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濡的心-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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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你是爱上野末了?
——应该不是爱吧?而且,事实上应是憎恨才对。我就像吸食吗啡的人一样,觉得没办法不去,也不得不去想,却对那种事感受不到丝毫乐趣,只觉得羞耻、污秽、厌恶……我是情不自禁被吸引吗?是想自堕落之中找寻出不可思议的快乐吗?——你不爱寿利?
——我爱寿利,爱寿利所有的一切,比谁都爱。
——即使那样,你也爱着野末?
——错了,那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我和寿利的爱是美和纯情的世界,是属于天上的爱。
——别说谎!在你心中,寿利的身影已逐渐远去,不是吗?
——那是不同的,是……
——你抛弃了寿利!你爱野末,希望被野末所爱、被他拥入怀里。你已经从家家酒游戏中毕业,只是这样。
——错了,我不爱野末,我没有抛弃寿利,除非寿利抛弃我。
——你的心已完全混乱了,现在的你,眼里见到的尽是野末的脸、野末的背、野末的臂膀,不是吗?难道你想两者兼得?
——你说吧!我是荡妇?是恶魔世界里的女人?我的血液中是否流着娼妓之血?
——那得靠你自己去决定。
——是的,我必须自己决定才行,纵然我的心因此遭到破坏……
南方寿利的日记
二月十六日
两、三天前下的雪并未融化,很冷。天空像铅块般僵凝,我的身心都已冻结,毫无任何感觉。
在学校和小村碰面。我们都很担心典子,但,我什么话也没说,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午后在图书室茫然打发时间后,回家。
置身于刺骨般寒冷中,心情很痛快,所以漫无目的地走着。雪融后的冰水渗入雨鞋里,双脚都麻木了。
忽然清醒,已来到典子家附近。我不想见到她,却很不可思议的见到了,实在太可笑。彼此寒暄两句,沉默。
“寿利,不进来我家吗?”
谢谢!可是我赶着要回家。
她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似的微笑——她是回家后又出门,去野末老师家,独自一人。
再见!我的脚趾已冻僵。路旁雪中露出某种野草的红色果实。下雪的日子,很静谧、很干净,连平常看来很脏的住家都如戏剧里的布置般清洁。
神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野末兆介的日记
二月二十日
我漠视道德,也不信任别人,更不相信理想和希望,我只相信情欲。我自知是火焰,所以只相信能炽烈燃烧的那段期间!
我所信之物已在自己掌中。微弱的抵抗、怯怯颤抖的白鸽般胸膛……我要在你的唇上捺下烙印,你会从我的口中遍染地狱的情欲色彩。你不会咬我,也不挣扎,你的眼神恰似被箭矢射中的小鹿。
不错,你不应该会害怕掉进地狱之前的沿途景色——如果向掌管美貌之神服从是灭亡之路……
御厨典子啊!我赞美你。今天,你的樱唇张开了,但,我将更进一步让你骄傲的、无瑕疵的肉体如花蕾般绽放。在达到那至纯至洁的瞬间之前,我不会放开你,就算尽头是死亡也在所不惜!
小村敏的日记
三月五日
第二学年也结束了。剩下这一年非得有计划的用功不行,重点要背诵,主力放在人文科学之上——地理和历史。对于地理,我相当有学习的脑筋,但,历史就不行了。
数学、理科、英语等方面,以现在的进度就足够。亦即,只要将全部用功时间增加约二小时就行。至目前为止,我的计划已全部付诸实行,没必要强迫自己,所以今后应该也能顺利才对。
停止游泳或许会使运动量不足,只好尽量找时间散步了。
需要解决典子的事,持续努力设法让她和野末老师分手。可以认为典子已被夺走肉体!吸引典子的可能是他的漠视道德和耽美个性,以及丑陋的兽性。
典子的理智很明显对他反感,但,晦黯、奇妙的热情却背叛了理智,说不定可以认为是典子自己在无意识之间诱惑对方,毕竟,典子太……太具有女性魔力了……
野末并非很厉害的恶魔。在耶诞宴会上,他对典子的母亲也表现出关心。他肤浅、庸俗、多情,根本和典子不相配。如果要找男人,楯先生还比野末好得多,至少,楯先生有钢铁般冰冷的意志!
