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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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言显然不止能做到这点而已。
黑33手,已经打开了局面。而后十多手大捞实地。53手的位,逼住了最后大场,白棋所在的位置偏低,沈沐已比较不利了。
85手又冲断,沈沐顿了顿,简单地“贴”上一枚白子,回手向清卓要茶喝。
清卓把茶杯放到沈沐手里,只听“啪”的一声,那边世言已落下第87手。
清卓的眉心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递茶杯的手还是很稳。
沈沐喝了口茶,用很轻柔的动作打开一把扇子。纸扇,有点年头了,上面题着“澄明”两个字。
……
第97手,世言落得艰难至极。
第123手,世言用微汗的手指摩挲着那枚棋子,半晌,让它落回了棋盒里。
大约5秒钟的安静。
然后对局室里响起明丽的掌声。斜斜自窗口投入的夕阳的光辉掠过这一群观战的孩子的发顶,世言在这光辉里抬起头,看到他老师的始终微笑的脸,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沈沐等到掌声完全停息后,以手托腮,很认真很认真地对世言说:
“你下了半盘好棋呐。”
沈沐来访之后的周末,清卓围棋道场对局室的门上贴了一则启示:
早春二月,合当出游。故今日休业,师徒全体试行一日之修学旅行。参加无资格限制,有意者请上午十点之前到台北市游乐园门口集合即可。
道场负责人:渡边清卓
陈小姐一清早来上班,被门上这个东西钉在当场。她叉手在院子里踱了两圈,看着正指向7:30的手表,犹豫是否应该直接破门而入把老板拎出来教育一下。
但最终的结果是。 。 。陈小姐开着平时接送住宿生上下学的蓝色马自达把老板师徒们送到游乐场。
徒弟们自然是一进门就作鸟兽散,清卓也不在意,只是慢慢地溜达到公园中心的人工湖边,如惯常般捧着茶杯,享受和熙的春意。
林世言沉默地坐在摩天轮包厢的一侧,有时冷淡地看一眼对面突然安静下来的11岁小孩。——刚才不是闹腾得要死么,叫着永竹说无聊死了怎么也不肯来可是我想坐摩天轮啊,世言师兄陪我坐吧求你了……上来却是一言不发了。
这小孩……该不会,恐高吧?
世言忍不住又看了卫哲柳一眼。
哲柳一点儿也不像害怕的样子。他基本在神游。世言忽然觉得有火气从胸腔里顶出来,他“哗”地站起来。包厢随着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就发出钢轴相交滚动的“咣啷”声——到顶了。
葱茏繁茂的台北市的午后如一张棋盘一样在脚下展开。
哲柳一下跳起来抓住世言的手,拉他俯身下瞰:
——“看,世界!”
是啊,这是13岁和11岁的,学围棋的少年,有一天从摩天轮的最高点,俯瞰到了世界。
“来我的世界!”
、小林俊彦
春天是国际围棋赛事繁忙的季节,3月中旬春兰杯开幕,4月初富士通杯开战,4月底应氏杯开赛……现在是三月初,他却跑来台北了。来机场接他的干练的年轻女孩,开着一辆大得气派的马自达中巴。她一路上,都在欢快地跟他聊天。
“很喜欢呢,道场的气氛。我对围棋也挺感兴趣的,就是不大会下……”
……
“都是小孩子呢,最大的16岁,高中一年级……对,老板说不要辍学的好,我天天接送他们上学。”
……
“当然是林世言吧,这孩子聪明得很呢,也骄傲得不得了,也不说话……就是小柳儿敢死缠着他……啊,卫哲柳,我也不会当面这么叫他啦,11岁的男孩子会抗议了呵呵……”
……
转眼开到一片花田边上,车停了。女孩说老板还交待了她另一件事去办,挺麻烦的,能不能就把他送到这里,反正穿过花田就是道场了,走路也不远,实在对不起。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介意的,就下了车。
花田的植物还都没有开花,不过他知道,这片是那种碧蓝色的熏衣草。微风揉弄着连连绵绵的茎叶,散发出些毫没炫耀气的清香。
他沿着花田中间的小路慢慢走。前方的天色浅蓝而近于白,远山疏淡。
