是现在再也不可能了。所以我们只邀请了一些老员工、高级主管和他们的配偶来。你能从你的竞争情报中挤出一点时间来吗?”
“非常乐意。”我试图装出厌恶享乐的样子,可是这个聚会非常重要。戈达德的烤肉聚会都是公司的核心集团参加。由于被邀请的人相当有限,参加戈达德的湖滨别墅聚会成了员工之间高人一等的标志。我就听人这么说过:“糟了,佛瑞德,对不起,这个礼拜六不行。那天我要去……可以说是烤肉。你知道的。”
“哎呀,可没有椒盐鲈鱼或波亚克特级葡萄酒,”戈达德说,“只有汉堡、热狗、通心面沙拉——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带上你的游泳衣。现在,回到更重要的事情上来。这里有你尝过的最好吃的葡萄干派,苹果派也很棒,全都是自制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巧克力蛋白派。”他招呼一直在边上晃悠的女招待:“黛碧,给这个小伙子来一个苹果派,我要的照常。”
他转向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别向你的朋友说起这个地方。让这里成为我们俩的小秘密。”他扬起一边眉毛说,“你能守口如瓶的,是吧?”
第四十七章
与戈达德共进午餐之后,我情绪高昂地回到了特莱恩。并不是因为那里味道一般的食物,也不是因为我的想法得到了肯定。不是。而是因为这个大人物专心致志地听取了我的意见,甚至还有点崇拜我的意思。好吧,这是有点儿言过其实了。总之,他把我当回事。尼克·怀亚特对我的鄙夷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他让我感觉自己像只过街老鼠。而在戈达德面前,我觉得仿佛他把我挑出来当他的行政助理是有道理的,这让我想为他鞠躬尽瘁。真奇怪。
坎米雷堤在他的办公室里会见某个看上去很重要的人,房门紧闭。我从窗户外瞟了他一眼,看见他专心地身体前倾。不知道访客走了之后坎米雷堤会不会做些会议记录,无论他在电脑里输入什么——密码等等一切资料——我都会掌握。也包括任何与AURORA相关的信息。
然后我第一次真正地感觉到心里的刺痛。为什么?或许是愧疚吧。传奇人物Jock·戈达德,一个真正的好人,刚刚带我去吃了一顿他钟爱的、味道却不怎么样的油腻午餐,真心诚意地听取我的看法(我记得这些已经不再是怀亚特的看法了),现在我却在他的高管办公区鬼鬼祟祟地探听情报,还为尼克·怀亚特那个下流胚子装监视设备。
这种景象可是极端地不对头。
乔斯林放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着我。“午餐吃得不错吧?”她问。毫无疑问,行政助理的八卦网络已经传遍了我刚刚和CEO共进午餐的消息。
我点点头。“不错,你呢?”
“就在这儿啃了个三明治。忙不过来。”
我正要进办公室时,她说:“噢,有个人来找过你。”
“他说他是谁了吗?”
“没有。他说他是你的朋友。事实上,他说他是你的‘哥们儿’。金黄色头发,长得很帅。”
“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查德来干什么?
“他说你在你的办公桌上给他留了点儿东西,但我没让他进去——你从没提起过。希望没做错。他看上去有点恼火。”
“很好,乔斯林,谢谢你。”肯定是查德。但他想进我的办公室做什么?
我打开电脑登陆电子邮箱,蹦出来一条消息——是企业安全部发给“特莱恩总裁会成员和员工”的通告:
安全警报
上周末,在特莱恩人力资源部发生一场火灾之后,例行的搜查发现了一个非法安装的监视设备。
在敏感部门发现这样的安全侵犯设备,显然值得引起所有特莱恩员工的注意。因此,安全部正在公司所有敏感区域(包括办公室和工作站)开展地毯式的全面搜索,以便查找到任何非法安全设备的痕迹。我们将很快与您联系。非常感谢您在这次重要的安全保护行动中给予我们的合作。
我的额头上和胳肢窝里突然显出了冷汗。
那次去人力资源部偷情报的失败行动中,我愚蠢地安装的那个装置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哦,上帝。现在安全部会搜查公司所有“敏感”区域的办公室和电脑,当然也会包括了七楼的办公室。
他们会多快发现我在坎米雷堤电脑上装的按键幽灵?
实际上——如果在坎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