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结之丞-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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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令堂想必长得相当漂亮。」
源吾挺身上前。
「大概是家父喜欢的那一种美女。欸,既然正妻是那个老狐狸精,八成任何女人看在家父眼中都是美女。」
「她去世了吗?」
「嗯,那正是所谓的红颜薄命。从工匠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为武士的妾。想必是因为忧劳成疾。真是的,染指进出家门的工匠女儿,最后还令她丧命,简直是甘拜武士下风之徒。」
「樫井,是不配当武士。甘拜下风要做什么?况且,他好歹是家老,我认为『之徒』这种说法未免失礼。」
和次郎还是委婉地劝戒透马的语气。但是受劝的一方好像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
「对,他是不配当武士的家伙、无可救药的登徒子。害我也落得备受其扰的下场。」
透马毫不隐瞒对亲生父亲的愤懑。
「唉,够了,别再说了。」
源吾把手当团扇似地擂一揭,打断透马继续说下去。
「如果再听樫井抱怨,我们会在岩石上晒成肉干。热死人了。我先跳啦!」
源吾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直接脚蹬岩石。
「呜啊!」
透马叫道。同一时间,听见水声。
「那家伙,真的跳下去了。」
「因为我们是为了跳水而来呀。那,我也要跳了。」
和次郎迅速脱掉衣服,也跳了下去。和次郎比同一辈的任何人更擅长跳水,能够让身体笔直伸展,自然地没入水中。水声不如源吾跳水时响亮。
「你也要跳吗?」
「那还用说。」
「你不害怕吗?」
「我习惯了。再说,挺美的唷。」
「美?」
「嗯,很美。从潭底往上看水面,会感到不可思议。从陆地上和河中看四周景色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你没有从水中抬头看过天空吧?」
「没有。」
「既然这样,你不妨试试看。你会游泳吧?有些景色要把牙一咬跳进去才看得见。」
「嗯……,原来如此。好像有点意思。」
「而且很凉快。」
「原来如此。好。」
透马一点头,拔出腰刀,解开裤裙。
「我也跳。但是,你要牵着我的手。」
「什么?!」
「手啊。牵手。第一次还是会怕。拜托你。」
透马伸出右手。
「你脑袋有问题吗?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你几岁?两个男人牵手成何体统?恶心。」
「那,你把我当成女人不就好了。我是第一次跳水。一个人跳,心里会不安嘛。」
透马一脸认真。他似乎是真的在说服林弥。
不对劲,林弥打从心底感到不对劲。
昨天和透马面对面时的威觉,仍深深地留在林弥心中。
那种速度、那种份量、那种轻柔。
那种程度的使剑高手毫不害臊地说他内心不安。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发自真心地拜托我牵他的手。
奇怪至极。
「喂~,林弥。」
源吾一面踩水,一面呼喊。
「你在做什么?快点跳下来!」
「我这就跳下去。不过,樫井要先跳。对吧?」
「咦?对什么对?我不要一个人跳。」
透马耸肩缩背,林弥用双手往他的背推了一把。
「呜啊!新里,混蛋,住手!我叫你住手!呜哇~!」
透马发出惨叫,落入潭中。林弥也调整呼吸,头下脚上地跳入水中。
受到日晒发烫的身体被水包覆。或许是姿势不正,胸部和腹部重重击水面。然而,就连那种冲击也令人愉悦。林弥尽可能地往下潜,改变身体的方面。一口气从嘴里跑出来,化成气泡往上漂。
从岩石俯瞰时,水面黯淡淤塞,但是从潭底往上看,却是明亮清爽的湛蓝。这是鸭跖草的花瓣颜色。宛如一整片湛蓝色的玻璃天花板在头顶上。
对了,那支发簪……
林弥忽然想起了发簪。
大哥去世的很久之前,七绪头上插着一支圆头的小玉簪。玉簪一照到光线,就会发出淡蓝色的光泽;配上大嫂一头丰盈的黑发,美艳动人。
或许是意识到林弥看得入迷的视线,七绪羞怯地笑着告诉他:
「这是玻璃发簪。也叫瑠璃玉。」
原来女人会在头发中插上如此美丽的物品。
掠过心中、旋即忘却的思绪复苏。
这么说来,那支发簪……大嫂怎么处理了呢?
收进某个地方了吗?给谁了吗?丢掉了吗?如今,七绪头上的发饰是一把原木色的小木梳。
喘不过气。
林弥拨水,想要浮上水面。这时,一个黑影在视野角落移动,潭水缓缓摇曳。
咦?
