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塔-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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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都是因为你……”
吉田说着也不等给她票,径直向酒吧的座位走去。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呢……”
她气冲冲地说着,眼泪却早已扑簌簌地流了出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耕二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说你别哭呀,让人看了好像是我欺负你了似的。”
吉田伏着脸抽泣着说,“不是你还有谁?”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既然说好了为什么不遵守诺言!?我这里也不来,你的公寓也不去,就一直等你给我打电话了……”
吉田泪流满面地说着,鼻头因为不停地抽泣而变得红红的。耕二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次就行了。反正一次两次的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
耕二实在弄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老是缠着自己不放呢。
“因为于情理不通呀。”
耕二强忍着,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劝道,“为什么你非要跟我这样啊?完全让人想不明白嘛。”
吉田一歪头,问道,“那你明白了就跟我睡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耕二觉得自己很傻,明明心里不情愿却不得不强忍着去哄她。
“那就算了。那件事就算没发生过。我现在离家出走了。”
吉田的鼻头还红红的,泪痕还没有干,她看着耕二呲牙一笑说道。
耕二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零晨一点。吉田在耕二的房间里,一边喝着所剩不多的“由利专用”的红茶一边说,“那个要求就算取消了。现在我们仅仅是同居伙伴,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小心我踢你。”
吉田从皮箱里拿出睡衣穿上,然后又拿出闹钟设定好时间。
“我在你这儿借住一晚上,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吉田干脆地说,“你已经够让我麻烦的了,真够受的。”
耕二嘟囔道,“就今天一天啊。”
听耕二这么一叮问,吉田瞬间流露出为难的神情,不过还是说道,“知道了。”
她顿了一下又问,“用一下电话好吗?”
“可以倒可以,不过这么晚了……”
耕二自己听了透的电话留言——透说今天没能陪耕二很不好意思,并建议以后再找个机会喝酒,让耕二给他回电话——以后,就是因为觉得太晚了,所以放弃了回电话的念头。
真想不到会弄成现在这个局面,耕二心想,虽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但如果自己害怕的这个家伙真的只在自己这儿住一晚上就走,倒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反正班聚会那天她已经在自己这儿睡了一晚上,就是再多睡几晚上无妨。
“喂喂……”
吉田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极具挑战性,耕二不由得回头看了吉田一眼。吉田脸色苍白,正听对方讲话。她把头发剪成现在这个模样,看上去很像小学里的男生。
“不,我不回去。”
吉田说。
“我现在在耕二这儿,你就不用担心啦。”
耕二忽然打了个寒颤,跟吉田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厚子——吉田的妈妈。耕二觉得吉田突然像个幽灵似的。
“你就不用担心啦。”
吉田说这话的时候,那语气显然是在嘲弄对方。
耕二眼前似乎浮现出厚子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肯定是裹着被子接电话的。她会不会叫起她的丈夫呀,她能把电话里吉田提到的名字告诉自己的丈夫吗?
耕二真是发懵了,这几乎是能想到的最坏的局面了。
“好了,晚安。”
吉田说完挂了电话,看着耕二问,“怎么了?”
“不告诉她我在哪儿的话,她会担心的,所以就打了电话。”
“我是不可能原谅她的。”
说完,吉田径自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在被子里还继续说道,“耕二,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恨你。你喜欢谁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妈妈她就不同了,她还有我爸爸,还有我……。”
吉田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又从被窝里跳出来,站在耕二前面,“你信不信,我妈妈到现在还一直喜欢你。”
耕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头发短短、身体瘦削的吉田。
第二十二章
“真不敢相信。”
听了耕二的讲述,透着实吃惊不小。
“真不敢相信。”
透重复说着。吉田现在还在耕二的公寓里,耕二说她是从家里出走的,突然就跑到自己这儿来了。本来说只呆一天的,没想到一呆就是三天了。
“你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透问耕二,“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耕二倒老实,“那家伙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耕二已经喝了两杯啤酒了。
“那家伙?”