寿利敏感的察觉事态而痛苦,她和典子彼此避免碰面。
典子几乎不提寿利之事。当然那是从以前就如此,怕我会介意,可是,我明白其中另有一种和寿利分开的深刻悲伤。典子仍继续激烈爱着寿利,而另一方面,她又被野末所吸引,她自己也无法解决这种矛盾,内心痛苦莫名。
像这般持续下去,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也许,在尚未演变成此种结局前,我有必要单独和野末老师谈谈。我轻蔑一切的疏漏,事情若等到发生,就已经太迟了——疏漏需要事先预防,那才是人类的智慧。
我自己的前面一片坦途,不能让典子绊倒于途中,因为,我要带着她一起往前走下去。
哥哥最近好像很忙,听说报纸热门报道的窃盗杀人凶手回到其出生地的这一带,所以警方采取紧急戒备。
“很可能得靠它了。”哥哥紧握手枪说着。
南方寿太郎的日记
四月十四日
今天也在高尔夫球场见到鹰场。有关结婚问题,后来似乎不太有进展。但,他担心的却只是典子之事!
典子好像爱上耶诞餐会也来参加的那位英语教师。这男人是会对女人采取强迫手段之人,大概借补习英语遂行诱惑吧!典子虽是非常聪明的女孩,却仍只是个孩子,可能掉进对方圈套吧!
鹰场很憎恨的谈起英语教师之事。回想起餐会的情景,我能够体会他的心情。]当然,典子和对方应该还不会发生肉体关系,而,总有一天会禁止她再去找野末,只是,御厨夫人仍踌躇不决,不知是否该强制限定女儿的行动。
回来时,我问过寿利有关典子的事,寿利很意外的漠不关心,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我要她最好提醒典子小心些,她却回答,要怎么做是典子的自由,她不想找麻烦去多管闲事。
这次,学校话剧社演出的剧码中,寿利要演《浮士德》的玛格丽特,虽然她的个性稍强,应该也是很适合她的角色吧!
我已失去安宁,
我的心儿苦闷;
我再也不能安宁,
啊,再也不能!
年轻时,我很喜欢哼着这首“纺纱车之歌”,很少有一首歌如此率真的表现出恋爱之心。而,那正是此刻的鹰场之心,也是御厨夫人之心,更是典子之心吧!
也不知幸抑不幸,我没有这种恋爱的苦痛。
寿利最近又开始耽溺玩乐,和男朋友们玩在一起,看来,有一段时间她将和玛格丽特的苦恼无缘吧!
御厨典子的日记
四月二十日
放学后,和小村坐在游泳池旁隆起的草地上,两人各自想心事。
樱花都已凋零,地上无数被践踏的花瓣。记得刚入学时第一次来这里,樱花也凋落。选手们在碧绿的池水中游泳,巴士在县道飞驰,卷起阵阵沙尘。草儿萌芽,绿色染上趴在上面的同学们的脸颊。当时,寿利尚未出现在我眼前……
我的心雀跃着,新教科书的油墨味,新制服的舒适感皆让我欣喜。天空、云朵、上下学的路上、路旁的春花,都是快乐而美丽、充满幻想。
随着成长,我的心沉重、悲伤了。我好希望回到那时的自己,不认识寿利、也不认识野末老师,身心轻松,毫无束缚。
“我常和野末老师来这儿。”
“幽会?”
“或许能够这么说。我们谈各种事!”
“不可能会谈无意义的话题吧!那位老师究竟有何种魔力?”
“恶魔的哲学,也许该称之为绝望之人的诡辩吧?他那诅咒似的话语渗透出人性的悲哀。”
“典子,我和你说真的。和野末老师分手吧!你难道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如果你不这样做,一定会遭致不幸!请你冷静地想想,你不应该不明白自己是和何等无价值的男人扯上关系!”
“我做不到……”
小村突然非常用力摇撼我的双肩,脸色严肃、苍白。
“白痴!你是白痴。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如此愚蠢的女人呢?如果是和寿利……如果是她,我什么也不会说,但,这事完全不同,太恐怖了……”
我是第一次见到小村如此激动,但,我却不知如何回答,我连自己的心也不明白了。
是如小村所说,情欲令我变成愚昧?嘴唇承受的那种战栗,难道才正是我迫切追求之物?那淹漫过我全身、似污水般肮脏、似昏暗的火焰般炽热之物,毫不留情的推我往前走。
寿利!寿利已逐渐离我远去。救救我,寿利!