林弥不小心张开嘴巴。体内剩下的空气跑走。好痛苦。林弥拼命地用双手拨水。湛蓝色的天花板迅速靠近。头露出水面的那一刹那,地面上的各种声音纷至沓来。
水流声、风声、蝉呜声、在河滩嬉戏的孩童欢呼声、鸟叫声、竹林的树叶摩擦声。林弥感到惊讶,这世上竟然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声音,而河水流动的声音掩盖一切,更是令他啧啧称奇。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影子是?
「你这家伙!」
随着这一句话,头被压入水中。水从鼻孔灌进去。思绪顿时停摆。
林弥拨开按住头的手,让头露出水面,深吸一口气。
「樫井。突袭很卑鄙唷!」
「听你在放屁!亏你好意思讲那种大道理。真是的,居然把人踢下水。」
「我哪有踢你。我只是轻轻推一下而已。」
「不管是踢还是推,你都是卑鄙小人。我差一点就没命了。」
「真会夸大其词。跳一次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吧?」
「嗯……是啊。」
「而且,你跳得很好呀。又很会游泳。」
「废话。我出生第一次洗澡用的是大河的水,泳技比起一般河童厉害多了。」
「别在河里跟河童比赛,小心被夺走三魂七魄。」
源吾从岩石上探出头来,嘻嘻傻笑。他似乎打算再跳一次。潭水冰凉,无法长时间浸泡,所以林弥他们会爬上岩石,待身体充分回温之后再跳入水中;一再反复,直到厌倦为止。
「说到河童,我刚才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哎呀,是我眼花了吗?」
岩石的侧面到处都是风化和水流凿穿所形成的天然洞穴,以适当的间隔排列,正好代替阶梯落脚。
林弥一面攀爬岩石,一面告诉众人刚才眼角余光瞄到一个影子掠过的事。
「那该不会是潭主吧?」
源吾瞪大眼睛。
「是八寻潭主。你们听说过吧?」
是听说过。
八寻潭里住着主人。
相传是被天狗拦住水流的河川主人,或是投潭自尽的姑娘化身。真面目恐怕是一条大鱼,但是还没有人钓到或曾用渔网捕获,只有人曾声称看到。
「好~!我再跳进去,亲眼一探究竟吧。」
源吾挺起赤裸的胸膛。
「住手!据说潭主出现是凶兆。说不定亲眼目睹会引来灾祸。」
和次郎伸出手,「啪」一声地打了源吾的脚一下。
「和次郎,别像个老头子一样,说那种迷信的话。不过是一条大鱼罢了。我岂会因为怕鱼而不敢潜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据说我是鱼鹰投胎转世,你知道吧?」
「不过,喂!」
源吾不顾和次郎的劝阻,纵身跃入潭中,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水声,水花四溅。
「哇~」
透马看了余波荡漾的水面一眼,摇了摇头。
「原来大家说那家伙是鱼鹰投胎转世。他那么会潜水吗?他该不会能用嘴巴捕鱼吧?」
「那是因为他皮肤黑。」
林弥随地躺下,将变凉的腹部贴在岩石上。滴在岩石表面的水滴变成黑色的水渍,转瞬消失。背部感觉到日照舒适的温度。
「因为在小舞,皮肤黑的人都会被说成是鱼鹰投胎转世,而皮肤白的人则是白鹭丝。」
「噢,原来如此。对喔,这里有许多以鱼鹰捕鱼的渔夫。」
「你看过吗?」
「没有。」
「夏季期间会在柚香下川以鱼鹰捕鱼。现在这个时期,镇民也允许出船。河上相当热闹,值得一看。」
「真好。我好想去看一看。新里,你带我去。」
「为什么我得特地替你带路?如果想去的话,你自己一个人去!」
大哥意外身亡的那一晚,渔夫在藩主面前表演以鱼鹰捕鱼。林弥明明对于以鱼鹰捕鱼心无芥蒂,但是以鱼鹰捕鱼的期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前往柚香下川。
「一个人的话会不得其门而入。师父在拜托你,身为弟子的,要乖乖顺从!」
「去看以鱼鹰捕鱼,跟师徒身分无关吧。」
「是喔,这样啊。原来你会说那种无情的话。那,我再也不陪你练剑了。无所谓吗?」
「樫井,你昨晚在我家吃了几碗饭?说什么陪我练习,让人感恩戴德之前,请你仔细想清楚!今天早上,你也毫不客气地吃了四碗饭!」
「那是因为令堂和七绪师母一直劝我多吃一点,我才会忍不住一碗接一碗。从今晚起,我只吃三碗。」
「两碗就够了。」