透也喝了两杯啤酒。
“就是吉田。她恨厚子,你说她是不是孩子?她跑到我这儿,目的仅仅是为了折磨厚子。”
耕二看上去好像瘦了许多,虽然他本来就不胖,记得高中时候体检,他总是被归为“偏瘦”的体型。
吉田——。在透的记忆中,吉田还穿着学生服。午休的时候,常看到她带着用好看的手帕包起来的盒饭急匆匆地往校播音室赶。
“你的做法太伤人了。”
透说道。耕二一挑眉毛,鼓起左边半个腮帮子笑了笑。他手里攥着一只鸡翅,有滋有味地吃着。
透不知道吉田是怎么看耕二和她自己妈妈的,不过他记得,当时耕二邀吉田一起回家的时候,或者说要去她家玩儿的时候,吉田是很高兴的。对高中的女生来说,那当然是让人高兴的事了。
“要说伤人的话……”
耕二用餐巾擦了擦嘴,“我倒想过很多。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谁都没有受过伤。即使天生有些残疾或者什么毛病,或者是出生在缺乏温暖的家庭,出生的那一瞬间大家都是健全的,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很难得,对吧?可是出生以后,人就开始不停地受伤害了,一直到死,伤口只会越来越多。不管谁都是如此。”
透沉默着没出声,他觉得耕二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随便伤害她们呀?”
耕二听了透的话又笑了,在透看来,耕二的笑里明显带有一丝苦痛,就好像受伤的是耕二自己一样。耕二又要了一杯啤酒。
“我可没说可以去伤害别人,我只是说人只有受伤一条路……”
耕二说着点着了一支烟。
“无论谁都要受伤的,可女人却非要挣扎着不愿受伤……”
对耕二的这个观点,透觉得无法同意,却又找不到反驳的恰当理由。
走出饭馆的时候,地面已经湿了。
“下雨了。”
天气有些凉了。
“没事的,不是已经停了吗?”
耕二说。透苦笑了一下。
“没事就没事吧。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咄咄逼人的。”
再过几天就到十一月了。透穿着白毛衣,耕二穿着黑色夹克,两个人并排在湿漉漉的空气中走着。
“我已经决定要工作了。”
耕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停下脚步问道,“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也太早了点儿吧!?”
透吸了一下清爽的空气,“早点怕什么,总之我已经决定就业去向了。下次咱们再详细谈。”
说完,透向前走去。车站里已经亮起了灯,售票处前的空地上已经排了长长一队人。
透是要去见诗史。诗史告诉他说来晚一点儿没关系,不过她还是想早点见到他,想早点确认他就在自己身边。用诗史自己的话说就是她已经“发疯了,自己都觉得现在这个状态危险”。
想到这儿,透不禁笑出声来,他很快就要见到诗史了。
“再见了,代我问吉田好。”
透走过检票口,转身跟要坐反方向电车的耕二道别。
忽然,透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补充说,“前段时间由利给我打了个电话,看样子她好像对吉田很关心呢。”
“不会吧!什么时候!?”
耕二惊惶失措地问道。
“有一段时间了。”
说完,透转身登上了反方向站台的台阶。
“怎么可能!”
耕二一个人在站台上嘟囔着,“真是的,怎么两件重要的事都放在最后才说!”
车站上的人流绕开耕二,不断往前移动着。
“这家伙怎么回事儿!一点儿也靠不住!”