“清卓围棋道场”的牌子,挂成一个很轻微的歪斜角度。所以它的影子落在门前坐着喝茶的老人的外褂上时,就显得不怎么呆板了。他站在这个画面前,身后引着自花田吹来的徐徐清风,不知怎的就想起师父来了。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师父,飘雪的落地窗,自信的笑,说“要多点气势才可以哦”那样的师父。
他恍神,眼前的老人已经起身,笑着做出了欢迎光临的动作。他于是赶紧回礼,迈进大门。
喧闹的对局室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默默地走过一对对奋力拚杀着的少年,又留神去看墙上挂着的各种讲解棋盘,有时走到角落里沉思一会儿。自然有人送茶水来。他用会得不多的中文说“谢谢”,并没抬头,因为想什么想得专注。他看着讲解盘上对各人的分析和正在对局的少年们的棋局,猜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有那两个孩子的。
他在对局室里几乎耗掉一下午。傍晚的时候他蹲在院子里的池子边上出神。和式的池子,有被水流轻轻拨动的小竹筒的那种,京都风味。
月亮出来了的时候,他终于起身,走向后院。
径直走到半掩着在等他的那个房门前,他迟疑了下,还是敲了敲。
门开了,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自自然然地把他让进来。
他没有进门。他深吸了一口气,说:
“你说的没错。林世言、卫哲柳,我收下了,他们准备好,随时可以带他们回日本。”
说完转身,往院子里走了一步,又站住。他沉默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小林俊彦的弟子。”
“呐,小彦,你喜不喜欢这地方?”
可能是月光忽然有了形体,挡得他的身体在这个院子里微滞了滞。
然后,海一样温柔的黑暗缓缓地淹没了他。
——“呐,小彦,你喜不喜欢这地方?”——
转身还是很容易的事,小彦转过身来,看到清卓是微微笑着的,眼睛里全是星光。
他慢慢地、酿着困惑地、然后忽然了然地睁大了眼睛,就看到清卓在很轻很轻地点着头。
晚风起的时候清卓说:“进来吧,我好像还欠你一局棋。”
第51手。黑子将落的时候被清卓手里的扇子阻住了。
“还是下在这里么?”
小彦奇怪地抬头,不是和四年前一样么。这才开局不久。
“小彦,你和四年前,还是一样的么?”
顿时了然。现在的自己,已经不会拘泥于这样的定式了吧。轻松将棋子挑上两位,抬眉一笑。
瞬间恍然。
清卓,原来这局棋,是我欠你的。
对于这局棋,我们相识以来的第2000次对局,四年前的我,欠你一个更完美的小林俊彦——一个当得起这个纪念的,手握着那光芒的小林俊彦。
早就约定好了的。
所以清卓,你替我把它,一直留到了现在啊。
子落如飞。
292手,结束。
“还是输了呢~”清卓笑眯眯地合起扇子。
“一目半。”小彦盯着这局全新的棋,看了很久。“师父说过,千古无同局。”
“嗯,这是中国人的古话。”
“不,渡边,我是想说,四年前那局你其实到底能不能赢我?”
“嗯。当时确实不能。”
……小彦站起来转身就走,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袖。
“今晚留下来别走了。而且,你还没吃晚饭吧?”
不动。
“小彦?”
“渡边,你……”
“呐,叫我名字吧。”
“。 。 。清卓。”
作者有话要说:附:关于第六章的恶搞:
“呐,小彦,你喜不喜欢这地方?”
可能是月光忽然有了形体,挡得他的身体在这个院子里微滞了滞。
然后,海一样温柔的黑暗缓缓地淹没了他。
——“呐,小彦,你喜不喜欢这地方?”——
转身还是很容易的事,小彦转过身来,看到清卓是微微笑着的,眼睛里全是星光。
“小生尚未婚娶,却找到了一个可以终老之地。”
……
够恶劣么?(此段落仅适用于熟悉《士兵突击》的人。望天》_》)
、进藤名人
林世言和卫哲柳学会的第一个日语词,不是“师父”,而是“师公”。
这事还得从三月初说起。清卓师父有一天把他们两个叫过去,问他们愿不愿意到日本去学棋。因为本地赛事很少,台湾的顶尖棋手大都常年旅日,年轻棋手到日本去拜师也是惯例了。世言懂得这事,只是舍不得清卓,所以默不吭声。哲柳却只是眨巴着眼睛看世言。清卓好笑地从这个看到那个,也不多说,只是手下不停,在自己面前的棋盘上摆了一个谱。
去年LG杯决赛,小林俊彦中盘完胜沈沐的谱。
他摆到一半时,世言的脸色已变了。
清卓从容摆完,拍拍两手,笑道:
“怎样,愿意拜小林本因坊为师么?”