再说,别随便叫我大嫂的名字。林弥原本想接着说这句话,硬生生吞下了肚子。他讨厌自己心中卑微的嫉妒心。
我是个多么善妒、卑贱的人啊。
如此责怪自己令人痛苦。林弥不想讨厌自己。
「喂,源吾没有浮上水面唷!」
和次郎回过头来,表情一沉。
「他大概会潜到没气了为止。这里是从小玩到大的地方。不用担心啦。」
源吾生性贪玩,十分有可能在潭底追着鱼到处游。除了肤色黝黑之外,他的确是个像鱼鹰一样擅长潜水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也太久了。就算他气再长,应该也不可能继续憋气。我潜下去看看。」
仿佛在等和次郎起身似地,源吾的脸破水而出;绕到岩石的侧面,默默地爬了上来。他直接仰头瘫倒。不寻常的模样令林弥把手搭上他湿答答的背部,摇一摇他。源吾的身体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源吾,怎么了?」
「……有、有!」
源吾上气不接下气,面无血色,嘴唇发白。
「有什么……?」
「在潭底……有黑影在动。我看见一对红色的眼睛……体型非常巨大的家伙。」
「八寻潭主吗?」
「……我想应该是。」
啪喳。
耳边传来水声。潭的正中央隆起,波涛起伏。巨大的尾鳍在水面下一晃。仅止于此。如此之后,潭水又像原本一样,恢复成悄然无声的一池墨绿潭水。
「你们看见了吗?」
和次郎声音嘶哑地低喃道。
「那是什么?是鱼吧?」
透马也低声说。林弥咽下唾液,凝视水面。太阳像是算准了时间似地被云遮蔽。四周转暗,风势增强。背脊发冷。
「我们回去吧。」
源吾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脱下来丢在一边的衣服。
有一条小径从大岩石通往河岸。前往大岩石的孩子们把土踩实,不知不觉间形成的小径。岸边覆盖野生的芦苇,随处七横八竖地躺着漂流木的残骸。芦苇的高度略高于林弥,完全遮蔽视野。每次起风,就会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抬头一看,能够看见被花穗切割的歪斜天空。
尽管夕阳西倾,却仍十分耀眼,热气从脚底下冒上来。羽虱忙不迭地满天飞舞,老鹰在歪斜的天空盘旋。这是一如往常的夏日风光。
「心情一平静下来,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源吾把手伸向芦苇的花穗,使蛮力扯断它。
「如果我仔细看清楚它的真面目就好了。」
「它只是一般的大鱼。」
林弥如此回答。身在看惯了的风景之中,只觉得刚才的寒意和恐惧都是幻影。
源吾把嘴巴扭曲成倒八字型。
「就是说啊。一想到它可能只是一般的鱼,就有点恼火。」
源吾往回走,甚至像是想要回到八寻潭。和次郎像是要制止他地摇了摇手。
「它不只是一般的鱼。说不定是八寻潭主人。最好别想去抓它比较好。」
「是吗?」
「是啊。主人就是主人,最好别打扰它。用不着没事找事做,特地招来凶兆吧?」
和次郎的语气十分认真,林弥不禁回过头来。源吾颤肩大笑。
「和次郎,你相信那种迷信吗?」
「因为我是普请方的儿子,我想严肃看待河川相关的传说。不管是造桥或建水霸,要是河水肆虐就甭提了。我亲眼目睹过家父他们辛苦工作的模样。」
和次郎的父亲——山坂半四郎的右脸颊有个伤疤。十几年前,修缮架在柚香下川上的大桥过程中,被奔流的洪水冲走,虽然奇迹似地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撞上岩石,脸颊被削掉了一块肉,那个伤疤便是当时留下的伤痕。三名普请方的同事和两名前往帮忙的平民被洪水吞没,五人的遗体都在隔天被人发现,只有半四郎一个人被冲走而得救。这件事未免太过悲惨,半四郎的幸运不足以祝贺,而且他脸上的伤痕惨不忍睹。
「不可以小看……河水。要对它心存敬畏。这是家父的口头禅。」
和次郎的话深植内心。林弥加强语气,代表他同意了和次郎的说法。
「是喔,说的也是。和次郎说的确实没错。源吾,千万别想去抓八寻潭主人唷!」
尽管受到林弥提醒,源吾仍藏不住心中的不满。
「可是啊,身为武士之子,受到鱼的惊吓就黯然撤退,也未免说不过去。对吧,樫井,你认为如何?」
「你问我认为如何,这个嘛……」
透马将手抵在头上,按着前额。
「发髻塌了,得重盘才行。」
「谁在跟你