耕二在心里愤愤地说。
晚上的站台灯火通明,全都是一些年轻人。耕二还不想马上回公寓,他又想给喜美子打电话了。至今为止,这个念头已经出现不下一百次了。往常这个时间的话,估计喜美子的丈夫已经到家了,所以他跟喜美子认识以后还从没在这个时间给她打过电话。
“真冷啊。”
耕二打了个寒颤,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虽然肚子吃得饱饱的,但不知怎的还是想喝东西,于是他就在站台上买了瓶饮料。平日看惯了的街道在雨中虽然很美,却让人感到无边的寂寞。
一想到吉田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耕二就头疼。他在新宿换乘了中央线,下车以后信步往家里走去。耕二一路上一直在自责,让事情变得这么一团糟,自己不是笨蛋是什么。
让耕二感到内疚的不是吉田,而是厚子。厚子肯定会觉得自己太无耻,跟她有那么一段感情,竟然还要对她的女儿下手。如果厚子真的这么想,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自己虽然有些好色,但也不是一个玩弄爱情的人呀。
“你的做法太伤人了。”
透即使不说出来,耕二自己也知道。
“耕二,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恨你。”
吉田的话实际上已经回答了。要是吉田恨的不是厚子,而是自己的话,那反倒更轻松些。
听到开门的声音,吉田从屋里跑了出来。她好像刚刚冲完澡,头发还是湿的,看她穿着睡衣的样子真像个小学生似的。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耕二出门的时候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请了病假去见透的。
“你到底打算呆到什么时候?”
耕二脱下鞋子,没好气地问。吉田洗完澡后散发出的清香飘满了整个屋子。
“耕二,你看、这个可爱吧?”
吉田手里拿了一个咖啡杯大小的花盆给耕二看。音响被吉田打开了,放的是一个耕二根本不喜欢的女歌手的歌曲。
“拿的什么东西,什么地方可爱啦?”
花盆里只有一棵小草似的植物,一朵花也没有。
“你好坏!”
吉田一下子泄了气。
“你什么时候走啊!”
耕二板着脸说道。
几天后,耕二被由利甩了。在由利喜欢的那个薄煎饼店,也是两个人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由利看也不看耕二一眼,怒气冲冲地对耕二说,“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了。”
耕二长叹了一口气,“那怎么了?”
听耕二这么一问,由利更来气了,反问道,“你说那怎么了?”
“这还不够吗!?”
耕二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挽留她了,也不想再挽留了。
“你干嘛不说话,真没劲!你这种人太没劲了!”
由利狠狠地瞪着耕二说。她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耕二又叹了一口气。
“你老叹气干什么?”
被由利这么一说,耕二只好点上了一支烟。女人为什么动不动就哭呢?
“我那么喜欢你……”
由利还没哭出来,她把自己的委屈一股脑地向耕二倾倒出来,“你在车上的时候总爱分开腿坐,还经常忙得见不着人影,有时候还像个上了年纪的长辈,可我还是喜欢你。虽然朋友说你这个人怪怪的,但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的温柔……”
终于,由利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可是,我再也不想这样了……”
“对不起。”
耕二向由利道歉说。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向由利道歉时的语气是那么冷淡。由利从挎包里取出手帕按在鼻子和嘴巴上,抬起头来想忍住哭泣。过了一会儿,由利终于哽咽着说,“算了吧,就到这儿吧。”
耕二把烟熄灭,只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起身离开了。对由利来说,现在自己肯定已经不再温柔了……
进入十一月以后,雨整天下个不停。
透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读着劳伦斯的《亚历山大四部曲》,这也是诗史过去爱读的书。
凡是诗史爱读的书,透都想拿来一读。
就像当初预料的那样,妈妈好像跟诗史直接面谈过了。诗史在电话里告诉自己的。
“对不起。”
透向诗史道了个歉,之后他觉得自己向诗史道歉显得有些可笑。诗史在电话里笑着问,“能出来吗?”
“一起吃点什么吧,顺便再谈谈工作的事。”
他们约好八点在“拉芙尼”见面,然后挂了电话。
诗史没有告诉透她和妈妈面谈的详细情况,她说那是她和妈妈之间的事,透没必要操心。
透想起了他和诗史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当时他才高中二年级,是妈妈介绍他们认识的。
“看着他就像欣赏音乐一样。”
诗史夸奖自己说。
和诗史交往没多长时间,在一部电影的试映会上,妈妈正好碰到他和诗史在一起。妈妈当时很吃惊,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好不容易三个人凑在一起,去喝点儿茶什么的吧。于是,他们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喝了茶。透当时很不愿意去,但又没办法。
透把咖啡杯收起来,然后打开了客厅的窗子。
远处的东京塔已经亮起了灯,雨在不停地冲洗着整个世界。
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