御厨贱子的日记
五月二日
为典子之事担心得很。我没问过,典子也未提起过,但,从她那迷惘的表情和晦暗的眼神,我知道她和野末老师交往的事已经到了必须采取行动的阶段了。
我无法像庸次郎所说的禁止她和野末老师交往,或许是太宠典子也不一定,但,我不希望伤害她的自尊,而且,若真是这样做,很可能对她造成无可挽回的重大伤害。
我想,最好避免直接对典子下命令,而是在不让典子知道的情况下,叫野末老师至家里,恳求他别再和典子有超乎师生关系的交往。
小村敏的日记
五月二十一日
话剧社在礼堂演出《浮士德》。我心想,是谁提议要演出如此沉闷的戏剧?很可能会沦为滑稽可笑吧!果然不出所料,当浮士德博士说出“我到如今,已经把哲学……”时,已经哄堂大笑了。
和典子坐在一起,典子也和大家一起吃吃笑着。
南方寿利饰玛格丽特。随着剧情发展,情况有了改变,所有的人皆静寂无声,典子浑然忘我的盯视着舞台上的寿利。非常的紧张,我开始感到不安。
在“圣母玛莉亚”的旋律中,玛格丽特献花给圣母像,诉说心中悲恸时,典子连夺眶的泪水也未擦拭。我认为,寿利真心的如此祈愿着!
我在胸中反复呐喊:“演得太逼真了!”
地牢之章……他在哪里?我刚听见他在叫我。我自由了!没有人能把我阻挡。我要飞去搂着他的颈项,依偎在他的胸怀……
随着浮士德和玛格丽特对话的进行,整出戏已非玩笑,不可否认的,寿利的演技激起观众强烈的感动。
……你便忘了亲吻?紧偎着你,我的心怎如此焦渴?以前你对我说一声,你对我看一眼,整个天堂就临到了我……啊,哎呀!你的嘴唇冰冷,全无感觉。你的热情,怎么完全变了样子!是谁从我这儿夺去了这种爱情?
典子已不再流泪,全身微微摇晃,神情慵懒,仿佛做梦一般。我觉得奇怪时,她的身体已倒向我身上,静静的,双眼圆睁。
“不要紧吗?能不能站起来?”
她无力的颔首。我扶着她站起,离席。
戏剧仍继续进行。野末老师快步走近,想拉典子手臂。我挥开他的手。
“我带她去。”但,他仍跟着。
在医务室前,我说:“你回去吧!”
“我留在这里不行?”
“我陪她就够了。”
我把他关在门外。让典子躺在床上,替她松开上衣扣子,请护士替她打针,不知擦拭她脸上和胸口的汗珠多少次。她深呼吸,苍白的脸颊浮现血色,眼角宿着泪痕。
我轻声说:“你真傻!那只是很寻常的伤感剧情啊!”
“已经没事了。”喃喃说着,典子唇际浮现笑意。“你陪我留在这里。”
晚上八时许,哥哥的同事刑事来访。哥哥两天前感冒,请假休息,但,在门口谈了几句,马上回房里换上外出服,手枪也佩戴在身上。
“你要把门窗锁上。那家伙已经逃不掉了。”
哥哥离开后约摸经过二十分钟,不远处传来十声左右枪响。枪声中断后不久,哥哥回来了。
“好一场狩猎战!”
“捉到了?”
“嗯,射伤后带走啦!那家伙还真难缠,在陷入绝地之后,终于……”
“你开枪了?”
“对方先开枪的。到现在我都仍难以置信……我去洗个澡吧!”
“那样最好,快去吧!我帮你擦枪。”
“算了,很危险的。”
“都已经习惯啦!你开了几枪?”
“三枪。可惜没中……”
折叠好哥哥脱下的衣服,开始擦枪。有火药味!我想起典子家中同型的手枪,从弹膛拿出子弹……
南方寿利的日记
五月二十三日
放学时,四、五个人笑笑闹闹的走向校门,最近,我又喜欢像以前那样热闹的和同学们在一起。
忽然,同学们看我的样子改变了,我才发现典子就站在校门外。我想,这时候我恨她,由衷的恨她,所以想假装未发现她。
但,典子直接走到我面前。我想装成刚发现的样子,却办不到,眼前一片模糊,悸动加促了。
典子抛弃平日的怯弱羞赧,用力凝视着我,脸色苍白,微弱的阳光斜掠过她额头。
同学们留下我,先走了。
“能一起去你家吗?”我想说“随你的便”,却只能点头,发不出声音。
默默走在漫长的路上,想开口又放弃。我的内心仿佛要爆炸一般。她就并肩走在我身旁,只是,为何我会如此痛苦呢?又为何如此欣喜?
我俩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