静视着少年眼睛里的渴望与挣扎,清卓淡淡地说:“为了连接遥远的过去和永恒的未来,即使是棋神教你下棋,也只是为了培养出上升路上的伙伴而已。所以老师什么的,同时也是朋友和对手。嗯……现在听不懂没关系,总之我希望你们跟着他学啦,怎样,答应吧~”
……
于是俩小孩回去跟家里商量了下,办好一切手续,就拖着行李上了去东京的飞机。
他们没能先见新师父一面,因为日本棋院被小彦在大赛前夕“突然失踪”的行为气得冒烟,第二天就派人追到台湾去了。来人顶着清卓微笑包装的眼刀,十分顽强地“婉言请求”小林本因坊听从棋院安排尽快赴北京备战。小彦息事宁人地直接订了第二天包机的票上路了。
所以的所以,到成田机场接两个小孩的人是小光,一般也被尊称为,进藤名人。
进藤名人接到林世言和卫哲柳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他们用日语叫“师公”。对此小光的解释是,小孩子么,语言能力强,你好谢谢对不起我吃饱了之类的话过几天自然就会了根本不用教,只有称呼问题是需要特别指导的。至于为什么不教“师父”,小光说等小彦回来一开口叫我他们不就知道了么,小彦回来之前这个词也用不着。
对了,忘了交待一句,小光自从二十年前被四川料理勾搭进中国围甲之后,由于往中国跑得过勤,中文基本已不成障碍,甚至连四川土话都多少学了几句。所以清卓和小彦竟放心把俩小孩先丢给他。
小光和小彦住的公寓是一个单元里正对门的两套。小彦22岁那年,小光对面的住户要搬家出让房子,小彦就把它买下,算是从师父家里搬了出去——内弟子的生涯宣告结束。这次小光接到两个徒孙,直接领着住到了他这边——就是那间小彦的旧居。除了床新买了张双层的,其他一切还几乎保持十年前的原样。墙上挂着张师徒俩对弈的旧照片——就是小彦16岁那次本因坊决赛七番棋时,有记者拍下的。
坐在床上的世言抱着自己的枕头,有些怔怔地看那张照片。那时候的小彦煞是清秀,但极瘦小,大概还不及世言现在高。
“砰!……”
世言只觉一阵眩晕,半晌才看清从半空跌落到眼前的这团物事是什么——哲柳正挣扎着从被子里往外爬。
“……你睡觉不老实就不要主动提出睡上铺!! ……唔……”
——终于挣出来的小孩就势往下铺的床上一扑,刚好压灭了这位刚刚喷起来的火。
于是世言师兄只好让位。
床位问题,解决。
刚刚一折腾,天早就黑了。
在星光摇曳的夜晚,宁静的房间里,被子翻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
“呐,世言师兄。”
“嗯?”
“我睡不着哎。”
“……你认床?”
“可能……师兄,咱们下棋吧~”
“……我要睡觉!”
“可是,世言师兄也睡不着吧?”
“……”
“你睡得着的话,就不会一直翻被子了吧……”
世言默默地爬下床,开始找棋盘。哲柳兴冲冲地帮他找。敲门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世言开门,看到小光单手抱着个棋盘站在门外:
“那个,你们第一天来,会不会兴奋得睡不着啊?”
“万岁!”哲柳熊扑到小光怀里。
“师公》《
——就是嘛,你十几岁就像老头子,根本就不像我徒弟……当年伊角看着你的谱说小光怎么能教出个官子王来的,那困惑的表情我一辈子忘不了!
——可是师父,那个的确是你教我的……
——谁知道怎么教的…啊总之,你这两个小徒弟我喜欢啊,你让给我教吧~~
——……
——玩笑,玩笑,我知道是清卓拜托你的……嗯,那小子还好?
——……师父,他每个星期给您发两次邮件吧……
——我问健康嘛,健康~嗯,小彦,把春兰杯带回来噢,就算这次是七对一,也肯定是你的!
——是。
——那,拜拜~)
、世人之言
有一年小光过生日的时候,曾对住在他家的猫说过一句很有点沧桑的话:
“小孩子长起来,真是出人意料地快呢。”
料峭春寒中,又是农心杯三国擂台赛开战的日子了。这次日本队的阵容令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